第7章 405宿舍鬼故事之夜(上)
临近毕业的五六月份,除去答辩之外,大四的学生便没有学校的事务要忙了。
叶雨桐毕业之后直接到她妈妈的服装公司工作。
宋雯打算跟她爸一样做初中老师,已经通过教师资格证的面试考试,现在正等着资格认定。
穆妍的想法历来天马行空,家里又对她管得松,便打算先来个一年半载的毕业旅行再考虑工作的事。
于是无所事事的三个人在宿舍里懒懒地趴着,吃饭时拿外卖还要抽签,抽中长签的人才心不甘情不愿地下楼。
傍晚时宋雯提出想看香港恐怖片,她们便把几部老片《阴阳路》系列和《office有鬼》翻出来看。陈诗语从图书馆回来后,也忍不住加入她们。
直到熄灯后,四个人依然意犹未尽。
叶雨桐正抹着面霜,突然兴奋地说:“要不我们来讲鬼故事吧,我们好久没讲鬼故事了。”
其他三人一致同意。
穆妍说:“你提议的,你先说。”
“没问题。”叶雨桐转过身,面对其他三人,“我说的故事,发生在清朝年间。
话说一座小城里,有一个戏班子,名为景园。
园中有两位名角儿,小生张敬与花旦苗娘子,他们以戏目《花好记》成名。二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是一对情深眷侣。
张敬与苗娘子已订了亲,约在次年成婚。二人起誓,要像《花好记》中唱的那样,‘百海汪洸不及奴家深情,千山叠嶂岂如郎君厚爱。与汝厮守,死生不负’。
这一年入秋后,景园生意变得萧条。班主急得嘴里起了燎泡,生怕养不活这一大家子人。有人提议,许是小城里的人都已听腻旧曲子,不如编点新鲜的,说不定听众就都回来了。
大伙觉得可行,便凑在一块儿,编出一曲新戏《情海孽》。
这出戏说的是村里有一对小夫妻,原本日子平淡和乐,丈夫却在赴城参加乡试时与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子发生奸情,被妻子撞破后他们合伙杀死妻子。
妻子的兄长为妹告冤,却被丈夫与女子反咬一口,说他是嫌安葬费太少,故而敲诈,敲诈不成才来诬陷他们。就要兄长要被杖打之时,妻子的冤魂显灵,哭诉丈夫的薄情寡义,怒斥他们的罪恶行径。
最后丈夫与女子被判处斩首之行。
来到阴间,判官感念妻子性善,判她投入人间道,来世安享富贵,而丈夫与女子性恶凶残,只能堕入畜生道,生生世世伏于人脚之下,受尽驱策与宰杀之苦。
《情海孽》一编完,全戏班子欢欣鼓舞,认为这出戏定大受欢迎。可问题也随之而来,丈夫与妻子必然由张敬与苗娘子扮演,可年轻女子该由谁扮演呢。
戏班子人虽不少,却是男人居多,且大都还是武生。女人除却苗娘子一个花旦外,只有两个老旦,和几个十一二岁的学徒。班主犯了难,只得将排新戏的计划暂时搁置。
一日,班主于城中碰到一位妙龄浣衣女,生得柔媚动人。班主眼前一亮,立即过去询问,得知此女名为琴儿,幼时学过唱戏,后来因为戏班子散了,只得出来另找活计谋生。
班主大喜,琴儿带回景园,发现她唱戏功夫极妙,竟与苗娘子不分上下。
于是,整个戏班子便马不停蹄地排演起《情海孽》。
一月后,《情海孽》在景园中初次出演。
如他们所料,《情海孽》一登上戏台便广受赞誉,每场戏台下都座无虚席,景园的场子又红火起来。
琴儿不仅戏唱得好,连写戏也是一把好手,更不用说女工下厨这些技艺。提起琴儿,戏班里的人没有不夸的。苗娘子尤其喜爱她,两人睡一个屋子,终日形影不离,好得胜似亲生姐妹。
年末将至,张敬与苗娘子的婚期越来越近,景园里的人开始欢喜地筹备起来。
忽有一日,苗娘子染上风寒,嗓子不好,便一时唱不了戏。
好在除《情海孽》之外,戏班子还排过几出琴儿新写的戏,已排得很熟。只是得由琴儿临时替上苗娘子的主角儿。
班主有些忧心,毕竟这是琴儿第一次以主位登台,若是效果不好,岂不是砸了景园的招牌。
班主的担忧在琴儿开口那一刹那顷刻消散。
她的唱腔太惊艳。
从前她只在《情海孽》中作配,排戏时也只是偶尔唱两句,他虽知道她的唱功好,但之前所唱,皆远不如今夜的腔调这般婉转绮丽。
台下的听众显然也听出琴儿的嗓音远胜苗娘子,反响极为热烈,叫好声、鼓掌声震耳欲聋,远远传开。连稍远处的居民都跑来景园外,踮着脚伸长脖子从人缝间使劲往里瞧。
琴儿成为小城煊赫一时的人物,与张敬一起出入不少权贵人家献唱。这是苗娘子从未有过的待遇。
苗娘子的嗓子再也没好起来。
刚病时,大夫说按着方子服药,每日好好休息,不出半月定能痊愈。不料半月以后,伤寒是好了,可嗓子也彻底倒了。再请大夫来看时,大夫沉着脸细瞧半晌,才缓缓摇头,说:‘药石无医。’
听到此话,琴儿不禁与苗娘子抱头痛哭。曾经黄鹂一样清脆的好嗓子,如今哭起来却像老朽的木门在寒冷的夜风中摇晃,发出凄诡粗哑的声音。
咿呀——咿——咿呀——咿——
难听得很。
苗娘子变得不爱出门,更不爱说话。琴儿有时会无意撞到苗娘子在镜前悄悄练唱,可她一瞥见琴儿的身影,便立刻噤声。不论张敬和琴儿如何哄她劝她,她终日只躲在房中,不肯见人。
班主再次见到苗娘子,是在戏台上。
那是一个冬日的清晨,班主缩着脖子从房中走出来,预备叫学徒们起床练功,经过戏台,看见苗娘子穿着《情海孽》的戏服,挂在戏台中央。
她面色死白,双眼大睁,舌头全掉出来,脚边有一只歪倒的椅子。她在凛寒的冬风里一晃一晃的,单薄得好似没有身子,只是一件衣服悬在空中。
班主的眼睛瞪得老大,怔了半晌,才发出一声惊恐的叫喊,吓得全园的人都爬了起来。
琴儿既惊且悲,险些昏过去。张敬抱着苗娘子的腿哭嚎不止,别人来强拉他也不撒手。直到班主劝他说,得把苗娘子放下来,让她入土为安,张敬这才抹着泪,不舍地松开手。
小城里所有人都知道苗娘子因无法再唱戏而绝望上吊自尽的事,他们短暂地谈论过一阵,很快就将她淡忘。
张敬每日都在哀思中度过,强撑着将戏唱完,就会默默落泪。琴儿见了,便时常安慰。久而久之,二人竟生出情愫。
旁人见了倒也欣慰。毕竟张敬年纪轻轻,难道要他空守着死去的苗娘子孤身一世不成?
张敬的大婚如期举行,只是新娘由苗娘子变成了琴儿。
景园张灯结彩,宾客如流,热闹非凡。张敬站在园中喜笑颜开地接受所有人的恭贺。
吉时到,几个学徒小姑娘欢欢喜喜地将新娘迎出来。
张敬握住琴儿的手,一起走向礼堂。他发现琴儿蒙着盖头的脑袋有点歪斜,轻声问她怎么回事。琴儿做个手势,表示首饰太重,压着脑袋。张敬了然,温柔地拍她的手背,安慰她说,礼仪很快就完成,再忍一忍。
礼成,新娘先入房中。张敬在外边敬了几圈酒,才摇摇晃晃地走向洞房。他刚推开门,琴儿的手便伸出来,递给他一条红布,要他蒙上双眼。他觉得这花样新鲜,期待地蒙住自己的眼睛。
张敬由琴儿引着走到床边坐下,掀了盖头,又喝了交杯酒,再由琴儿伺候着脱下外衣。
他几乎按捺不住内心的兴奋,幻想待会该会有如何刺激的颠鸾倒凤,翘起二郎腿,舒服地往后一躺,察觉床上的喜被鼓起一块。伸手往被子里一摸,居然摸到一只冷冰冰的手。
他大吃一惊,将眼上的布条扯下,猛地掀开喜被。
那喜被之下躺着的人竟是琴儿!
她原本的娇美的容颜因惊恐而极度变形,浑身毫无血色,身体冰冷僵硬。显然已死去多时。
琴儿已死,那与他成婚的是谁?
张敬颤颤巍巍地转头看向房中。所有烛火倏地熄灭,房内一片昏暗,只余床前两只红烛,微弱地照亮这方寸之地。
幽暗中,已脱下外衣,只着中衣的新娘歪着头朝他走来。
不,她不是在走。张敬的目光移到她的裙下,她的脚没有着地,她在飘!
一个凄厉的声音响起,粗哑刺耳,曲不成调。
‘百海汪洸不及奴家深情,千山叠嶂岂如郎君厚爱。与汝厮守,死生不负。’
张敬费了好大劲才听明白,这是《花好记》里的唱词。
那‘新娘’来到床边烛光前,现出一张死白的脸。
张敬惊骇地指着她,嘴里‘啊…啊…啊’的说不出话,浑身不住颤抖。
这不是苗娘子又是谁?
苗娘子的头就像当日被发现吊死那样,以几乎折断的角度歪着。眼睛瞪大得似是要裂开。舌头掉出来老长。
她留下两行血泪,声音粗哑:‘敬哥。你我既约定终生,又怎可食言?’
她诡异地笑起来,嘴角快咧到耳根,狞着脸向张敬扑去。”
陈诗语听怔了,问:“是谁杀了苗娘子啊,她不可能是自杀吧。”
宋雯说:“琴儿,或者张敬,要不就是两个一起。”
叶雨桐给宋雯打了个响指:“对,就是他们俩一起杀的。其实早在琴儿进入景园第一天,张敬就喜欢她了。琴儿和苗娘子情同姐妹,安慰她、陪她哭,包括张敬的伤心全是演给别人看的。旁人还傻傻地以为他们是在苗娘子死后才好上的,其实他们俩早就暗通款曲。
苗娘子嗓子好不了就是张敬下的药。其实起初张敬不想杀她,只是想把她嗓子弄倒,断了她唱戏的心,然后找个理由送她回乡。但没想到苗娘子起夜时,竟无意发现张敬和琴儿在偷偷谋划如何谋害她,她想跑去找人求助时却被察觉了,他们两个人就一不做二不休把苗娘子掐死,伪装成上吊。”
穆妍说:“好讽刺啊,就和他们唱的那出《情海孽》一模一样。”
宋雯说:“有一种,虚构版的‘艺术照进现实’的感觉。”
叶雨桐说:“好啦好啦,我说完啦,到谁了。”
陈诗语说:“我有一个。”
其他三个人翘首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