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京都
往事如烟,虚无缥缈又能隐见雏形。
当年那个奶娃娃如今也长大了,可对于男女之事还是不上心,李凤平已经是他这些年来除了自家妻主,他去接触时间最多的女人了。
那李凤平刨去她的自傲来说,是有几分良人的模样,长相俊朗,文是秀才,也有考举人的想法,武能和阳儿过上几招,个头也是比阳儿高出不少,在她面前,周景阳衬得都娇小不少。再加上自成一派的风流气质,端端如墨一样的人,打小就一门心思地扑在自家孩子的身上,半点儿眼神儿都没分给别人。
他在李府的时候,也不止一次地见过李凤平把那些想法子给她送男子的女人赶出去,那时他看在眼里,也和妻主说过这些。
周安和自李凤平小时候的那一出,对她不是特别欢喜,让她拜师也是为了张茗在她府里能好过些,这些年,她愿意找,周安和就愿意教。
可李凤平至今没有见过周安和具体的模样。
时至今日,时至今时,若说有些奇怪的,就是被阳儿推下水之后,再回来时一改之前的模样,为人谦逊爱笑,那如墨一般的气质此刻更像了竹子,学问上上心,为人也上进。
那乔侧君只是侧君而已,都得到她的悉心相待,这放在以往,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以往的李凤平应该是把乔青然这位侧君随便打发了一个小院儿,给他分两个洒扫仆人,惦记着冲喜男子的那点儿用处,保证他的吃喝就够了。
接下来该找阳儿的时候还是来找,哪怕是阳儿不乐意搭理她。在之前,每次见她和周景阳一块儿出去,再回来时阳儿耷拉着一张小脸他和妻主就想笑,也劝过他,若是真的不喜欢她,再找你,你拒绝了就是。
周景阳摇摇头道:“那可不行,爹爹还在李府做工,我要是耍了性子,那李家小姐欺负爹爹怎么办?”
周安和无奈,“你是不是忘记了我还是她师傅呢?”
“哼……”周景阳拉了张凳子坐下,撇嘴道:“她还没有以前我们家的人对您态度好呢,那些人虽然是白眼儿狼,可对你也是服服帖帖的,她李凤平呢,剑也不好好地练,每次切磋我都得收着三分力,既要压在她上头,又得给她回击的机会,打一次比我自己出去做任务还累。”
张茗和周安和对视一眼,都品到了几分无奈在里头。
“那便随你吧。”
反正他和妻主对于孩子的姻缘之事,都是随缘就好。
张茗把发套又顺了一遍,重新戴好,对着镜子看了两眼,捋起袖子去木桶那边。
周景阳已经被药水泡的两颊泛着粉,张茗抬手轻刮了他的鼻梁。
说来,阳儿的脸型随他,五官的模样像了妻主,长得比他好看许多,但是那双狐狸眼因为见了太多的血腥,抬眼看人的时候,总是带着几分冷,像一柄未出剑鞘的利剑,寒光隐藏在剑鞘里,不出鞘还好,出鞘必是见血的。
早些时候个子还是小小的,自从泡了这药包之后,个头比上两个月高出了十来公分,比他还要高上一点儿。
为此他一开始愁得连着两夜睡不好。
因为自己是体验过那种因为身高这些外在原因被人谩骂嫌弃的模样,他担心周景阳以后也会再次被动地重蹈覆辙。
他看着周景阳,想着他之前软软糯糯的模样,身量是稍微微高了一点点,毕竟十五岁的年纪就到他的鼻梁了,可之前说话也是带着软乎乎的劲儿,做什么,在他和妻主面前都是娇气的。
也就养成了他的另一面,听妻主说,阳儿出去做任务,极少开口。
如今吧,罢了,像个英俊潇洒的少年郎,就是不像个公子了。
周景阳对自己长高这件事儿还挺高兴的,衣服换了一套又一套,今日易容的时候他身上穿的就是新买的月白长衫罩在外头,里头穿了红白两色的一身行头。
周景阳自从长高以后,时不时地就出门满地界儿溜达,引得不少年轻姑娘上门,可他说:“我心里已有倾心之人,多谢各位小姐抬爱,还是回了吧。”
众小姐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张茗看着他忽悠那些个小姐,问他:“不挑一个?那个朱家的二小姐,听说也是文武全才,长得是没有李凤平好看,可也是板正老实的,还有那个齐家小姐,家里两个庶出弟弟,虽说偏文了一点儿,可长得也是好看的。”
周景阳撇撇嘴:“我才不要,我喜欢的人啊,得突然出现才行。”
“突然出现?倒是有一个,去年那个大街上的女人?”张茗皱了眉看他,“何方人士都不知道,我不准啊。”
周景阳翻着白眼儿,“爹爹,那个女人我现在一点儿印象都没了,再说了,都是前年的事儿了。”
“是吗?那是我记错了。”
“可不就是你记错了。”周景阳把短剑暗器都绑在身上,放下袖子后又从高颈青瓷花瓶中取出长剑,绕着剑穗看着周安和说:“娘,此次……”
“娘相信你,熊引森的功夫也是我一手教出来的,你定能胜他。”
周安和的眼神凌厉又温情,传递出来的信息却是非常稳定!
“爹爹,娘亲,孩儿告辞。”周景阳一身短发劲衣出了门。
张茗够着脖子看过去,跟到洞口看他足尖点地一跃下了山。
“妻主……”他问:“这个人除去,咱们一家人,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了吗?”
“茗儿,”周安和从后面拥住他,在他耳侧轻蹭,“会的,最后一次了。”
那次周景阳回来了,中了暗算,毒在筋脉,他行医多年,当机立断取了银针点在他的手指穴位上,扒了他衣服的时候,看到他胸口的孕痣红得出血!
他心里一疼,闭了闭眼让自己冷静下来,一脑门儿的汗手上又快又稳。
他把周景阳救回来了。
也知道这是虚惊一场,解了毒之后的孕痣依旧是比以前红上几分,可大小如一,身上也没有其他的痕迹。
周景阳醒了之后他旁敲侧击的问了一下,得到否定的答复之后,终于彻底松了那口气。
他担心孩子被人欺负,也怕孩子醒了之后想不开。
还好,还好,还好。
瞪了自家妻主之后,打着上京都买药的旗子,把周景阳也拐走了。
他的思绪被木桶里的周景阳一声嘤咛打断。
“爹爹……”周景阳打了个哈欠,声音还带着些不清醒,“我又睡着了啊~”
“几时了?要去了吗?”
“早着呢。”张茗走过去,试了试水温,“等你觉得凉了再出来,跟之前一样,趁现在醒了在里头运功,把来时你娘给你的心法也过一遍,对你有好处。”
“嗯……”
周景阳自木桶中盘膝坐起来,不一会儿,张茗皱眉看着他脸上的些微黑气,转身走到圆桌前,提笔记下下次的药包用量。
再次从木桶中出来的时候又是一柱香的时间过去了。
周景阳换上那套红白衣服穿上,外衫换成了纯白色的长衫。
张茗拿出斗笠,自己也换了一身藏青色的袍子。
守楼梯的女人见着他俩,低着头退后两步,眼珠子上抬又往下,跟着周景阳一路下了楼,直到他出了门看不见一点点身影了才把眼睛收回来。
“美人儿公子,就是凶了点儿。”
她咧嘴笑了一声,露出了一嘴黄牙。
他们要找的人在东关。东关是京都的东边城门,这边也是商贸往来必经的门。
张茗把斗笠摘了递给周景阳,“阳儿,据暗探所说,熊引森那次被你挑了手筋之后,一直在京都十里外的庄子上休养,这次他集了众多好手,也一直在找你的行踪,你娘让凤和楼放出武林盟主的女儿要来的消息,他听到肯定会来,但要想光明正大进入京都,只能从这边走。”
南北走官,西边走民,东边走商,不成文的一个规定,不知道是从哪个朝代一直沿用至今。碰着不好说话的守门士兵,问清来由走错道了他都给撵回来重新进。熊引森是江湖人士,结交的也都是当地的官员,甚至是互不牵扯的一个状态,西门民走,像熊引森这种上了几次张贴榜的人,没有村帖镇子的章,真走了,那也是被抓的份儿。
因此,只有东门。
小商小贩繁多,遇见难缠的给点钱,睁只眼闭只眼的也就给进了。
“爹爹,我如今毒素未清,若是交手,我没多少胜算。”周景阳知道此次来的目的,可还是有些担忧,要是只有他自己,还能拼死逃一次,可多带一个人,他可能走不掉。
张茗清了清嗓子,佝偻着脊背,挎着小竹篮子,上面盖了层蓝布。
低声道:“我们这次的目的你不能只记住有了万一的那一个,最重要的是,不打,他们好手众多,这个众多又不知道是多少个。你愿意上去打,我还舍不得。”
“给你化了这个招眼的皮你就老老实实地看你的头花去,见着熊引森踢两脚石子儿就行。”他咳嗽一声,慢腾腾地往前走,“别冲动。”
“知道了。”周景阳同样低声回他,两人在东门的街道上一前一后的走了几步,周景阳拐弯去了那家胭粉铺子。
张茗小脚太太一样,捏着嗓子,对着过往的人说:“自家种的菱角,又香又糯,小姐买点儿吧。”
没人理他。
他体力不支似的蹒跚着走到一棵树下,扶着树开始顺着胸口,抖着胳膊把菱角放下,贴着树干慢慢坐下,站着一小块儿地方,把菱角篮子上的蓝布揭掉,倚着树半眯着眼睛看过来过去的人。
周景阳进了铺子之后,伙计上前招呼,“客人请进,要点儿什么?”
“随便看看,”周景阳想到什么,问:“有木簪子吗?”
“有,”那伙计笑道:“客人您这是来得巧了,咱们家新来的一批货,这花样都是出自举人老爷的手。”
周景阳跟着她走到柜台,“你这店也不大,怎么还有举人老爷给你作画,莫不是为了卖东西吹出来的吧。”
“嗐,这也是赶巧。”伙计从下面端出一个盘子,上面有十二支木簪子,其中一支素纹,没有任何的点缀,他伸手拿了起来。
伙计见他拿了这支,马上笑道:“我瞧着啊,客人不仅仅是颜色好,这眼光也是独特的紧。”
“怎么说?”
伙计说:“这支簪子可是大有来头了,也是它,才成就了我们家和举人老爷的因果的。”
周景阳侧着身子,对着外头渗进来的光,把簪子举起来看了看,“说说。”
“哎!还是前年的事儿了,举人老爷自西门进来的,最后一场病把钱花的连路费都不剩不说,她那病也没治好,”他指着门口一棵树,“当时啊,她就躺在那个人的位置,掌柜的好心,把人救了,后来知道她也是那年的考生,掌柜的就说,让她待着吧。”
“要么说,好心有好报呢,那举人老爷病好的差不多了,偶尔也来前面走走,隔了三五日,他摸索出一支带着纹儿的素簪子来,也就是您现在拿得这支。”
周景阳挑了眉,表示不信,“你也说了那是前年的事儿了,那这支,也不是举人老爷的那支了。”
“公子,您这支啊,就是举人老爷的那支。”伙计说:“我们这个店把这支簪子收的严实着呢,就等着那举人老爷考了试来这边把它取走,或是给它安个名头,再卖出去。”
周景阳来了兴致,“那怎么留到现在才拿出来?又不要名头了?”
“客人说笑了,那举人老爷,自她去了北门那边考试,咱这边她就没回来过啊,一开始我们还想着是考砸了还是什么,可是一直到放榜,没在上面见着举人老爷的名字,才知道,举人老爷可能因着些缘由没去考试。”
“她若是去了没中呢?”周景阳问,他也疑惑,这伙计对那位举人老爷,似乎太过于抬举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