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周景阳
周景阳跟着张茗一路颠簸,到了京都,眼前一间酒楼,他抬头看了名字,停了马,翻身下了车,他把短刀收在袖口,搀着张茗下了马车。
“爹爹,福生楼到了。”
张茗下车之后点了头,抬手道:“先去订一间房,待会儿东西放下,我带你去个地方。”
话音将落,那边见人就迎上来的店小二等他们说完话才笑眯眯地走上来,弓着身子,笑得谄媚道:“二位公子,咱这也是来赶凤和楼的摆得武林擂台的?”
周景阳看向张茗,张茗颔首。
“那您这可真的来的巧了,听说后天除了各位武林人士,那武林盟主的小姐也会到呢,”他看向周景阳,“小公子这次也是冲着这位小姐来的?”
“…小姐?”周景阳挑眉,笑着点了头,“不错,好女子谁不想一睹其风采,我与众人没什么分别,自是想来看上一眼的。”
张茗看着店小二说:“听你这话的意思,这福生楼里不少位厉害的人士,那我家孩子岂不是没什么优势。”
店小二把人往里面引,另一门人去牵了马车,“嗐,我瞧着啊,就数您家公子是这个!”
他比划了大拇指。
“咱这边谁不知道第一酒楼凤和楼,据说去了的人进去就不想出来了,说得那是一个勾引人,嘿嘿,不瞒您说,我都想去。”
“那你怎么不去呢?”周景阳话音将落,那柜台上的先生笑着接了话。
“他倒是想,他有那个钱嘛,”说话的男子面上粉白,两鬓垂了须,直至肩膀的长度。“请二位公子好,现在还剩下天字房两间,地字房一间……”
周景阳自袖中取出一个灰色小布包放在台面上,“天字房一间足矣,这里头够我们住几天的,吃的喝的一应扣了就是。”
粉面男子拿起小布包解开绳子朝里头看一眼,面上一松,笑嘻嘻地一拱手,给旁边候着的店小二一个眼神儿,那小二立刻高声唱道:“天字房一间,客官里面请。”
天字房在第三层,剩下的两间一个在西一个在东,店小二问了之后把人带去了东边那间。
“二位公子,天字房到了,”店小二推开门,躬身退至门侧,“之后有什么要的朝外头喊一声就是,咱这学着那凤和楼,在门口也放了人,就咱们上来时守着楼梯的女人,到时候您一喊,她接了吩咐咱这边马上给您安排安排。”
“行,有需要再说。”周景阳把包裹放在桌子上,转身看着店小二说。
“哎!那就不打扰二位公子了,有需要就吩咐小的。”
张茗坐在圆桌边的凳子上,拎了下茶壶道:“重新换一壶,另外备水备木桶,我们二人一路风尘过来,想清理一番。”
“好嘞您,待会儿就给您送上来。”
“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应该做的。”店小二说完躬身退了出去,还带上了门。
周景阳走到门边侧耳听了听,脚步声渐远,也没其他的声音,他才转身走到圆桌边坐下,接过了张茗递来的水。
“谢谢爹,爹,咱们什么时候出去?”周景阳喝完了水,继续道:“上次李凤平又来找我了,问我要不要做她的正君,简直是痴人说梦。”
张茗从包里取出一应工具,又拿了张肉色的假皮,“不理她就是,这些年她对你示好你不一样没松口过,这次怎么还气上了。”
他的嗓音淡淡的,区别于在李府的老成,现在是清亮淡雅的音色。
“不是气,”周景阳说:“你也知道她的,她这些年来一直把我当他们家下人,也就是你的孩子,对我忽冷忽热的,不知道她怎么就觉得对我还情根深种上了,那次游湖,她把我抵在船上,我的天,爹爹,当时我真的一下子被烦到了,所以就……”
“就把她推下去了。”张茗拿出褐色的粉末融了水,用小木棍搅着,双指在上头捻了一下,又加了些粉进去。
“阳儿,我和你娘在抚成待了这么多年,为的不是让你怎么样,李凤平那事儿,说到底也是她不对在先。但是,你这脾气也该收敛一点,眼见着你十六岁了,孕痣又是在胸前这么个不明显的位置,加之身量又高……”
“爹爹!”周景阳脸颊微红,跳脚似的站了起来,“别说了,我不成亲,那个武林盟主的小姐来了也不行。”
张茗:“……”
他轻笑着摇了摇头,“你把那边的屏风拉过来,待会儿让他们把木桶放在里侧,水你自己提进来。”
“…哦。”
房间里有桌有床,床在最里侧,床幔此刻被挂着,床上的被子叠的整整齐齐,那屏风就在床前立着,周景阳习武多年,这百来斤的黄梨木搬起来也是轻轻松松的事儿。
他把屏风依言摆好,听到外头的动静起身开了门。
“放着就行,待会儿我们自己来。”
那守楼梯的女人身体壮硕,五官平常,还带着些肥胖特有的圆润。
“客人,我帮您送进去……”
周景阳蹙眉,冷声开口,“我自己来。”
那女人讪讪一笑,松了木桶的把儿,搓搓手退回去了,“那客人,有需要随时叫我就成。”
她往后退了两步,一步三回头地挪到楼梯口继续守着了。
周景阳冷眼看那人走远,弯下腰一手一个把盛了热水凉水的木桶提了起来,“爹爹,我生气了!”
张茗正在处理脸上的细节,闻言道:“嗯?”
“刚刚那个女人又看着我!烦死了,能不能不要现在这张皮了,换成你现在这个模样。”周景阳把水倒进去,又伸手试了水温,有些凉,提着热水桶又倒了些。
“爹爹,这张脸我不过戴了三日就如此难受,你在李府待了八年,怎么忍得了的?”
见张茗还是不说话,他把身上的软甲短刀一一找出,放在小桌子,抬手取了头上的白玉簪,一头秀发披散开来。
现在的这张脸是柳叶眉细长的丹凤眼,鼻梁处有颗红彤的孕痣,樱桃嘴一点淡色,看人的时候自有一番风流成性。
周景阳借着张茗面前的铜镜看了眼,撇嘴道:“一看就一个不是什么正经人家的男子。
张茗按着自己下颌位置,抹上了特制的胶水,闻声笑道:“就你矫情,你这副颜色不比你自己的好看,以前是谁给我嚷嚷着,说自己脸圆乎乎的,看着就好欺负的,那又不是你了?”
“爹爹,”周景阳哼了一声,褪了衣服,朝水里撂了两包纱布包着的药,迈着长腿跨了进去。
室内一阵安静,约莫一柱香的时间,张茗走到屏风后面,舀了两瓢热水进去。
“阳儿,现在觉得如何了?”他挽起袖子朝里头探了探,掬起一捧黑乎乎的水。
“嗯~”周景阳半眯着眼睛,这药水效果好,但是有个缺点,就是泡着的人容易困顿,进去也不过几个呼吸,就会睡过去。
“爹爹,”这一声带着奶乎乎的软糯,听得张茗树皮一样的脸都松了下来。
“嗯,爹爹在这呢,乖宝儿继续睡会儿,爹爹给你守着。”
“嗯……”周景阳没听的太清楚,脑袋一点偏回了木桶边,张茗拿了张布巾折起来,轻抬他的脑袋把布巾放在他脑袋下面。
又添了一瓢水才去了圆桌那里,圆桌上的镜子还未收起,他对着镜子打量了自己现在的脸。
古褐色的皮肤,皱纹密集,脸颊上还垂着两瓣皮,嘴角向下撇着,头发却是清秀靓丽的,他拿过桌子上的头套,单手拢了秀发,头套扣上,对着镜子整理好,赫然一个老太太的模样。
他的身高本就高了正常男子许多,周景阳也是随了他这一点,他能遇着妻主这么一个不嫌弃他的女子已是万幸,那时他已过了待嫁的年纪,是他们那有名的丑男人。
身量高,声音也不是细细柔柔的,自带几分低沉,孕痣在手臂上,靠近肩膀的位置,虽说自小就是红艳艳的,可这孕痣不小心被别人瞧见了,又开始传他不检点。
他被村长禁了猪笼,把他抛下水之后那群人就走了,他被绑的时候留了心眼,再加上他水性也好一些,才没被直接淹死。
周安和就是那时候见着他的,等人走了她从另一个方向潜下了水,解救了他。
周安和易容术造诣非常,那时候他看到她脸上的皮忽的掉了一块儿,吓得立马撕了袖子给她按上。
周安和一愣,被这扑面而来的男人惊得后仰,下一瞬剑就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你做什么?”那是他们之间的第一句话。
带着许久不曾说话的嘶哑,沙沙的令人的耳朵难受。
“我…”张茗不敢再动,磕磕绊绊地说:“你……恩人,你的脸受伤了。”他悄悄的收回了自己的手。
周安和冷着的眼睛才渐渐回暖,依旧是淡然的,可没了那股子让他颤栗的感觉。
她抬手摸了摸脸,确实是掉了一块儿,她瞥了他一眼,把脸上的那块儿皮整个揭了下来。
露出来一张脸色不怎么好看的好相貌。
周安和说:“假的罢了,你什么眼神儿?我不是鬼,只是太久没换脸了。”
张茗干涩的点了头,咽了咽口水,却离她近了些。
“做什么?”周安和上下打量他,男子身量和她差不多,偏生了一张小圆脸,单看脸是挺可爱的,可配了身高,也不怪那些人说他不检点,属实是不好嫁了些,手臂上靠近肩膀位置的孕痣红得诱人,哪怕是再容易生养的男子,也没有这么红的。
张茗轻轻摇头,“恩人救了我,以后奴就是你的人了。”
“不需要,”周安和站了起来,剑收回鞘中,“救了你是因为我做了太多杀孽,给自己求个心安罢了,你以后与我各不相干。”
她抬脚就走。
他湿漉漉地跟上了。
这一跟,也过了这么多年。
他和一般男子的区别是,他光有那颗红得招人的孕痣,却是个不易受孕的体质。
动了心的周安和日日夜夜的招着他,摸着他的小腹问:“我都这么努力了,怎么还是没个小崽儿?”
他不知道怎么回,他觉得都是自己的错,若他真是个易孕的男子就好了,他和妻主的亲密,于他而言也是初次。
因此他也就不懂,周安和只是找个借口招着他,是她自己魇不知足罢了。
就是找错了借口,怀着周景阳的时候周安和才察觉出张茗的不对劲儿,虽说她也只娶过这么一位夫君,可也没听谁说过,自家男子在怀孕的时候还会挺着肚子勾着自家妻主的。
一开始顺着他几次之后,周安和看他整日又慌又怕,见着她就腻人的紧。
她推了武林中的大小事务,专心陪着他,直至生下周景阳。
后来……
武林生变,周安和的位置刚刚坐稳,就被人投毒暗害。
周安和带着张茗以及七岁大的周景阳,开始了漫漫躲藏之路,最终去了抚成。
在后山的山洞里落了脚,李凤平来这边玩儿,正看到周安和给张茗易容,周安和本就易了容,长得普通,张茗在人中位置粘了青色的胡子,恰在这时,周景阳举着一捧狗尾巴草跑了来。
“娘,爹爹,看我这……”他停了脚,肉乎乎的小脸一派的天真无邪,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眼前这个高了他一头的女孩儿,问:“你是谁啊?”
“我吗?”她指着自己说:“我是李凤平,抚成李府的小姐,这青溪山也是我们家的,你们是谁啊?”
“我……”
周安和从里头走出来,“我们一家是京都来的,身上财物被贼人抢去了,不得已在此歇歇脚,待会儿就走了。”
李凤平皱巴着一张脸,看了看周景阳说:“那他好可怜啊,你们会什么?去我家做事吧。”
张茗站了出来,拦住了周安和想说的话,“会些岐黄之术。”
“那还挺好,那你们跟我回去吧,我娘说前两天那个老女人被撵了,你来补上这个空缺。”
周安和心里一揪,就见张茗同意了。
但是,只有他自己入府,她们二人还在这山洞里。
李凤平一开始是看周景阳可怜,就问,“把他也带上吧,这里又潮又冷的,他那么小,会死的。”
周安和闭了闭眼,张茗见了,把周景阳也带上了。
后来因为李凤平要把他当书童,张茗和李楚枫申请,把周景阳又送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