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9
唐沐眨眨眼，等吴越称赞。吴越迅速正了正脸色，挪开羽扇摇啊摇。这一桌“药膳”，江湖人恐怕终其一生都未必得见，更别说吃。而对面的唐姑娘，明显对卤牛肉更感兴趣。
【药王谷财大气粗，不拘小节。令人钦佩。】吴越由衷感叹。
即便这是药王谷，把江湖中人人追逐的东西，如此淡然便拿出来做菜给他们。不吝不侈，纯然无伪。
不囿于物，不萦于心，是大境界。
当然也许只是年纪小，环境单纯，未被世俗所染，还不懂得加以利用罢了。吴越不甚在意的摇摇扇子，估摸着自己真是想的太多。
吴越的回答超纲了，唐沐愣了。正常的步骤不应该是吴越赞同她神心草口味独特，确实好吃么？唐沐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而且吴越刚才还夸药王谷物华天宝，人杰地灵。怎么现在，就成了财大气粗了。
哪里财大气粗？她找了两年，也不清楚师父把钱都藏哪了。
唐沐聪慧，稍一过脑，就明白吴越的意思了。
终于有场面话，把唐沐也给客套住了。
唐沐不知该说些什么。
若她说实话实说，药王谷里没有多少能随便吃的东西，所以这些她两年来每天都吃，在吴越看来，就是坐实了财大气粗了吧？
唐沐苦恼的放下筷子，连牛肉也暂时不想吃了。这种明明没钱却被人误以为很有钱的感觉，怎么这么诡异呢？
名昱的视线，不动声色的落在唐沐身上。
青青不知道糖糖怎么了，竟连饭都不想吃了，不由伸筷夹了一片牛肉放到唐沐碗里，同时唤她，【糖糖？】
唐沐回神儿，看看碗里的牛肉。
当然牛肉重要。
唐沐发自内心的叹了口气后，把烦恼抛在脑后，拿起筷子继续吃饭。想不出来的东西还是不想了，左右明天就走了，青青自然会把师父藏的钱拿出来带上，不然她们路上花什么。
唐沐这一叹气，倒把名剑山庄叹的不明所以。吴越越看越觉有趣，他真心诚意的夸一句，还把小姑娘给夸上火了。罪过罪过。
【请问唐姑娘，若受过内伤的人，服用冰溪白鱼，会如何？】一直没说话的名昱忽然问唐沐。
唐沐顿了顿，迅速咽下嘴里的牛肉，飞快的看了名昱几眼。唐沐虽然不会武功，好歹也算是神医，有没有病她还是瞧得出来，只不过基本上她都不想瞧。唐沐又看了几眼坐在名昱身侧的左程。
【视情况而定。冰溪白鱼，普通人食用，差不多就是舒筋活血，神清气爽。若是武林人士，未受过内伤的人服用，可以固本培元，提升内功修为，看个人体质和内功强弱，成效不同。若是受过内伤的人，冰溪白鱼可以彻底根除内伤产生的后遗症，大概需要六个时辰，过程稍微辛苦一点。】唐沐说着，看向左程。
左程一张脸，黑里透红。
唐沐估计，左程这颜色，七分是吃冰溪白鱼吃的，还有三分，定是让她看的，心里不知怎么憋气呢。唐沐不由幸灾乐祸的开心。
吴越本来也未疑心过唐沐的医术，否则何必千里迢迢赶来药王谷。如今隐隐觉得，这小姑娘的医术恐怕比自己所以为的更佳。
【不知过程中会如何？可有避免的法子？】吴越接着问。
【过程中，会感到气血灼烧，五内俱焚，仿佛置身火海。若调息不当，可能走火入魔。至于避免的法子，不穿衣服，或许有用。】唐沐表情诚恳，恶趣味一上来，就忍不住想整一整这个一直对她吹胡子瞪眼睛的左程。
唐沐话音一落，除了青青径自吃饭，所有人都很安静。
左程憋了半晌，手中筷子重重的落在石台上，一张脸变成红里透黑。
唐沐清澈漂亮的眼睛无辜的眨了眨。
青青放下筷子，面无表情的看向左程。
吴越忍不住偷笑，看向唐沐，【左程一介粗人，不通情理。唐姑娘莫要同他玩笑了。若处置不当，是否真会走火入魔？】
【没有说笑的。】唐沐表情认真。她不会武功，走火入魔这个词儿听得再多，也就只是个词儿罢了，不过对于习武之人来说是很严肃的。
【当真？】名昱看着唐沐，低沉悦耳的声音响起。只有两个字，名昱却说得缓慢。听在唐沐耳里，总觉得听出一种不同的韵味。
唐沐一楞，目光与名昱直直相对。
名昱的眼眸深不可测，仿佛能穿透人心。
唐沐不敢看了。
【什么？】唐沐脑袋打结，名昱刚才问的什么，已经忘了。
【唐姑娘所言当真？】名昱缓慢、清晰地说。
【也、也不是非得脱衣服。】唐沐怂了。在石凳上不安分的挪了挪，妄图躲开名昱的视线。也不知道她怎么了，名昱分明没什么感情色彩的一句话，唐沐就是觉得很有深意。
唐沐的话一出，左程瞬间瞪向唐沐，气得胸膛起伏。吴越围观的不亦乐乎。连拂雁和拂染都忍不住笑了。
青青又继续吃饭了。她向来对师父和糖糖给人看病没有兴趣。不会看，又听不懂。
【是否确实有走火入魔的危险？】名昱又问。
唐沐这回理直气壮的点头，【毕竟是陈年内伤，有方法治愈已经很难得了。想不受一点苦难风险就好，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
名昱点头。
吴越暗暗称赞。这姑娘年纪虽小，却着实通透。左程的脸色都缓和不少。
唐沐见名昱点头，刚松口气，就听名昱又说，【可有缓解的方法？】
放过她吧，唐沐太难了。避开名昱，唐沐神色认真的向左程指指桌上的神心草，语气严肃，【多吃些这个。冰溪白鱼药效发作的时候，不管多疼，都要忍着，不要试图用内力阻挡。如果你能挺过去，你的陈年内伤就能彻底痊愈。一旦你调用内功，这顿冰溪白鱼，就当吃菜了吧。】
左程默了一会儿，才说，【多谢。】
【不用不用。都是你自己努力。】唐沐赶紧摆手，她现在一句话都不敢造次，就想老老实实的吃饭。
唐沐“了无生趣”的用牛肉和炒蛋配米饭。心里在思考，为什么她好像，似乎，是从心里有些害怕名昱？
一顿饭吃完。拂雁、拂染和青青一起把盘碗都收拾下来。
唐沐没动，青青取了一盏烛灯放在唐沐手边后，就去收拾厨房。
唐沐把脉案拿出来，开始细细察看。
见状，名昱三人也没动，依然坐在石台边。
唐沐没分心关注他们，只看着脉案。
这两大册子的脉案，若是想看完，即便看一整夜，也不可能。吴越偏头看一眼名昱，没出声打扰唐沐。
一刻钟的功夫，唐沐被身边的响动打断。就见左程虽极力克制，却浑身轻颤，神色痛苦，却咬紧牙关，不吭一声。唐沐翻页的手指微微顿了顿。护卫那边，这时也有三个人产生同样的症状，发出低微的压抑过的痛哼声。
唐沐表情略有些茫然，不知道这冰溪白鱼吃得是对还是不对。人家本来也没说想治陈年内伤，误打误撞的要遭这份儿罪。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命中应有此劫。偏偏刚好今天傍晚到，那么巧就吃鱼。如果他们明天到，不就吃鸡了么。
难道真的是运气不好？
【不知药王谷内可有空房？】名昱的声音，打断唐沐的思绪。
唐沐看向名昱，点点头，【有的。有好几间空着的屋子，还没打扫。等会儿青青收拾出来就能住了。】
【这倒是无妨。不知可否请青青姑娘过来，先带左程三人过去？】吴越接了少主的话，继续说。
唐沐这才明白名昱的意思，不由看看名昱，想了想，【如果他们三个人能忍着不用内力的话，便要熬六个时辰。不如让他们去后山的石洞呆一晚吧？洞里有千年寒冰，可以缓解体内灼痛的火烧感。不过明天他们出来之后，估计会得风寒。】
【无妨。】名昱淡淡的说。
唐沐点点头，冲厨房的方向喊了声，【青青。】
青青闻声过来。
【青青，你带他们去趟石洞吧？】唐沐询问。
【好。】青青也不多问，点头。
唐沐又看向左程，想了想，嘱咐，【挺不住别勉强。都是陈年的内伤了，又不新鲜，治不治的，都这么多年了。】
唐沐这话虽是对左程说的。但左程憋了半天，也没回出个声。左程不知道应该多谢唐沐“体贴”，还是应该恼怒唐沐看不起他们。体内热痛非常，左程都没有精力多做反应。
唐沐也不需要左程回答，又看向名昱，不知该怎么称呼他，唐沐决定放弃，【不如你去看顾一晚？以防他们调用内力不当，走火入魔。】
名昱看向唐沐。
唐沐倒不是胆大包天，敢指挥名昱做事，只不过猜测这里武功能压制左程三人的，只有名昱和青青。让青青去照顾左程他们，唐沐可不愿意。而且左程他们是名剑山庄的人，自然归名昱管。
唐沐顶住名昱的“高压”视线。她有理，不妥协。
估计是她的错觉，唐沐总觉得名昱眼中，似乎闪过一丝笑意。
名昱起身，左程和另外两名护卫，立刻忍着痛苦，随着起身。
吴越同时笑着起身，【少主放心，属下在此处听从两位姑娘吩咐。】
唐沐没再关注，全副心思都放在脉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