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天意
天暖了一些，躲在家里的人们都出来了。
华景的街道，又熙攘，经历冷清以后，这熙攘珍贵几分。
“重不重啊。”
聂应钟吸吸鼻子，装作不经意看了一眼公良冶的大箱子。
公良冶侧过头用一个笑容迎上他的视线，一只手有意无意触碰他的手背，
“应钟，你在关心我。”
聂应钟脸颊腾地烧起一片红，视线飞快抽离，别到一边的小摊子去了，
“自己背着吧，你这大傻帽。”
公良冶不愿意放过他，没皮没脸整个胸膛贴到他胳膊上，融化的麦芽糖一样黏人，
“你就是你就是。”
“什么事儿都做了你还…”
聂应钟整个人一弹，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捂住他的嘴，
“喂！乱说什么！”
“再说撕了你的嘴！”
公良冶顿时一脸委屈，闪到一旁去低着头，
“好凶…”
“明明昨天晚上，很…很温柔。”
聂应钟揪过他的后衣领，“喜欢温柔的是吧，那你找别人去！”
公良冶连声求饶，差点在众目睽睽之下环住他的腰。
后面走着的闻道佟不自在地挪开视线，肖玉却别有深意摇着扇子，不动声色将闻道佟拉过来，离自己近几分。
“他俩这样子…”
“是不是有事儿啊。”
闻道佟沉默一下，才说，
“或许，他们这样才是天意。”
“嚯，”肖玉停下脚步，拦住闻道佟，“你这意思，我就是掺一脚的人？”
闻道佟失笑，目光扫到肖玉脸上轻轻抚摸一下，
“你早就清楚。”
“你看起来也不难过。”
“哼，”肖玉装模作样别过脸，“我难过的样子怎么会让你这小凡人看见。”
聂应钟和公良冶在前面拉拉扯扯，肖玉和闻道佟在他们后面小声争论，眼瞧着到了春风楼。
“诶！您几位？诶…公…公爷！”
店小二迎过来，看见公良冶的时候表情惊异了一瞬，连忙扯着他胳膊把他往里面拉，
“公爷！这边请！”
聂应钟皱着眉头，还没反应过来，公良冶就被扯出几步远了。
“干嘛！有事在这里说！”
他忙拔出腰间的剑追上去，拦在公良冶和那小二之间。
肖玉和闻道佟看形势不对，也连忙跑过来，守在公良冶身后。
那店小二看这架势，连声求饶，
“诶哟几位爷，怪我怪我…”
“是宫里有人在里间等着，听说宫里大人物在各地找了公爷好久，这才着急忙慌要请爷过去。”
宫里人？
该不会是那皇帝反悔，决定抓公良冶回去杀？
聂应钟眉心一弹，和公良冶对视一眼。
“宫里什么人，不说清楚，我们就走。”
他钢铁一样挡在公良冶前面，刀枪不入。
店小二看看四周，小声道，
“是太子殿下的人，有事相求啊。”
一瞬间，池永遥久违的脸和她做的那些不修边幅的事又浮现在眼前，有点扎人。
聂应钟抿嘴，回头看着公良冶。
公良冶没看他，低头想了一下，最后还是说，
“好，去吧。”
“不过，”他骤然拉住聂应钟那只悬着的手，眼神坚定，“他要和我一起。”
他说完才对上聂应钟的眼睛。
仿佛把心脏双手捧在手心交给他，对他说，从今往后不会再瞒你任何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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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良冶把箱子托付给肖玉，要他去修，便拉着聂应钟跟着店小二进去了。
闻道佟皱眉，不放心的样子。
肖玉用胳膊肘顶一下他的腰，“好了，你的好师弟要做什么，怎么会不同你商量。”
“我们把这破箱子送去修了。”
闻道佟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他扯走了。
这边聂应钟跟着公良冶进去，见里间的桌后慌慌张张走出来一个人，想来是听到他们来这里的消息，急着找他们。
公良冶一眼便认出这是总跟在太子身边的那个公公，连忙行礼，却被公公托了起来。
“公公，太子殿下寻我，有何事？”
公良冶感受到这公公的焦急，问了一句。
那公公从袖口掏出一封信，毕恭毕敬递给公良冶，
“公爷，这是太子殿下的亲笔信。”
“事情太急，太子殿下出不了宫，又找不到你，便写了一整天的信，让奴才们带到大夏各地打听你的消息。”
那公公说着，眼眶竟红了，看得公良冶心都一紧。
眼见公良冶要拆信，那公公不由分说抓住他的手腕，力度里都带着悲怆，
“公爷，宫里人少，太子和七公主年纪相仿，从小一起长大，情同手足。”
“如今七公主出事，这个忙…”公公流下两行热泪，“公爷还请为了太子，为了大夏…”
聂应钟向前一步，扯开公公的手，
“别说了，让他看信。”
“看完，他自有打算。”
公公愣一下，却立刻不做声了，只死死盯着公良冶拆信的手。
公良冶垂下视线看信，瞳孔每往下挪一次，聂应钟的心脏就紧一分。
一封信，他好像看了一亿年。
“公公，太子所求…”
公良冶把信小心叠好，“我自会鼎力相助。”
那公公谢天谢地，抓住他的手腕哭得稀里哗啦，站在旁边的聂应钟表情却越来越难看了。
公良冶把公公送出去以后，聂应钟正坐在桌边瞪着他，似乎要把他就地正法一样。
“什么忙啊，你说帮就帮？！”
“你都顾不上自己了，哪还有心思帮别人！”
“哦！”聂应钟说着说着恍然大悟，“是不是因为七公主？”
“你心里还放不下她是吧？！”
聂应钟越说越激动，简直要揪住公良冶的衣领了。
突然，一只手捏住了他的下巴，聂应钟骂人的话瞬间断开。
公良冶的嘴唇不由分说印在他唇上，堵住他接下来带着关心的指责。
聂应钟坐在原地，公良冶站在他面前弯着腰，另一只手抚上他的脖颈，像在安慰一只生气的小鹿。
一片树叶随风刮进来，落在窗下的地上，发出微弱的清脆声响。
这二人安静的吻，于是被打断。
公良冶的嘴唇离开聂应钟的唇瓣，在他耳边动两下，
“应钟，别生气。”
“你想听什么，想知道什么，我慢慢跟你讲。”
“七公主的事情，我和她的因缘际会，一件一桩，都说给你听。”
公良冶说着，一只手在聂应钟通红的视线中抚上他的后脑勺，
“在这之前，先吃饭。”
“你昨天晚上那个饼给我吃了，到现在你也没吃东西，我怕你饿着。”
那片飘进来的树叶伴着悠远的钟声落进心湖，激起一圈涟漪。
聂应钟垂下视线，一下子安定下来，抓住公良冶的手腕，语气软了几分，
“我是担心你。”
公良冶笑一下，比那窗外澄澈的天空还明亮，
“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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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玉和闻道佟进来以后，菜已经上齐了。
公良冶把信的内容解释了一遍，坐在旁边的聂应钟越听越不对劲，大鸡腿摆在面前都放下了筷子。
他正想说什么，对面的肖玉却先一步说道，
“七公主去金国和亲，路上却遭船难，只有一个人活了下来…”
肖玉微微眯上眼睛，“他声称见到海里有妖把公主抓走了，却被皇帝灭了口，皇帝还把太子关在宫里，不让太子救人。”
“皇帝撂挑子不管的事，就这么落在你头上了？”
肖玉直直望着公良冶。
公良冶垂下视线，“如今能救她的，只有我们了。”
聂应钟往他后脑勺狠狠拍一下，瞪着眼睛，
“你有没有想过，这就是妖王给你下的套？！”
安静坐在肖玉旁边的闻道佟终于开口，
“当着活口的面把公主抓走，抓公主的确只是个幌子。”
公良冶深吸一口气，抬手抓住聂应钟的手腕，表情痛苦，
“你们说的我都明白。”
“此事因我而起，我不去，妖王不会就此作罢的。”
聂应钟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鼻子都气红了，
“你自己都不在乎你的命，没人管得了你！”
他甩掉筷子站起身，板着脸风风火火出去了。
整一桌子的菜，也没人动筷。
公良冶在原地坐了一会儿，抬头看了闻道佟一眼，眼睛里全是难以描述的不忍和不舍。
他张嘴，又合上。
反反复复几轮以后，他才说，
“闻大哥，我们分两路走吧。”
“你知道让应钟回去的法子，还请带他回去。”
“若他回去之前我们能再见一面，当然最好…”
公良冶眼眶突然红了，语气却极沉稳，
“若没机会再见，他活着就好。”
话音刚落，他就腾地站起身，别过脸追了出去。
闻道佟喉结动两下，抓着筷子的手指收紧又松开，和公良冶方才一样踌躇。
旁边坐着的妖看着他，他只能把心里话全盘托出，
“我师父，公良冶，都让我劝应钟回去。”
“可我心里明白，他不愿意。”
“我若真的送他回去，岂非强人所难。”
肖玉笑笑，一只手搭上他的肩，
“这有何难。”
“他不回去，你就带他去随便一个地方守着。”
“只要不同我们一起，公良冶怎么知道你去了哪？”
闻道佟摇头，对上他的视线，
“兵分两路，亦非我所愿。”
“要是你们…回不来…”
肖玉摊开折扇，就着窗外吹进来的风给他送来一缕清凉，
“回不来，起码也有人记得。”
“当肖玉这一回，不算白活。”
清凉打在脸上，却无端悲戚。
闻道佟突然发现，他有点看不清肖玉的笑容了。
他伸手抚上那妖的脸，那妖竟然也没反驳。
“要不还是，换你记得我吧。”
“你是妖，活得久。”
肖玉失笑，一只手挡掉他的手，那总是明艳的笑容他却看不清，
“胡说八道，呸呸呸。”
“去都没去，说什么死活。”
“反正你啊，”肖玉郑重地拍拍他的肩，“留下来等我回来就好。”
“这一次，可不许跟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