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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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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堂内一片寂静。

    公良冶这才想起来,忘记把聂应钟嘴里的布拿出来了。

    他飞快拿掉那块布,给聂应钟松了绑。

    聂应钟坐在原地没动,抬眼看着他。

    那眼神既含着被人抛弃又被捡回来的欣喜,又含着对人性失望的恐惧。

    欣喜和恐惧在快速拉扯,聂应钟眼底烧起一团火,滚烫直直沿着他的目光传过来,公良冶觉得浑身都被烫了个遍。

    “公良冶。”

    聂应钟突然站起身,一只手紧紧抓着剑柄。

    “不够。”

    “这个理由,不够。”

    公良冶瞪大眼睛,呼吸一下窜上喉咙,好像被人扔下山崖,疼得急促起来。

    聂应钟别过头,压下眼底的滔天大火,

    “除非你能让我看清楚,你心里的那个人,是我不是他。”

    话音刚落,他就迈开大步逃一样出了门,融进外面的大雪。

    公良冶呆呆立在原地。

    离开了火源,一下子冷得不知如何是好。

    后门打开,肖玉和闻道佟进来,看到他焦燥到不知放到何处的视线,和前面那张空空如也的椅子,皆是一愣。

    闻道佟和肖玉对视一眼,一句话没说追出了门。

    肖玉替公良冶抹了一把脸,笑道,

    “没事,你没他还有我呢~”

    闻道佟扯住聂应钟的衣袖,问道,

    “公良冶说什么了。”

    公良冶哭得更难过了,胳膊往后扶着窗沿才能站稳,

    “你这没良心的,巴不得他走。”

    聂应钟转头,和公良冶一样哭得像个孩子,

    “他这没良心的,一直在讲上辈子的破事刺激我。”

    肖玉笑一下揽住公良冶,

    “怎么,这愿,你要弃了?”

    闻道佟拍掉聂应钟肩上的雪,

    “怎么,你吃醋了。”

    公良冶推开肖玉,转身瞪着窗外的一地白雪和那两个人,

    “不可能!他要躲,有本事就躲一辈子!”

    聂应钟打掉闻道佟放在他肩上的手,

    “不可能!我讨厌他,讨厌到死!”

    聂应钟说完,大步流星往客栈的方向走过去了。

    公良冶看着他,也转身,赌气一样上了楼。

    肖玉和闻道佟一个站在堂内,一个站在外面,一个抬头一个回头,视线接上的时候,脸上都浮现无奈的笑容。

    而后肖玉开门出来,把门边放着的木板递过去,

    “这个忘记还给你了。”

    闻道佟接过木板,没回答,只静静看着他。

    肖玉脸上还是一个张扬的笑容,

    “我的故事讲完了,我是不是不欠你人情了。”

    闻道佟摇摇头,抓紧木板,

    “走了。”

    他转身,那妖站在原地没动,目光牢牢粘在他背上。

    闻道佟的表情这时才动摇几分。

    其实肖玉是欠他的。

    不过欠的不是人情,而是情。

    肖玉看着他走远,这才转身穿过春草堂,走到他们刚才待过的那颗树下,目光沉了好多。

    “师父,有何贵干。”

    离青白出现在他坐过的树枝上,白发融进纷扬的雪花,眼神一如既往深邃。

    “小儿,这阴阳血,你怕是守不住了。”

    ———————

    “什么?”

    公良冶腾地站起来,一口气喘不上来,脸都红了,

    “他们要去公良家?!”

    肖玉稳住他要往外冲的身子,

    “先别急。”

    “妖王的令还没下,只是有抓走你爹娘和兄长要挟你的打算。”

    “离青白来得及时,我们还有时间。”

    公良冶瞪大眼睛,神经盛满上一世的记忆,已然开始发烫。

    他决不允许,这一世他们依然留他独活。

    “肖玉,你救救他们。”

    公良冶死死扯住肖玉的胳膊,眼泪已经失控滑了两行,

    “你会救的,对不对…”

    肖玉一只手抚上他的后颈,颤抖的目光里载满了心疼,

    “我会。”

    “那聂应钟呢,你要告诉他吗。”

    “不行!”公良冶猛地后退一步,胸腔因为剧烈的情绪一起一伏,

    “他绝不能去。”

    “聂应钟…绝对不能踏进公良府。“

    因为他有预感,这场决斗的对面,不是妖王,而是命运。

    这一世,绝不能重蹈覆辙。

    “好。”肖玉展开折扇,猛甩出去敲开窗,接着一把揽住公良冶的腰,“你随我去个地方。”

    两个人就这么出了房间,肖玉搂着公良冶在黑夜中的屋顶跳来跳去,最后落在另一家客栈的檐廊上。

    公良冶一惊,压低声音道,

    “这不是应钟歇的那家客栈吗…”

    “肖玉,你做什么…”

    “嘘。”肖玉示意他别说话,打开了面前那扇窗户,“你突然不见了,聂应钟定会起疑。”

    “得找个人作掩护。”

    他说着,轻巧地翻窗进去,再从里面打开了门。

    公良冶深吸一口气,几乎是踮着脚走了进去。

    闻道佟已经无比板正地坐在了床塌上,面无表情看着他们,

    “半夜翻窗进来,不会是想让我当说客…”

    肖玉脸上难得的严肃,却毫不客气坐在他旁边,目光炯炯,

    “妖王有行动,我和公良冶要回公良府。”

    “你看好聂应钟,可千万别让他跟上。”

    闻道佟一愣,下意识攥紧手心,

    “妖王…要做什么?”

    肖玉展开折扇在他面前摇两下,企图平息这房内弥漫的紧张情绪,

    “你别担心,有我在,公良府一个人也死不了。”

    “肖玉,”闻道佟突然紧抓住他的手腕,“你保护公良冶的事情,妖王早有耳闻。”

    “你觉得他真想抓人,不会把你考虑在内?”

    肖玉脸色凝重几分,把闻道佟的手扯下来,下意识藏在衣袖底下攥住,

    “你能想到的,我也能想到。”

    “即便你和聂应钟都去了,也没什么区别。”

    闻道佟睁大眼睛,他手心的温热传过来,一下子迷了神智。

    “好了,此事无需再说,我们要赶路了。”

    肖玉站起身,挥手让公良冶先出去。

    公良冶认真看了闻道佟一下,转身出去了。

    肖玉看着那门重新掩上,弯下腰,轻声在闻道佟耳边说,

    “我说过,聂应钟是公良冶的愿,而公良冶是我的愿。”

    “若你真想助我,就守好聂应钟。”

    “等我回来。”

    他说完,爽利地直回身子,在闻道佟炽热的目光下走到门前。

    转身,却又回头留了一个笑容。

    闻道佟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好像听到心脏碎裂的声音。

    他追出去,那人揽着公良冶,已经跃到另一个屋顶上了。

    手指紧紧扣着栏杆,视线往他们离去的方向焦灼,嘴唇微张,想说的话始终没来得及。

    肖玉,又何尝不是他的愿。

    突然,旁边那扇门打开,聂应钟揉着眼睛走出来,

    “闻大哥,大晚上怎么开门又关门。”

    闻道佟一惊,收敛脸上的悲哀神色,扯出一个笑容,

    “没事,睡不着出来吹吹风。”

    聂应钟突然绽开一个笑容,

    “太好了,我也睡不着。”

    ——————

    闻道佟的状态不对,聂应钟察觉到了。

    他坐在闻道佟旁边,伸手给他碗里夹了块肉,

    “闻大哥,你吃。”

    闻道佟点点头,心思早就跟着肖玉飘走了,夹起那块肉放在嘴里,嚼起来。

    聂应钟睁大眼睛,“好吃吗?”

    “好吃。”闻道佟回一句。

    聂应钟几乎跳起来,犀利的目光烧在闻道佟脸上,

    “闻大哥!这是鸡肉!”

    “你平时打死都不吃鸡!”

    而后他在闻道佟惊异的目光下抓住他的肩膀,

    “闻大哥,你这一天都在走神儿,到底有什么事,连我都不能知道?”

    闻道佟猛摇头,扯起一个比鬼还难看的笑容,

    “没事。”

    “不会和公良冶有关吧?”聂应钟眼中精光一闪,立刻站起身,“不行,我得找他去。”

    闻道佟慌了神,一把扯住他的胳膊,

    “不行,不能去。”

    “你不是还在和他吵架吗?”

    聂应钟扯回自己的胳膊,倔得像头牛,

    “不行,我不找到他问清楚这事儿没完!”

    说完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闻道佟急了,快马加鞭跟出去,那年轻公子却跑得比什么都快,眼见着已经追不到了。

    “公良冶!公良冶!”

    聂应钟一口气跑到春草堂跟前,里面的小厮一看又是昨天那个人,顿时吓得和什么似的,不敢出来。

    聂应钟哪管他们,直接翻窗就进来了,随便揪了一个离他最近的问,

    “公良冶呢?!”

    那小厮抖着腿,

    “公公爷趁夜就走了不在这儿了…”

    聂应钟的脸刷地沉下来,浑身上下冒出恨不得一把火烧了这个地方的气势。

    “走了?老子还在这,他去哪了?!”

    突然,有两个人从后门走出去,踏着外面的雪声声响。

    聂应钟的注意力被吸引,侧过头一看,那两人扛着的,正是公良冶的宝贝大箱子。

    他定睛,确认自己没看错以后,三步并作两步跑出去拦住他们,一只手死死抓着绳子,

    “公良冶人呢!”

    箱子在这,公良冶绝不可能跑了。

    扛箱子的两人面面相觑一会儿,其中一个说,

    “公爷昨儿就走了,吩咐我们把箱子抬到公良当铺去。”

    “公爷还说,日后这箱子要经由公良当铺,交给一个姓聂的什么什么公子。”

    聂应钟愣在原地,雪花落下的速度一下子减慢,连空气都有了声音。

    公良冶把箱子留给他。

    怎么好像,再也不会回来了一样…

    心脏一颤,手指骤然收紧,才站了没一会儿就淋了一头的雪。

    聂应钟深吸一口气,拼命回忆着昨天对公良冶说的话,精确到每一个字。

    他也没说什么重话,公良冶不会这么小气吧…

    再开口的时候,刚才声音里的气势全没了。

    “我就是那个聂公子。”

    聂应钟吸吸鼻子,用手抹掉淋在脸上的雪,目光里的焦灼快要把对面两个人融化,

    “公良冶去哪了?”

    两人摇摇头,“公爷没说。”

    “公子见谅,这箱子,我们还是得拿到公良当铺去。”

    “公子以后再去公良当铺取便是。”

    两人说完,不由分说便抬着箱子走了。

    心慌侵蚀神经,寒冷淋在皮肤上都没了触感。

    聂应钟攥紧拳头,又风风火火穿堂而过,瞪着眼睛抓住了闻道佟的衣领,

    “公良冶去哪,你知道,对不对!”

    “告诉我,快说!!!”

    闻道佟皱眉,一只手抓住聂应钟的手腕,悲哀地对上他的视线,

    “不能说。”

    聂应钟双眼一下子通红,好像被迎面出来的冷风割裂了一样,

    “闻大哥!!他会死!!!”

    闻道佟移开眼睛,胸腔开始剧烈起伏,

    “正因为会死,才不能告诉你。”

    “应钟,你要活着。”

    “闻大哥!!”聂应钟撕心裂肺喊一句,天地都要被震碎,眼泪终于破眶而出,

    “我留在这里,唯一的理由就是他!”

    “他要是死了,我绝不独活!!!”

    闻道佟呼吸一滞,那公子的眼神却容不下半分伪装。

    他说的是真的。

    公良冶死了,他也会死。

    他们之间的牵绊,早就削不断了。

    闻道佟痛苦地闭上眼睛,抖着声音说,

    “他们在…公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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