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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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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聂应钟都醒了一天了,公良路还晕着。

    “公良冶,他不会死了吧。”

    聂应钟醒来没多久就恢复了精神,现在都可以抱着胖乎乎的小孩了。

    他用一只手推开公良路的房门,公良冶马上跑过来堵住门,不让他进来。

    “还活着。”

    “你不用管。”

    聂应钟皱眉,有些无奈地看着门后探出脑袋的这人,

    “喂,真的不用带去给大夫看看吗。”

    “他可是你亲哥…”

    公良冶别过脸,赌气一样,

    “就因为他是我亲哥,我才在这里守着他。”

    “我隔一会儿就探一下他的鼻息,他好得很。”

    聂应钟微微扬起下巴,狐疑地看他一眼,

    “他不会已经死了吧?”

    “不行,我得进去看看。”

    然后他二话没说拿一只脚抵住门,剩下的那只手和慌张要合门的公良冶斗起劲。

    不行,这狗人力气太大了。

    聂应钟额头流下一滴汗,眼疾手快把小孩放在地板上,用另一只手加入战斗,同时死死盯着公良冶,

    “你放手!”

    “不放!”公良冶也死死看着他,两人执拗的视线在空气中擦出火花,

    “你干嘛那么在意他!”

    聂应钟的眼神又凶一点,

    “他不能死!我有事问他!你给我挪开!”

    “不挪!唯独这件事情不能依你!”

    公良冶也死倔。

    突然,地上传来什么异样的声音。

    “喵。”

    推门的两个人同时愣住,面面相觑。

    “应钟,你师弟…好像说话了。”

    聂应钟扯扯嘴角,

    “你瞎说,他三岁了,还从没说过话。”

    此时一缕白烟飘进两人中间,隔断他们的视线。

    “应钟,你师弟好像冒烟了…”

    聂应钟深吸一口气,手指紧紧扣着门框,用眼白感受着地上那股浓烟,

    “你瞎说,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冒烟呢…”

    “啊————!”

    两个人的叫声同时炸破房顶。

    烟散尽的时候,聂应钟已经进了门里,而公良冶双手死死抱着他的腰,双腿差点也要缠上他的身子。

    聂应钟没心思管他,注意力全部放在地上那只肥猫身上。

    “师师师师师弟…”

    “去哪了…”

    公良冶的下巴枕在他肩膀上瑟瑟发抖,

    “该该该该不会…”

    “被猫吃了吧…”

    说到这里,两人看着对方,又发出惊恐的尖叫。

    “啊———!”

    对面的两扇门同时打开,闻道佟和三清的视线落在那只猫身上的时候,都一颤。

    “砰”一声,三清关上了门。

    闻道佟愣在原地,感受着对面两道求助的炽热视线,最后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他蹲下,把猫抱在怀里,除了在心里骂老头不修边幅以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闻大哥…”聂应钟声音抽抽两下,“我师弟被猫吃了…”

    闻道佟叹口气。

    他突然明白,聂应钟为什么会是老头最喜欢的徒弟了。

    因为他和这老头,真的太像了。

    “事到如今,还怎么瞒呢~”

    肖玉突然出现在闻道佟身后,下巴几乎枕在他肩上,眼睛却直勾勾看着公良冶环在聂应钟腰上的手。

    “老正经,你有事要和你师弟说吧。”

    肖玉胳膊一伸,就把聂应钟揪了出来,推到闻道佟那边,自己则不由分说进了房间,合上门。

    “公良冶,我也有事要同你说。”

    他一只手揽住公良冶的腰把人拉进怀里,用扇柄挑起他的下巴,

    “你总得给我这千年老妖一点面子。”

    “这一次,不听,也得听。”

    ——————

    闻道佟不由分说推开了三清的门。

    聂应钟跟着他走进去,看见那黑发的年轻人背对着他们坐在床上,听见门开了也没转过身。

    “闻大哥,这是怎么回事?”

    聂应钟一把扯住闻道佟的胳膊,闻道佟另一只手把肥猫放在床上,径直走到黑发男子身边,没管聂应钟,

    “师父,别瞒了。”

    聂应钟听着那声师父,脑袋里好像有根弦断了,愣愣停下脚步,看着那年轻公子的背影。

    年轻公子长长叹了口气,一头黑发以难以置信的速度变白,转过身的时候,分明成了那个天天给他挖红薯的老人。

    这是什么大变活人…

    聂应钟张着嘴,话都不知道怎么说了。

    “佟儿,去把门关上。”

    闻道佟应声,走到门口犹豫一下,最后还是站到了门外,掩上门。

    时间,还是留给他们一老一小吧。

    房里面的聂应钟强定心神,再次落在老头脸上的目光,莫名多出几分疏离,

    “你到底是什么人。”

    老头看着他的眼睛,那张脸瞬间被伤心淹没。

    “应钟啊…”他摇摇头,“你对我这样防备,也是人之常情。”

    “毕竟,你不是这里的人。”

    聂应钟倒吸一口气,那老头落在他脸上的目光一下子变锋利,好像把他从头到脚扎穿。

    他后退两步,攥紧拳,

    “你怎么知道…你到底是谁!”

    老头苍凉笑一下,“你信或不信,我都是这里唯一的神仙。”

    “是我将你带到这里来,让你重新作为我的徒弟活下去。”

    “你与应钟同名同姓,本就有不可分割的缘分,我见你在异世时日无多…”老头眼睛黯一下,“便将你的命数续了。”

    “代价是,你作为我的徒弟活着。”

    聂应钟一下子没站稳,跌坐在地上,满脸惊恐。

    那些梦,那属于另一个世界的声音,那铺了一地的雪和血,此刻都缠上来。

    他抱着膝盖,惊恐地抱住头大喊,眼泪生生逼到眼眶悬着,掉个不停。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不不要…”

    三清慌忙朝他走过来,聂应钟猛地抬起头,双手抓住他的衣领,眼泪好像都沾了血,通红,

    “让我回去…让我回去!”

    三清抹掉他的眼泪,自己的眼泪也落下两行,

    “应钟…是我太自私,我以为我在救你…我以为能让你和他都在这里活着。”

    “你若想回去,我定替你寻法子,你再宽限我些时间你再给师父一点时间…”

    聂应钟痛嚎两声,一把推开他,把头埋进掌心抽泣。

    穿越之后所有强忍的坚强,都在被拆穿后碎成一地。

    “我好不容易才让你活过来…”

    “在我找到法子之前,你离公良家远一点,别再扯上和他们家有关的事,你答应师父,好不好?”

    三清又过来蹲在他旁边,两只手抓着他的肩,

    “应钟啊,你想回去就回去,你就是回去”三清哽咽两下,“也好过和上次一样…死在公良家。”

    “你只要答应师父,师父一定想办法送你回去…”

    聂应钟猛地抬头,凶狠地对上那神仙的眼睛,眼泪还是落得汹涌,

    “你把我拉过来的时候,问过我吗?!”

    “我现在做什么,凭什么要你替我做决定?!”

    三清被他的话噎住,用颤抖的眼睛望着他,看他的胸腔疯狂起伏,眼泪早打湿好一片衣袖。

    好久,三清才说一句,

    “哪怕跟着公良冶会死。”

    聂应钟紧紧咬着下唇,眼前又浮现公良冶的脸。

    他记得他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一脸煤灰,却满眼恳切。

    记得好多次遇到妖,他害怕得全身发抖,却哭着让自己走。

    他记得粘在脸上的冰糖葫芦,记得他戴假胡子跳得磕磕绊绊的舞,记得他的笑他的哭…

    聂应钟猛地站起身,哗一声拉开门。

    脆弱的眼泪触到那人在记忆中的脸,又捡回碎了一地的坚强贴好。

    他看着地上的神仙,表情恢复冷静,

    “是你让我跟公良冶下山的。”

    “如今才说让我回去,晚了。”

    他说完,就在三清痛苦的视线中转身走出去,擦过闻道佟的肩。

    肥猫在床上打了个滚,还顺带伸了个懒腰。

    颓然坐在地上的神仙却两眼无神,嘴里喃喃,

    “上次是公良路这次是公良冶…”

    “公良…公良…你们还有良心吗…”

    ———————

    “肖玉,你有话好好说。”

    公良冶试图推开肖玉的手,肖玉却将他越环越紧,直勾勾盯着他,

    “我在和你好好说。”

    “公良冶,你和聂应钟的事,我都知道了。”

    公良冶愣一下,呼吸瞬时粗重几分。

    “从上一世你就喜欢聂应钟了,对不对。”

    肖玉的话没停,每一句都咄咄逼人,

    “可是你在聂应钟心里什么都不是。”

    “因为他和公良路两个人,才情投意合。”

    公良冶瞪大眼睛,回忆风暴一样袭来。

    他仿佛看见自己站在那亭子里,看着他们并肩离开的背影。

    那天聂应钟的故事没讲完,他也没守约。

    他什么也不是,只能眼睁睁在他们身后碎裂。

    聂应钟哪怕到死,眼里都只有公良路。

    “你别说了别说了!”

    公良冶大喊一声,猛地甩开肖玉的手后退,眼眶被窗沿钻进来的月光染上腥红。

    肖玉的脸色沉下来,往前一步朝他走近,一点喘息的机会也没给,像是用绳子勒住了他的咽喉。

    “这一世你怎样阻挠,哪怕离家出走,他们也还是见到了。”

    “公良冶,你的坚持又算什么?”

    公良冶已经满脸眼泪,身子半软靠在桌子上才能站稳,

    “这一次是我接应钟下山在先!”

    “应钟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要你不说我不说…他们绝无可能!”

    触及底线,他的表情终于开始倔强,心脏也包上层层外壳。

    肖玉看着他,握着折扇的手指收紧,

    “你也明白,这和先后没有关系。”

    “这一世我也先聂应钟一步认识你,你却屡次为他赶我走。”

    “公良冶,”肖玉沉下眉,眼睛满满载着痛楚,语气却柔软好多,甚至带了点恳求,“你好好想一想…”

    “与其待在他身边重蹈覆辙,不如和我走。”

    “有我肖玉护着,任你是阴阳血还是别的什么,无人能伤你。”

    公良冶将他伸过来的手一打,那妖的目光于是颤抖一下,快要流出血来。

    “你说那么多…不过就是为了让我跟你走。”

    “肖玉…你竟自私至此。”

    肖玉冷笑一下,眼眶却蓄着泪,

    “自私?”

    “公良冶,你和我比自私?”

    “你是阴阳血还接他下山,不过就是为了圆你上一世未完的愿罢了!”

    公良冶怔一下,眼泪毫无意识往下掉,砸在手背上悄无声息。

    他别过头,紧紧咬着下唇,意识紧攥着才没从身体里脱离。

    “肖玉,我不会跟你走的。”

    “就是重蹈覆辙,我也认了。”

    肖玉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眼泪兀自落下一行,他仰头,试图让那眼泪流回眼眶,不要损了千年老妖的薄面。

    “你就那么喜欢他…”

    “好,那我告诉你。”肖玉深吸一口气,横下心看着这深情到偏执的人,

    “现在的聂应钟,根本不是你喜欢的那个人。”

    “你,公良路,所有人都回来了…只有你喜欢的聂应钟,从没回来过。”

    公良冶抬起头,心底里什么东西炸开,震得思绪都不清醒了。

    “你说什么…”

    “对,你喜欢的聂应钟已经死绝了,死得透透的。”

    肖玉疯了一样瞪大眼睛,终于在这人面前露出妖伤人的本性,

    “现在的聂应钟身体里装着另一个人,你还喜欢他吗?啊?”

    空气陷入死寂。

    刚走到门外的聂应钟却在这死寂中,被最后一根稻草抛弃。

    他不知道门里面的公良冶是什么表情。

    但是在这一刻他明白了,公良冶喜欢的,从来都不是自己,而是曾经活在这身体里的那个灵魂。

    他迈开大步跑到露台,喘着粗气,眼泪失血一样往外涌,身体仅存的温热也被脚底越来越冷的雪抽空。

    雪一点一点淋在他脸上。

    他仰着头,却看不见天空。

    膝盖一软,他跪在满地的白色之中,用难以置信的速度凋落。

    他想怨,想恨,想用双手砸烂这个世界。

    可是他脑子里只有公良冶,可刚才隔着门令人窒息的沉默。

    辛酸侵蚀心扉,令人作呕。

    这样在雪中跪了会儿,他就感受不到任何东西了。

    “咚”一声,他眼前的世界倾斜,露台上的那层雪,把半边脸淹没。

    他看着打横落下的雪。

    他一下子就不怨了。

    他能怨什么呢,他遇到公良冶,已经是来这里以后最快乐的事情了。

    “应钟!!”

    身后有什么声音飞奔过来,聂应钟合上眼睛,流下的眼泪,融了耳边的一小片雪。

    却已经在这过分寒冷的地方,给了他足够多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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