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前妻
彩灯节关乎聂应钟的后路，不去是不可能的。
但是把公良冶孤零零留在客栈，成为众妖的盘中餐，也是不好的。
所以聂应钟拉着公良冶出门了。
二人在挂满花灯的街上穿梭，各色灯光被切成一片一片，落在两张年轻俊朗的脸上，落在聂应钟紧紧抓着公良冶衣袖的手上，也落在公良冶忧愁的眼睛上。
上一世，他和七公主就是在华景的彩灯节相识的。
知道聂应钟对哥哥的感情以后，他赌气进宫，成了驸马爷。
所以七公主，算是他的前妻。
这一世，不能重蹈覆辙。
公良冶的手悄悄从衣袖下伸出来，指腹有意无意触碰聂应钟的手心。
他抬眼，看着前面那公子的后脑勺，看他散出来的几缕的头发随步伐跳动，不知不觉，眼睛就亮起来了。
“哇，胸口碎大石！”
“古代人真的会这个！牛啊！”
聂应钟大喊一声，孩子一样雀跃，拉着公良冶挤进人群。
他松开公良冶的衣袖，自顾自从袖管掏出鼓鼓囊囊的钱袋，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抓了一大把钱就扔进人家碗里，给周围的人都吓得不轻。
聂应钟感受着他们的投过来目光，下巴微微扬起，仿佛在说：
怎么，老子就是有钱。
他在这里挥霍一波，又扯着公良冶急匆匆赶去下一场，长街的卖艺人都沾了光，被他赏了个遍。
聂应钟停下脚步，盯着自己瘪下来的钱袋，脸上的笑容却没心没肺的灿烂，
“做回富二代的感觉真不错。”
公良冶看他笑，也跟着笑，比他更傻几分。
聂应钟斜眼，把钱袋塞回袖管，
“你今天话怎么那么少？”
公良冶心虚地低下头，想起七公主的脸，手指都忍不住抖了一下。
他慌忙扯住聂应钟的袖子，
“我有点累，看你也玩够了，要不我们回去吧。”
聂应钟盯着他不会说谎的脸，总觉得不对劲。
“你背着大木箱走山路都能起飞，走这几步就说累，谁信啊。”
况且，今天的主角都还没登场呢。
公良冶脸都要绿了，正纠结该怎么把这人骗回去，后面的人群就炸开一阵响。
“哎呀，那不是七公主吗！”
“七公主！”
“还真是！”
“啊，七公主不会要跳楼吧？”
公良冶瞪大眼睛，死去的记忆复活，给他的心脏来了个重击。
而刚刚站在前面的聂应钟，已经不见人影了。
“应钟，应钟，啊———别丢下我！”
公良冶朝那边拥挤的人群奔过去，急得满头大汗。
再抬头的时候，七公主年轻张扬的脸骤然出现在视野。
她还是站在高高的楼上，一身华服，嘴上的胭脂很红。
表情也很绝望。
“谁都别拦我！”
“今天！本公主就要死在这里！”
“死给那皇帝看！”
————————
“姑姑，你别跳啊！”
“你要是跳了，我，我也不活了！”
众人抬头，见那华贵的公主旁边，隔几步站了着一个少年，同样贴着栏杆。
而少年旁边的士兵们听了这话，脸都吓青了。
“哎呀，这是…”
“该不会，是太子吧？”
“叫七公主姑姑，那必是太子了！”
“皇上就这一个皇嗣，他的命可宝贵着呢！”
聂应钟抬着头，那面容姣好的少年眼泪都急出来了。
七公主看了少年一眼，似有不忍，但还是狠狠心，回过了头。
“元元，你的命与我这条贱命不同。”
“你是所有人捧在手心的宝物。”
她说完，便在众人的惊呼中，一跃而下。
“姑姑！姑姑不是贱命！”
池熙元大喊一声，挣开身后的士兵，狼一样冲了出去，跟着翻过了栏杆。
受宠的公主，和大夏皇位继承人众目睽睽之下一起跳楼的场面，可谓一绝。
好几个士兵涌过去，有的在下面伸手接，有的用轻功往下落，无一例外全看着太子。
而那华贵的公主，长裙飘飘，身旁空空如也。
聂应钟看见她的泪花，雪一样在空中飘下，身体就自动行动，本就比旁人快几分的步伐往上，两手一伸，揽住她的腰。
“应钟！”
人群里，响起一道声音。
池永遥绝望的眼神侧过去，看到那太子被好几人接住，眼泪倾泻而下。
楼下围得严严实实的百姓，皆神情紧张。
她循着人群里那声音的源头找过去，看见一道视线，格外紧张，格外炽热，烫在她和她身后那人身上。
池永遥垂眉，对上公良冶的眼睛。
而后心房一颤，压在心底十余年的回忆翻涌上来，卡在喉间。
这双眼睛，这个眼神…
和那人如出一辙。
那个在她面前自杀，一身龙袍的皇帝哥哥。
聂应钟只当她在害怕，却不知道，这公主死掉的心，在逐渐复活。
两个人落地，聂应钟刚站稳，便被士兵扯开。
“放开公主！”
聂应钟斜他们一眼，表情讽刺，语气冰冷，
“你们的公主，刚刚差点死了。”
那士兵一把尖刀过来，架在聂应钟脖子上，
“叫你放手！”
“公主是你能碰的吗！”
公良冶立刻拨开挡着的人，冲到前面来，满脸焦急望着这边，
“应钟！”
聂应钟看他一眼，把公主放下，那公主扶着他的肩膀站稳，视线同样落在公良冶脸上。
士兵把刀移开，公良冶也颤抖着移开视线，在公主尖利的目光中微微后退几步，企图找个人挡着。
聂应钟正纠结他在做什么，就看到旁边站着的公主胳膊一抬，手指着公良冶那边，吩咐一句，
“去给我，把他带过来。”
聂应钟下巴都要掉下来了，不敢置信地看着发号施令的女孩。
不是，她刚刚才跳完楼啊？
而且，她就这么淡定地无视她的救命恩人吗？
再往公良冶那边看的时候，公良冶已经没影了。
好几个士兵追过去，人群散开。
七公主终于转过头，看着他，眉尖一挑，
“你认识他？”
聂应钟倒吸一口凉气。
公良冶这家伙，不会是什么朝廷重犯吧？
“不，不认识！”
聂应钟慌忙摆手，和公良冶脱清关系，趁七公主不注意一路狂奔回了客栈。
看到公良冶已经在房间里瑟瑟发抖的时候，他一把揪住公良冶的衣领，
“说！你和那公主怎么回事！”
“你不会…”
聂应钟微微眯眼，已经做好把公良冶交出去的准备了，奈何话还没说完，公良冶就闭着眼睛大叫一句，
“你别误会！公主不喜欢我！”
聂应钟愣了一下，
“哈？”
——————
“你？就你？”
聂应钟松开公良冶的衣领，捂着肚子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这傻样，公主会对你一见钟情？”
公良冶警惕地从窗口探出脑袋，平时遇见妖都没见他这么紧张。
看到楼下的士兵，他刷一下缩回脑袋，哆哆嗦嗦拉住聂应钟的袖子，
“应钟，应钟…”
“我们快走吧，好不好。”
聂应钟双手抱胸，挑眉，
“你快说，做了什么亏心事。”
“我再想想，要不要把你交给公主。”
把这傻子交出去，他就有机会接近公主，等公主认出他是救命恩人，那他的福气不就来了。
做了驸马爷，一间皮革厂算什么，十间都不在话下！
聂应钟忙着在心里打算盘，公良冶听了这话却嚎啕大哭，聂应钟反应不及，被他死死抱住，
“不要啊——”
“应钟你再不带我走，我真的会被抓进宫里当驸马的…”
聂应钟用手推开他的脸，嫌弃地把他推开，
“驸马？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还未来得及再说什么，房门便咚咚响了起来，什么人在大力敲门。
“开门！开门！”
聂应钟和公良冶皆一惊，公良冶火速躲进被子里，听着外面一道尖利的女声，
“我有感觉，他就在这里！”
“给我踢！”
哗啦一声，公良冶盖上被子，聂应钟撑着桌子，那从高楼落下却安然无恙的公主大步进门，
“公良冶，你快出来！”
“只要你跟本公主乖乖回宫，以后你要什么，本公主就给什么！”
聂应钟一愣。
等一下，这不应该是他这个救命恩人的剧情吗？
公良冶啥也没干，他凭什么？
聂应钟清清嗓子，伸手拦住公主往里冲的身子，
“那个…公主…”
“你还认得我吗？”
池永遥不耐烦地抬眼，“你谁？”
聂应钟的瞳孔开始地震，情绪冲破心房怒吼：
这个世界能不能他妈有个正常人？
公主娇小的身躯穿过他的手臂，直直走进里间。
聂应钟闭眼，下一秒那边就传来公良冶的嘶嚎。
“啊啊啊啊啊啊啊———”
“啪”一声，公良冶安静了下来，脸上也多了一个巴掌印。
聂应钟看着他，空气也跟着安静。
他突然觉得，驸马这个职业，被他想得太容易了。
公良冶捂着半边脸，可怜兮兮看着火上眉梢的七公主。
“公良冶，你叫这个名字是吧？”
“本公主要接你回宫，你却跑到这男人房里，是什么意思？！”
七公主扭头，恶狠狠看着聂应钟，
“他是你的人？”
聂应钟摇头。
七公主满意地扬起下巴，
“那他现在是我的了。”
“来人，把他带走。”
士兵进来，火速把公良冶从床上拖了下去。
聂应钟看着他害怕到苍白的脸，和他脸上微红的掌印，心里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公主！”他伸手拦住那两个士兵，公良冶的眼睛亮了起来。
“我也一起去！”
“没有我，他会死的！”
七公主的脸色肉眼可见黑了下来，指着聂应钟道，
“此人，拖下去乱棍打死！”
“别再让本公主看到他！”
聂应钟于是被另外两个士兵夹着，优先拖了出去。
和公良冶擦肩而过的时候，公良冶分明看见他嘴唇动了几下，好像在说：
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