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彩灯
月华楼冒着浓烟,街上一片慌乱,人一窝接一窝从烟里冲出来,撞在聂应钟肩膀上。
聂应钟磕磕绊绊,挤进去。
“里面起火了!别进去了!”
一个陌生的声音提醒。
聂应钟没理,紧咬着唇,一只手攥着剑柄,另一只手拨开浓烟。
很呛,很烫。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脚步却没有停。
那傻里傻气的公子,今早抱着他的外衫睡得流口水的样子,在眼前打转。
“公良冶!公良冶!!!”
别人都捂嘴,只有聂应钟大声喊,极力让他的声音在浓烟中扩散。
突然,一个身影窜上房顶,带走一串浓烟。
聂应钟抬头,除妖人特有的灵敏让他在那身影消失之前,捕捉到了公良冶的大木箱。
身体又在大脑下达指令之前跃起,踩着被人丢弃的小摊,跨上屋檐。
浓烟散了好多,视野清明了一些。
聂应钟这时才重重咳嗽两声,胸腔的憋闷才升起。
该死,好歹也是个现代人。
一急,学过的东西都忘了。
他定定神,还没来得及调整呼吸,就开始搜寻那个身影。
公良冶,那个傻逼。
下一秒,视线锁定在不远处跑动的物体上。
一个人模人样的妖把公良冶小鸡崽一样用胳膊夹着,在屋顶上飞奔。
而公良冶…还死死抱着他的大木箱。
聂应钟来不及在心里骂他,就用尽全力迈开步子,一只手从袖管抽出符纸。
跑过去的时候,指尖的符纸冒出火光。
那妖听到脚步声,回头。
公良冶也睁开眼睛,聂应钟看到他眼里特有的澄澈光芒时,救下他的冲动又坚定几分。
小腿用力,手指甩开符纸,他一跃而起,剑尖砍在符纸上,那符纸又闪出刺眼的金光,伸出好几根锁链往前。
妖突然停下脚步,公良冶惊叫一声,大木箱随着那妖倾斜的身体一甩,锁链就被挡住。
妖笑一下,还未来得及收回笑意,就听到什么声音,抬起头。
空中一把巨大的金刀劈下来,妖闪躲不及,夹着公良冶的那一侧肩膀就被劈开。
而金刀后面的公子,满眼皆是可怕的杀意。
妖惨厉地叫一声,公良冶骤然砸在房顶上,即便这样,也没松开手中的大木箱。
屁股好像裂开一样,公良冶却看着那妖的血在空中飞溅,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屁股很痛。
而聂应钟,则顶着一双通红的凶狠眼睛,从那血墙中窜出来,一只手伸过来,公良冶的身子就一轻。
那妖也没闲着,放任自己那只肩膀流血,另一只手指甲尖利,在空中划出可怕的火花。
“箱!”
聂应钟喊一声,公良冶就眼疾手快举起箱子一挡,妖的爪子落在箱子上,开膛破肚。
公良冶松手,那箱被撂在原地,可怜兮兮。
而他的腰被聂应钟紧紧搂着,与那箱子一下就隔了好长的距离。
心脏咚咚跳,那妖的血越流越多,加剧着恐惧。
“除妖人。”
妖大口喘着气,眼神凶狠,且挑衅,直勾勾落在聂应钟脸上,
“你是我见过,动作最快的。”
“可惜,阴阳血,要么成为妖,要么被妖杀死。”
“凡人,太弱小了。”
公良冶心一紧,久违的回忆爬上心尖,烧得面目全非。
凡人真的太弱小了。
所以上一世,聂应钟,最后也没能斗过妖。
他移开视线,看着聂应钟锋利的侧脸,和他脸上沾的血。
“放你娘的屁!”
聂应钟毫不犹豫把公良冶往后面一扔,给公良冶的屁股二次重击,
“老子今天就杀了你这逼逼赖赖的东西,让你看看人强妖强!”
——————
那妖受了重伤,聂应钟与他缠斗一阵,妖在符阵的金光下灰飞烟灭。
公良冶不知道什么时候爬到了他的大木箱跟前,抱着那一箱书。
聂应钟拿剑转过头。
公良冶看到他胳膊上的衣服被划开一个大口子,伤口渗血,而他的手指,在微微颤抖。
上一世的聂应钟,对妖痛恨至极。
每杀一只妖,对他来说都是无上的快乐。
可这一世,他看得出聂应钟在害怕。
公良冶眉毛一沉,看着那除妖人腿一软,跌坐在那妖的血迹上,于是来不及思考太多便忍着屁股的疼痛爬到他身边。
“应钟,你有没有事?!”
公良冶扯住他的胳膊,用指腹擦掉聂应钟脸上的血迹。
聂应钟低着头,语气没了方才和妖对峙的狠戾,却依旧锋利,
“你不停给我找麻烦,我当然有事。”
“公良冶,我刚才要是有一丁点疏忽,你和我,都得死。”
聂应钟深吸一口气,紧紧攥着剑柄,胸腔一起一伏。
这是他第一次,杀人模人样的妖。
山里的妖,都是刚化形没多久,不会说话,还未习得如何伪装,如何深入凡人生活的妖。
而化人形的妖,往往诡计多端,混在人堆里生存,每只都有自己的猎食法则和手段。
照理来说,他看到这样的妖,第一想法是逃命。
可当公良冶在那妖手上的时候,他竟然来不及害怕,就要去和妖拼个你死我活。
照这样下去,他早晚要死在这傻逼身边。
聂应钟看着满屋顶的血迹,气急败坏地抬眼,却对上公良冶那双通红的大眼睛。
公良冶没说话,只是看着他,死死抓着他的胳膊,大拇指指腹上,还有从他脸上刮下来的妖血。
“我是真不明白,你都被抓了,怎么还带这个大箱子。”
公良冶嘴一撇,表情极度委屈,
“这是我…全副身家了。”
聂应钟听了这话,觉得呼吸都困难。
他眼里的全副身家,竟然是一摞又沉又破的书!
他要是只有这摞破书,他们就完了!
“钟钟,你是不是不舒服…”
公良冶抹抹眼泪,“你骂我,都没那么凶了。”
聂应钟叹口气,抬头望天,
“你也杀个人模人样的妖试试。”
公良冶哭得稀里哗啦,眼泪鼻涕全擦在聂应钟衣服上,
“我错了,钟钟,呜呜呜呜…”
聂应钟忍着疼痛甩开他,而后又朝他伸出手,
“扶我起来。”
公良冶点头,小心翼翼接过他的手,两个人站起来,公良冶腿却一软,把聂应钟也扯倒了。
“你干嘛!”
“我我屁股好痛…”
啊!!!老天爷啊!
聂应钟气得闭上眼睛。
不能回去做富二代没关系,能不能别让他待在这傻逼身边了!
这比天天吃红薯还遭罪啊!
“你起开!”聂应钟手一甩,自己站了起来。
公良冶在后面可怜兮兮看着他。
聂应钟愤愤走了几步,又转过身,一手提起公良冶的破木箱,一手提起公良冶的胳膊。
公良冶倒在他怀里,小鸟依人的模样。
“钟钟,我们去哪啊。”
“不要叫我钟钟!”
聂应钟没好气吼一句,两个人在屋顶上跌跌撞撞,
“去华景!”
———————
公良冶找个理由,赔了些银钱给月华楼。
聂应钟站在旁边,双手抱胸,永远一副不耐烦的模样。
师父和他说过,这世间有妖的事实,鲜有人知。
刚化形的妖待在山里,不会贸然闯入凡人地界。
而老道的妖,都化了人形,藏在人群中,伺机拖人吃。
亲眼看过妖吃人的凡人,基本都被吃了。
没看过妖吃人的凡人,自然不信妖邪之说,只当那些被拖走的人走丢了,或者被什么东西砸死了。
聂应钟翻个白眼。
这帮没脑子的古代人。
所以除妖人,才不好就业。
“应钟~”
公良冶转过身来,笑嘻嘻的,好像被妖拖走的事情和他无关。
聂应钟看着被烧得面目全非的月华楼,再看看这没心没肺的傻子,一脸嫌弃。
嫌弃归嫌弃,出钱还是得靠他。
聂应钟跟着公良冶买了两匹马,在马老板的指导下很快学会了骑马,于是两人两马就这么踏上了去往华景的路途。
刚到华景的时候是晚上,街上热闹非凡。
华景是大夏的皇城,皇宫就在城里,怪不得比其他地方繁华不少。
聂应钟像个第一次进城的山里人,对着街上那些花花绿绿,合不上嘴。
公良冶先进了客栈。
聂应钟拴好马,揪住一个路人问,
“彩灯节什么时候?”
那路人看了他一眼,知他是城外来的,也不恼,
“彩灯节这几天都是,但明儿晚上,宫里有好些大人要出来,想凑热闹,明晚最好!”
聂应钟久违地咧开嘴,拍拍那人的肩,庆幸赶上了,
“好嘞!谢谢大兄弟!”
走进客栈,公良冶不出所料被店小二团团围住,好容易脱身,便直奔过来,拉着他上楼。
聂应钟打开包袱,拿出公良冶先前给他的几件衣服,在铜镜跟前比划来比划去。
“应钟,在干嘛呢。”
公良冶给他沏好茶,眼巴巴看着他。
聂应钟扒拉两下耳边的鬓发,突然转过来,直直对上公良冶的眼睛,
“公良,我长得帅吗。”
不是他故意和他调情,而是他真的需要知道,他这张脸有没有可能迷倒七公主。
公良冶呼吸一滞,被他这样盯着,脸颊好像着火一样。
他捏紧袖管,视线呆呆落在聂应钟的鼻梁上,
“我不懂“帅”是什么,但是我觉得应钟你…”
他笑,笑得不太聪明,
“天下第一俊。”
聂应钟嘴角高高扬起,不觉得公良冶这个称赞过分,反而摸摸下巴,
“是吧,我也觉得。”
“应钟,你为何要问这个?”
公良冶用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在茶杯壁上划拉。
聂应钟瞟他一眼。
要跳槽的事情,怎么能告诉老板呢。
“咳咳,”他清清嗓子,“我想去彩灯节。”
“彩灯节,彩灯节好啊。”公良冶点点头,重复彩灯节这三个字。
而后什么回忆上涌,烫了手。
“哎呀!”
他大叫一声,被打翻的茶杯骨碌碌滚到桌边。
聂应钟两步跑过来,把茶杯放回去,盯着公良冶被烫红的手。
“连茶都倒不好,你还能干嘛啊!”
公良冶抬头,可怜兮兮看着他,
“应钟,明天的彩灯节,能不能…”
“不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