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虚假的记忆
阳光照在黑色的森林，从枝叶的缝隙中投下斑驳的光影。
这片土地仍旧是暗沉的黑色。
树上有匕首的划痕，带着熟悉的气息，这是科尔西留下来的标记。
约瑟夫抱着怀里的尸骨，行走在昏暗的世界，明暗交织在那张秀美的脸上，无喜无悲。
他卸下了脸上的面具。
脚下踩着枯枝和落叶的碎响，腐朽与靡美的气质完美的融合在他的身上，他就像半身隐没在地狱，半身行走在人世的舞者。
死亡的优雅在他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他并不着急，而是在边走边思考，他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记忆是什么。
不久前他都一度认为灵魂的另一种具体的存在形式便是意识和记忆的集合体，但现在想起来他好像陷入了一个误区。
记忆在心理学上是个很有意思的论题，普遍的人认为记忆的原理便如同录像机，是在把曾经看到过的经过记录下来。
但事实上，人脑很难承受住每天所有经历的信息，所以它只会记录最为深刻的一些片段。
不过约瑟夫曾了解到，在世界上还有一种极其稀有的能力，或者说是疾病——超忆症。
这并不是类似于记忆宫殿是经过后期训练而形成的，而是天生或一些不知名的变故导致的。
这类患者最大的特点就是无选择记忆，也就是人们常说的真正意义上的过目不忘。
这也就是普遍人对记忆的认知。
因为他们的大脑的确是在如同录像机般工作，甚至是比录像机更为清晰。
这也让人不得不感叹“人”这个种族所特殊且恐怖的地方。
但这并不意味着人的肉体可以越过机械，或许以后可能，但绝不是现在。
超忆症患者的大脑因为其特殊性，无时无刻不在处于一种高度运转的状态，这很像电学上的过载。
因为无选择的记忆使其哪怕再细微的事也能记得分毫不差，而人对什么印象最深？
并不是一些愉快的过去，而是刻骨铭心的悔过和仇怨……
超忆症患者的大脑会不断把这些片段反复播放，压抑和痛苦的记忆往往使这些人走向精神崩溃。
所以人们把这视为一种疾病而非天赋。
而对于普通人来说，记忆的存在对于人的大脑，更像是一种碎片，在人想要回忆的时候进行拼接和重组，这也是形成记忆宫殿的原理。
除了超忆症这种特殊状况，哪怕是经过记忆训练的人也不能保证记忆的分毫不差。
人在进行回忆的时候往往会把主要的记忆碎片进行拼接，但对于一些细枝末节或遗失的记忆却只能靠自己的脑补了。
这也就是记忆的误差了。
约瑟夫曾在伦敦的一则杂志上见过一篇报道:
一位事业有成的商人在市中完成了一次聚会，在回家途中却被告知涉及一起凶杀案而被逮捕。
凶杀案发生在靠近市郊的一处大街上，距离商人结束宴会不久。
哪怕细节有很多对不上，加上商人有家人及朋友作为不在场证明，但最后仍旧以商人入狱告终。
原因是因为凶杀现场有大量目击者证明，杀人犯长相与商人一无二般。
且警方调查过，目击者都是常年居住在市郊的老住户，且在此以前从未与商人有过会面。
这是十几年前的案子了，后来杂志上报道了这是一起误判，真正的杀人者在十年后亲自去了警局自首。
并说明了自己杀人的原因。
被杀者是他的朋友，因为前阵子的一些不愉快和当时情绪的激动就对其进行了殴打，并掏出了平时防身的小刀进行了攻击，使其致死。
事后他极度惶恐和自责，因为他并没有真的想杀人，由于害怕他连夜逃到了乡下。
值得一说的是，据杀人者的说法，他都做好了随时被抓的准备，因为他在杀人时并没有做任何掩饰，并且很多人都看见了。
但令他吃惊的是，十年过去了，哪怕他在乡下结婚都没人抓他。
他来自首还是因为前不久唯一的妻子病逝，加之对当初误杀朋友的自责和愧疚。
报道一经发出引起了人们巨大的好奇，他们都想知道世界上真的存在一模一样的两个人吗。
但当警方对比了两人十年前的照片，却发现他们除了体型和脸型相近以外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
警方重新调查了当初询问的目击者们，发现他们都是再平常不过的公民。
他们领着真正的杀人犯让他们再做辨认时，他们却表示对这个人毫无印象，依旧坚持他们当初看到的就是商人。
结局是真的杀人犯被关进了监狱，但当初那个事业有成的商人却无法再被释放，因为早在几年前他就因精神失常和心梗在监狱去世。
事实证明记忆是存在误差甚至是虚假的可能性的。
那么，这也就说明记忆是可以篡改的。
先前脑中存在的记忆以及那个和他一模一样的“约瑟夫医生”都让他下意识认为那是属于他的记忆。
甚至一度也以为那个“医生”就是他本身。
至于他和“医生”之间活动的时间差，这完全可以用诡异的知识来解决，只要“他”完成了那个实验，那么时间的跨越完全可以做到。
事实证明“医生”是成功了的。
所以他自然而然的认为，“医生”就是他，因为无论是实验方向还是实验成果都跟他设想的一模一样，除了他自己，他不认为会有一个与他想法完全一样的人存在。
但仔细推敲一下，他与“医生”之间存在着一种明显的截然不同。
约瑟夫的确善于伪装，微笑也的确是他常用的面具，这点从“医生”留下的很多痕迹来看的确和他一样。
但，唯一一点，也就是“医生”在教堂那座修女雕像口中留下的照片，唤起“医生”记忆的那张照片。
约瑟夫拿出了那张从发现开始就一直放在身上的照片，目光闪烁。
相片中穿着修女服的人手里拿着一把斧头，身边全是一些小孩子的残肢。
相片背面写着:
这次实验十分成功……
事实证明上帝是不存在的，但恶魔存在。
呵呵，谁会选择抱有那无谓的同情？
感谢你告诉我答案，善良的修女……
作为回报，我特地把这张照片作为礼物送给你，请不要推辞……
如果你还能做的到的话。
如果记忆可以修改编纂，那么唯一不可能改变的，便是那与生俱来的人格。
天生邪恶的人，哪怕失去了作恶的记忆，变得如同白纸一般干净，但那存在于灵魂的人格，灵魂的颜色却不会改变。
黑色永远是黑色。
哪怕他是小孩，作恶的本能都是不会改变的。
同理，天性纯良的人格，哪怕在人间地狱成长起来，那人性中的一抹善无论如何都不会消失。
而约瑟夫知道，他是个凉薄的人。
他不否认自己会为了自己的目的去伤害善良的修女和孩子们，但正如他所说的，生性凉薄。
他会做“医生”做的一切事，无论善恶，但唯有一件他不会做——留下照片及其后那近乎嘲讽的字迹。
这在他看来，毫无意义。
“所以，最后还有一点疑问……”
约瑟夫手里出现那张寄宿着女孩安娜诅咒的合照，“诡异能力有完全一样的存在吗，包括使用诡异能力后的气息……”
突然，约瑟夫感受到空气中荡起一层隐晦的波动，很微小，很熟悉。
画中女郎的气息……
约瑟夫脚步一顿，收起照片，调动起全身的灵性，右手在身前轻轻一划。
“咔擦……”
如同玻璃破碎的声音，约瑟夫身前的空间出现一道碎痕，里面是一片灰白的世界。
他抱着怀里的尸骨走进了里面，身上的颜色瞬间退散，变成同样的灰白……
就像，相片中的人……
空间闭合，约瑟夫的身影消失在幽暗的森林里，无声无息，仿佛这里从来没有过人一样。
而黑森林之外，距离佛罗伦萨不远的郊区，一个色彩灰白的人凭空踏出，但随后色彩便重新爬上他的身上。
年轻人仅穿一件白色的修身衬衣，昂贵的礼服被当作包袱一样捧在身前，里面像是装了某些东西。
尽管装束并不是很得体，但他浑身的贵气与优雅丝毫不减。
约瑟夫微微蹙眉，把左袖向上捞了一点，白玉般的手腕上有一条古怪的裂痕，并不是像刀划破皮肤留下的疤，而是类似瓷器上的裂纹。
像是由内而外产生的。
“代价……”
约瑟夫轻轻呢喃了一下，把袖口放了下去，向着佛罗伦萨走去。
……
而森林之内，约瑟夫消失的下一刻，一袭红衣出现在这里，女人皮肤白皙，不似真人般的美丽，黑发浓密而富有光泽，眼角下一颗泪痣格外魅惑。
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转头看向佛罗伦萨的方向，红唇轻扬。
一阵细碎的风吹过，微微掀起了地上被踩碎的落叶，女人的身影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