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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第二十章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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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医院的投诉都寄到我这里来了。”安德莉亚冷冷道,“竟然对着一般民众开枪,你在想什么?要是凯文真的死了,你是不是打算把医院给拆了!”

    “他不会死!”兰斯梗着脖子,硬邦邦的说,眼里全是血丝。安德莉亚看着他,头疼的叹了口气:“算了,我会向医院道歉。作为惩罚,给你两周停职处分……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吧。”

    凯文在重症监护室躺了一周才脱离危险,转到普通病房。那天的事很快传遍了医院,兰斯对扎在身上的异样眼神置若罔闻,直奔病房。凯文住的是单人间,采光很好,他身上的管子已经拔了,正在输葡萄糖。医生说他的身体已经没有大碍,一直沉睡恐怕是心理问题。兰斯脱下鞋子,侧身躺在病床上,摸索着握住凯文的手,和自己十指相扣。

    “怎么还是这么冰?”兰斯呢喃着,把他的手贴在脸颊摩挲,想把温度传递给他。宁静的月光从窗外照进来,映得他的侧脸俊逸脱俗。兰斯吻着他的嘴唇,贪婪的望着他,目光柔软痴迷,好像想把这几个月欠下的份全部补回来。凯文的头发长长了不少,下巴上生出细小的胡茬,蹭上去痒痒的。他把脸贴在凯文的胸膛上,静静听着他的心跳,安心的闭上眼睛。

    没关系,我知道你很累了。他在心里说,好好睡吧,我会一直等你。

    尽管兰斯恨不得每时每刻守在病房,但休假一过,他还是得回去工作。好在队友们都非常理解他,尽可能帮着他,兰斯每天一下班就冲去医院。他坚持不请护工,所有护理工作都亲自来做,病房里有个小厨房,兰斯带了个炖锅,自己学着煲汤煮粥,吃住都在医院,每晚就睡在凯文身边,把玩着他的头发和他说话。

    他以前总嫌凯文啰嗦,但他现在有说不完的话,凯文却听不到了。兰斯做梦都希望自己再睁开眼睛时,凯文正摸着他的头对他微笑。可是他无数次从梦中醒来,都只能看到凯文沉静的睡脸。

    在他以为这种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时,杜夫脸色沉重的敲开了办公室的门。

    “兰斯,你在吗?”

    兰斯从转椅后探出头,一见杜夫的脸色,就有种不祥的预感:“什么事?”

    “今天刚录完口供。”杜夫迟疑片刻,目光落在兰斯身边的空位上,“我们在证物中发现了一卷录像带,我觉得必须得让你看看。”

    审讯室。

    杜夫把录像带放进播放机里,拍了拍兰斯的肩膀:“做好心理准备。”

    “你出去吧。”兰斯面无表情。杜夫把窗帘拉上,走出了房间。屏幕上全是雪花,接着出现了画面,是一间实验室。凯文穿着束缚服躺在台上,连额头和下颚都被皮带牢牢固定住,合金钢环铸进了墙里,就像被钉在墙上的标本。摄像机的镜头始终摇晃,但凯文的眼神始终对着一个方向,眼神不屑,显然那里是有人在的。

    “没想到你竟然会背叛我。”播音器里响起了一个男声,醇厚低沉,就像裹着天鹅绒的钢铁。“你过去一直是个乖孩子,我向来待你不错,为什么要背叛?”

    “乖孩子?”凯文笑起来,“你把我变成恶魔,毁掉了我的人生,还指望我对你死心塌地?”

    “毁掉你的人是你的父母,不是我。你忘了吗?是你自己选择了我。”男人说,“警方不过把你当成一件用完就丢的武器,一遇到危险就让你上,在他们眼里,你的命一文不值。你以为警局把你开除,只是作作样子吗?不,在他们眼里,你永远都是杀人犯!”

    凯文的脸色一寸寸发白,男人俯下身,镜头暗了片刻,兰斯只能看到灰白的头发。“你以为牺牲了自己,你的同事就会感谢你吗?”他的声音轻柔,仿佛恶魔的低语,“错了,他们只会松了口气。你的父母抛弃了你,捡回你的女人把你当作一条狗,召之即来挥之即去。除了我,没人在得知你的过去后还能真心接纳你。何必这么顽固呢?”

    凯文绝望的闭上了眼睛,嘴里喃喃说着什么。男人没听清,便凑到他嘴边:“对,这才是我的乖孩子——”

    凯文突然睁开眼睛,一口啐在了他脸上。男人躲闪不及,脸色立刻寒了下来。

    “去你妈的乖孩子!”凯文笑得浑身发抖,“你就是一个老变态,骗骗小孩就算了,我早就不是孩子了!我既然决定来这里,就没打算活着回去!”

    男人掏出手帕擦了擦脸,声音依然带着笑,却冰冷彻骨:“你以为故意用话激我,我就会给你一个痛快?”

    凯文的身体一震,恐惧从眼中一闪而过。男人拍了拍手,有人打开了灯,炽白的灯光照亮了手术台。

    “既然你这么不识趣,我只好满足你的心愿了。”男人微笑道,“我一直好奇你的再生能力有多强,却担心把你弄死。这架医疗床是专门为你这种怪物定制的,绝不会再发生以前的悲剧了。”

    他回过头,镜头转向了他的嘴。兰斯清清楚楚的看到他吩咐:拿安非他命来。

    安非他命,一种软性毒品,在私刑中被广泛使用,可以让囚犯在折磨中一直保持清醒。

    凯文被注射了大量的安非他命,医生们折断了他的每一根骨头,打开颅骨,挖出眼球,把他的皮肤组织活活剥离,计算着他的恢复速度。凯文一开始还能强忍,剥皮时已经撑不住了,几度昏厥过去,又在剧烈的电击下清醒过来。他疯狂的挣扎着,却被合金钢环牢牢的捆在床上,皮肤上被勒出粗大的血管。他的双手在剧痛之下无意识的乱抓乱撓,抓得指甲都翻了过来,嘴里被塞进了软棍,他只能从喉咙口发出呜呜的悲鸣,竟咬断了自己的舌头,鲜红的血沫从嘴角溢出。

    画面一帧一帧跳过,每一帧都漫上鲜艳的血色,不知过了多久,凯文的挣扎越来越弱,他茫然的睁着眼睛,只在被电击时,四肢才会短暂的抽搐一下,就像一只被钉死的蝴蝶,无助而脆弱。鲜血漫过了手术台,漫过洁白的瓷砖,兰斯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体内会有这么多血,漫过天花板,漫过四壁,漫过他的视野,整个世界都染上凄艳的红。他的目光无意识的漂浮着,落在了兰斯身上。

    兰斯的心脏猛的一颤,但凯文只是看着镜头,又好像什么都没看。他的瞳孔慢慢扩散,露出一个极淡的笑容,就像水面上的涟漪,一眨眼就散了。

    录像带发出咔哒一声,终于走到了头。屏幕上满是雪花,黑白的光影照在兰斯脸上。他一动不动的蹲在椅子上,仿佛一尊石雕。门开了,杜夫走了进来。

    “突击队员在实验室发现罗伯特,已经把他击毙了。”他简洁的说,“根据罪犯的口供,凯文被折磨了四十多个小时才断气,期间意识一直是清醒的。”

    兰斯极缓极缓的转过头,眼神毫无焦距。杜夫有些不忍:“根据他们的研究,凯文不是不死之身。他的体内有一个‘核’,能通过加速细胞分裂来促进伤口愈合,但人一生中细胞分裂的次数是有限的,他的再生能力用的越多,寿命就越短。这次会差点死亡……恐怕因为他的‘核’已经濒临枯竭了。”

    “什么意思?”兰斯问道。杜夫深吸了一口气,硬起心肠说:“兰斯,他能陪你的时间不会太长了。”

    “不会太长是多长?”

    “不知道。凯文的身体还有许多谜团,但他在罗伯特身边呆了六年,很清楚自己回去会遭遇什么。这次他挺过来了,下次呢?”

    “他出发前就知道自己会死?”兰斯的心脏突然疼得很厉害,“他知道自己不是不死之身?”

    “是的。凯文曾有个妹妹,就是死于能力的并发症,他没对你提过吗?”

    兰斯摇了摇头,杜夫走过来关掉屏幕,柔声说:“以前凯文曾说过,他的愿望是开一家咖啡店,收养一大群流浪猫,每天晒着太阳给猫梳毛。”

    “他从没跟我说过。”兰斯把手按在眼睛上,声音里有了哽咽,“他从没跟我说过!”

    “他是为了你才走上这条路。”杜夫叹了口气,“要是他还能醒来……你一定要劝劝他。他这人看着好脾气,其实相当顽固,可能你劝,他多少能听进去一点。”

    “我明白了。”兰斯闭上眼睛,语气决然。

    凯文沿着河岸行走,黑暗中传来潺潺水声。河水一眼望不到头,头顶只有深如浓墨的黑夜,水面偶尔泛起细碎的磷光。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等他意识到的时候,黑暗的尽头已经浮现了一点光。凯文微微眯起眼睛,水声汹涌而来,他站在一大片开阔的河滩上,天空阴沉,河水浊浪滚滚。岸上是荒芜的乱石滩,石缝里生长着鲜红的石楠花。

    他听到了河水的咆哮,但浪花冲到脚边,却化作晶莹的泡沫消散,没有沾湿裤脚。凯文凝视着河面,心中异常平静。就在他抬脚走向河中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大哥哥,你要走了吗?”

    凯文蓦然回头,河岸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小女孩,扎着羊角辫,脸色有些苍白,暗红的眼睛盯着他:“去了对面,就回不来了。”

    “嗯,我知道。”

    凯文看着她,觉得莫名的熟悉。在哪里见过她呢?他的脑海里一片混沌,想了一会儿就放弃了。女孩摇晃着辫子,眼神灵动:“别急着走,陪我说说话吧。我已经很久没和人说过话了。”

    “你在这里多久了?”凯文问道。女孩说:“不记得了,我在等人呢。”

    “等谁?”

    “我爸爸。”女孩轻声说,“爸爸脾气不好,又不坦率,我很担心他。去了那边,就永远见不到他了。”

    凯文微微一怔。她低下头,苦笑道:“不过我还是希望他晚点来。大哥哥,你没有重要的人吗?你就不想再见他一面吗?”

    “我……有过。”凯文望着河面,平静的说,“但我没有资格留在他身边。我过去犯了重罪,只有死才能赎罪。”

    他说的很慢,每个字都要停顿一下。女孩安静的望着他,眼神温柔清澈。她伸出手,按在凯文的心脏。一大堆东西从他的胸口掉了出来。是护身符,闪烁着金色的光。

    “这是什么?”凯文惊疑的拾起一枚护身符,符上的字他一个都不认识。女孩说:“是你忘了的东西。”

    “这不是我的东西。”

    “不,是你的。”女孩握住他的手,把护身符贴着他的心脏。一股暖流突然涌入胸口,充满了心房。凯文的眼泪瞬间落了下来,他疑惑的问道:“我怎么了?”

    “有人在等你回去。”女孩轻声说。凯文低下头,沉默了很久:“我已经没有活下去的理由了。”

    “只要活下去,你随时都可以找到理由。”女孩微笑道,“回去吧,回到他身边。”

    她解开绑辫子的蕾丝发带,发带在她手中变长,贯穿了天空。凯文握住发带,发带就领着他自动上升,他连忙朝女孩伸出手:“等等,你也一起——”

    “我已经回不去了。”女孩朝他挥了挥手,“替我向爸爸问好……再见了,哥哥。”

    眼前的迷雾慢慢消散,露出洁白的墙壁。凯文缓缓睁开眼睛,他的脑海里一片混乱,每根神经,每个细胞都疲惫不堪,身体重愈千斤,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病房里十分安静,只有各种医疗仪器运作轻微的嗡嗡声。窗外天气晴朗,靠窗有一棵高大的银杏树,叶子已经全黄了,在阳光下薄脆透明,风一吹过就像金箔般沙沙作响。

    凯文微微眯起眼睛,病房的门突然开了,克莱尔和南迪走了进来。一见凯文睁着眼睛,两人都呆住了。克莱尔一下子扑到床边,惊喜的问道:“你总算醒了,感觉怎么样?”

    凯文茫然的睁着眼睛,眼里满是阴翳,但还是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听到了。两人对视了一眼,克莱尔一下子跳起来:“老大刚刚离开,我马上把他叫回来!”

    凯文刚想开口,喉咙却干哑得厉害,反而把自己呛得直咳嗽。克莱尔吓了一跳,连忙过去扶起他:“你没事吧?我去叫医生过来。”

    在她碰到凯文的一瞬间,凯文本能的瑟缩了一下,却没有力气闪避。南迪注意到他的恐惧,不动声色的把克莱尔拉开。克莱尔讪讪的缩了缩头,随即又眉飞色舞:“醒了就好,老大肯定高兴死了。他把你救出来的时候,你的呼吸心跳全停了,医院认为你没救了,是老大不肯放弃,跪下来求他们救你,之后天天往医院跑,守着你念念叨叨,护士们现在一见他就翻白眼,对了,还有……”

    她兴奋的说个不停,凯文微笑着听着,疲倦却像一张网似的罩了上来,他渐渐支撑不起眼皮,声音微弱的问道:“是吗?”

    “他才刚刚醒来,哪有力气听你啰嗦。”南迪用力拍了一下克莱尔的头,回头对凯文说,“你好好休息,不要胡思乱想,我们都等你归队。”

    凯文轻轻点了点头,身体控制不住的下沉,黑暗再度笼罩了视野。克莱尔的话却让他燃起小小的希望,微微心酸的幸福填满了心脏。

    “老大,你怎么回来了?”身旁突然传来克莱尔的惊叫,凯文极力打起精神,他很想问问兰斯,克莱尔说的是不是真的,却再度昏厥过去。

    尽管凯文已经苏醒,但身体元气大伤,又休养了好一段时间才被允许出院。这个期间所有人都来了一轮,连安德莉亚都抽空来探望过他,唯独兰斯一直没有出现。尽管狄克和克莱尔拼命解释说兰斯很忙,但从他们的神色中,凯文隐约觉得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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