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第二十章13
此后,兰斯没有回过自己家。他住在凯文的公寓里,每天早上五点半起床,煮好牛奶和鸡蛋,走路去局里,下午六点钟回家,晚上十点准时睡觉。他把屋里打扫得干干净净,买了本书自己学着做饭,一开始差点把厨房炸了,但后来做的东西竟然能勉强入口。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思念疯狂膨胀。他从未这么想念过一个人,想得心口发疼。他给凯文发了很多邮件,但没有一封得到了回复。他抱着凯文的衣服,嗅着衣服上熟悉的气味,就像凯文还在身边。他甚至开始学着抽烟,凯文喜欢抽一种薄荷烟,这种烟的气味淡雅,却会长久的留在肺腑,很容易上瘾。
他早已上瘾,却浑然不知。凯文就像空气一样包围着他,却因为习以为常,而被一日又一日的忽视,直到离开了他,兰斯才感到窒息。他买了本很大的日历挂在客厅里,圈出九月一日,每天起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划掉一个日子。
凯文走后第六十二天,警局通过加密渠道收到了他发的第一条密报。
他平安打入了恐怖组织高层。
这一天,兰斯独自去了市内的神社寺庙和教堂,把所有能拜的神全部拜了一遍,求了一大堆平安符回来。他是无神论者,此时却不得不寄希望于心诚则灵。他愿意成为最虔诚的信徒,终生吃斋念佛,只要凯文能平安归来。
八月下旬,凯文再次传回了一条情报,他终于找到了罗伯特的老巢。罗伯特的研究中心位于一座私人海岛上,几十年前一位富商相中了这里,在岛上建造了别墅,根据国际公约,他便取得了小岛的所有权,后来他的子孙搬去国外,把房屋连同小岛转给了一家研究所,几经易主成为了罗伯特的本部。
特警部队立刻展开行动,为了提前适应环境,总部在热带海岛上搭建简易房,展开了集中演习。大批渔船随即驶向该岛附近海域,捕捞金枪鱼。这个季节正是捕捞金枪鱼的黄金时节,附近总有渔船巡游,但罗伯特十分谨慎,禁止渔船靠近附近海域,特警部队几次想探明岛上环境都失败了,不敢再打草惊蛇,只得作罢。
兰斯却被排除到行动之外,只被允许负责幕后调度。他去求过母亲,安德莉亚一向公事公办,一句你的感情会误事就把他打发了。
九月一日很快就到了,兰斯焦躁得整晚睡不着,每天守在机房里。然而凯文始终没有消息,一天,两天,直到整整一周过去,依然没有任何情报从敌巢里传来。控制室里气氛异常沉重,要么罗伯特等人已经撤离岛上,要么凯文已经遭遇不测。
九月十二日,兰斯请了假,独自回到公寓里。今天是他二十一岁的生日,凯文曾承诺过会回来为他庆生。他买了蛋糕,点上蜡烛,在客厅里坐了一整晚,凯文依然没有回来。他第一次对兰斯失约了。
就在兰斯快按捺不住的时候,九月十五日凌晨,控制室里终于收到了一条消息。众人已经连着值了几个通宵的班,在收到消息的那一刻,控制室沸腾了。说明凯文不仅还活着,而且带来了至关重要的情报。但解读了这条消息后,众人却陷入了迷茫。
“五月?”
“对,他发来的密文中只有‘五月’这个单词。”安德莉亚面色凝重,“你和凯文最熟,这是不是你们之间的暗号?”
兰斯在脑海里检索了半天,摇了摇头:“我想不到,他从没对我提到过。”
“这就怪了,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发回来的应该是最重要的情报。难道这个词还有别的含义?”
几个小时后,凯文发来了第二条消息,依然只有一个词组:hesd。警局的密码专家尝试从各种角度解读这个词组,均告失败。他们怀疑这是某个短语的缩写,但众人想破了头都想不出所以然。他们只好等待第三条消息,但频道却陷入了静默。
“h……e……s……”兰斯轻轻念着,试图理解凯文想表达的意思。他隐约觉得,凯文必然有话留给他,可能是生死攸关的秘密,却不得其解。他焦躁的在控制室里踱着步子,目光落在门上贴的日程表上,突然愣住了。
“现在是几月?”
“九月啊,老大你忙得连时间都忘了吗?”
兰斯定定的凝视着日历,“p”的下半部分写的十分潦草,看起来就像字母“d”:“h……e……s……p……”
“兰斯,你发现什么了吗?”安德莉亚立刻问道。兰斯猛的回头:“这是个人名!他一定把p错认成d了!”
“什么人名?”
“纳斯塔西亚的女神菲柏,她掌管着日落时升起的金星,每天傍晚会驾车从黄昏之门下经过!我们还在废墟的石碑上见过她的画像,绝对不会错!”
安德莉亚的脸色瞬间变了。克莱尔问道:“但他为什么只发了开头几个字母?这样不是很容易引起误解吗?”
兰斯紧紧攥着拳,脸色煞白。距离收到消息已经超过二十四小时,他不敢想象凯文在这段时间经历了什么。
“传令下去,立即展开行动。”安德莉亚的声音清晰有力,“按照原计划,行动时间定在晚上九点,以解救我方卧底为优先,尽量活捉罗伯特邓恩。如遇反抗,立刻击毙。”
她望着自己的儿子,突然厉声道:“杜贝尔弗警官!”
“在。”
“批准你加入突击队。”她平静的说,“但你要记住,为了这次行动,许多人付出了巨大的牺牲,甚至生命。不管你看到了什么,都不得鲁莽行事。”
兰斯浑身一震,立正敬礼,朗声回答道:“是!”
夜色如墨,狂风呼啸。根据天气预报,今晚会有一场八级台风在岛上登陆,海上风浪很大,突击队员潜入海中,冒着汹涌的暗流朝岛上游去。一上岸,队员们立刻脱下冰冷的潜水服,扔掉氧气瓶,兵分四路贴着墙壁靠近了建筑。由于夜黑风大,岛上和外界的联络基本中断,警卫们都懈怠了,反而给他们提供了可乘之机。第一队特警悄然潜入控制室,用冷兵器了结了里面的守卫。兰斯冲到紧急出口前,金属大门便悄然滑开。他纵身扑进去,随即挥出短刀,瞬间割断了一个警卫的喉管。他片刻未停,俯身补了一刀,割断他们的颈动脉,冲进了右边的通道。
外面突然传来爆炸声,跟着响起炒豆子一样密集的枪声。行动暴露了,隐蔽已经没有意义,兰斯立刻换上冲锋枪,猛烈扫射着赶来的援军,碎裂的弹片击穿了他的头盔。他和南迪被分到一组,两人掩护射击,边战边退,就在拐弯的路口时,南迪突然停下了脚步。
“这里交给我。”她低声说,“你去救凯文吧。”
兰斯一愣,一个恐怖分子从身后冲过来,南迪立刻一个点射:“快,别浪费时间了!”
兰斯感激的看了她一眼,掉头往下冲去。他踹开一间又一间门,疯狂的寻找着凯文。外面风声凄厉,不断传来激烈的枪声,兰斯心急如焚,直到那扇门终于出现在面前。他一手搭上门把,一手握紧了枪,轻轻按下把手,发现门没有锁,于是猛的打开了门,自己却闪到了一旁。
屋里一片寂静。
这间屋子好像是个实验室,兰斯端着枪,放轻了脚步,一边走一边环顾四周。屋里弥漫着浓烈的福尔马林气味,靠墙的位置陈列着一排排人脑标本,甚至还有许多胚胎,全部连着子宫一起被取下来,静静的飘浮在防腐溶液中,脐带还连着母体。兰斯胃里一阵翻涌,强忍着怒气,一步步往房间深处走去。房间里隐隐飘来血腥味,夹杂着交谈声和细微的金属碰撞声。
“他的体内应该有一个‘核’。不是位于心脏,难道位于脑部?”
“有可能,只要‘核’没有枯竭或者被完全摧毁,□□都能无限再生。”
“解剖刀。”主刀医生说,护士立刻把解剖刀递到他手中。他切开心房,用钳子夹住血管。但他不慎把心房刺穿了一个小孔,一股血泉突然喷涌而出,染红了他的脸。几人都愣住了。
“天啊,他还活着!”主刀医生震惊了,“赶紧对血液采样!”
房间尽头是一间实验室,解剖台前人头攒动,众人兴奋的讨论着,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完全没有注意到外人的闯入。解剖台上积了一层薄薄的鲜血,不断往下流着,在白色的瓷砖上显得异常扎眼。
时钟好像被拨慢了,画面一帧一帧的跳过。兰斯脚上仿佛长了桩子,一步都动不了,一瞬间,他什么都听不到,眼前一片空白,就像身体为了保护他而执行的自我防卫本能。一个护士走过去拿镊子,人墙空出一段,他终于认出了躺在台上的人。
他一生都不会忘记这一幕。躺在台上,赤身裸体,像野兽一样被开膛破肚的……是他的挚爱。
“伤口又开始愈合了,真是不可思议的能力!”一个医生挥舞着解剖刀,兴奋得手舞足蹈,“快、快采样!这次一定要——”
他话音未落,一截刀尖从嘴里冒了出来,瞬间穿透脑髓,他狂热的表情还凝固在脸上。变故发生得太快,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解剖台上,不知道死神已经来到了身后。一个护士抬起头,只见鲜血喷涌而出,吓得高声尖叫起来。兰斯一刀斩断了她的喉管,另一个医生抡起托盘砸过来,兰斯只是微微侧头,托盘砸在了他的肩上。他掐住医生的脖子,把医生提到半空中,竟把他的颈椎生生拧断!
剩下的人已经吓破了胆,惊恐的逃向门外。兰斯飞身追过去,一枪一枪结果了他们,只留下主刀医生。他已经逃到了门口,兰斯一枪贯穿了他的膝盖。他痛叫一声,抱着流血的膝盖往外爬去。兰斯一脚把他踹到墙角,拔出了枪。
“你……你是什么人?警察?”主刀医生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身材瘦小,脸色惨白。“我只是研究员,是贝尔纳先生雇我来的!你在违反国际公约!”
他话音未落,兰斯按着他的头狠狠撞在了墙上,医生惨叫一声,鱼一样挣扎起来。兰斯对着他的腹部猛踹一脚,踹得他叫不出半个字。他双眼血红,一下一下按着医生的头往墙上撞,撞得脑浆迸裂,直到这具身体终于停止了抽搐。兰斯喘着气,后退了一步,对着尸体射光了所有子弹,黄澄澄的弹壳掉了一地。他打光了子弹,拼命叩动着扳机,空枪发出清脆的咔哒声。
他狠狠把枪掼在了地上,一步一步走到解剖台前,跪了下来,脱下外套盖在凯文身上,伸手去摸他的脉搏,手抖得像在抽搐。他感到嘴里弥漫的血腥气,不知不觉间,他已把牙根咬出了血。他握住凯文的手贴在脸上,凯文的身体冷得像融化的冰。
“凯文?”他颤声唤道。
“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
手术室的红灯熄了,一脸疲惫的医生站在门口,低头说道。兰斯愣愣的看着他:“什么意思?”
“我们尽了全力抢救,但病人已经过世了,请节哀。”
走廊里一片死寂,片刻后,狄克突然冲过来,揪住医生的领子:“你们肯定弄错了!”他的声音都变了调,“凯文不是不死之身吗?”
“够了,狄克。”杜夫轻声说着,把他拉到一边。狄克无力的挣扎着,眼神茫然,嘴里一直念着不可能。兰斯听见医生和他解释,狄克激动的质问着什么,耳畔闹哄哄的,他们一直在吵,吵什么呢?兰斯死死的盯着手术室里,凯文安静的躺在病床上,就像睡着了,心电监护仪上是一条拉平的直线。
你就这么走了吗?我还……没来得及向你道歉,还什么都没告诉你,你就打算带着一辈子都没说出口的爱意,孤独的长眠?
“……住手。”兰斯喃喃道。他眼睁睁的看着护士们摘掉氧气面罩,拔下维持生命的管子。他的身体以一种可怕的频率颤抖起来,好像有人撕开胸膛,把心脏连同粘连的血管生生扯出来,疼得一阵阵抽搐。医生摘下面罩,朝他们鞠了一躬,神色肃穆,克莱尔的哭声听起来那么刺耳。护士们例行公事般给凯文盖上白布,推着床往太平间走去。
爆炸般的枪声击碎了沉默,床栏上冒着硝烟,护士正准备关掉仪器,整个人都吓傻了。兰斯双手举着枪,胸口剧烈起伏着,脸色惨白。足足半分钟,杜夫一个箭步走过来,劈手夺走枪,怒道:“你发什么疯——”
砰!
兰斯对空放了一枪,枪声在寂静的走廊里触目惊心。杜夫的脚步顿住了,兰斯扔掉枪,直挺挺的跪了下来,慢慢伏下头,额头贴着冰冷的地面。
“求你,救他!”他一字一句,语带哽咽。
走廊里一片死寂,半晌,克莱尔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哭得极为凄惨,南迪把她搂到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兰斯固执的跪在手术室门口,杜夫不知该怎么劝他。就在这时,心跳曲线突然出现了短暂的波动,跟着又归于静止。
“那个……”一个小护士颤颤兢兢的说,“他、他好像有心跳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兰斯最先反应过来,猛的朝手术室冲去。杜夫连忙从后面抱住他,兰斯拼命往前扑去,声嘶力竭的咆哮道:“凯文,你他妈不守信用!你要是死在这里,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我砸了你的墓碑,让你做鬼都不得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