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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第二十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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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德莉亚坐在办公桌前,望着面前的照片。

    照片里是一个银灰色头发的男人,穿着西装站在商店门口,拄着一根拐杖,好像正在等人。他的相貌清癯,眼神温和无害,如果路人见到他,说不定以为是个上了年纪的绅士。

    “这是现在的罗伯特邓恩?”

    “是的。当初他从警方的围捕中逃走,警方追捕了整整十年才发现他的踪迹。他现在的假名叫贝尔纳,名义上是一家生物研究所的专家,实际上一直没有放弃原来的研究,前不久才重新出山。”

    “果然是祸害遗千年。”安德莉亚冷冷道,“他现在在哪里?”

    “纳尔泰共和国境内。罗伯特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改变身份,换一个国家重新开始,他还训练了好几个替身用来迷惑警方,很难捉住把柄。”丽贝卡迟疑了一下,“局长,恐怕只逮捕罗伯特还不够,他能在警方严密的搜索下躲过十年,背后必然有人撑腰。”

    安德莉亚交叉十指,脸色冷了下去:“给总部发函,我要提审罗伯特在狱中的同伙。另外……”

    她迟疑了片刻,咬住嘴唇:“让赫德警官来一趟。”

    “局长,有什么事吗?”

    凯文一进来就察觉到气氛不对,安德莉亚把照片推给他,他疑惑的接过来,脸色瞬间煞白。安德莉亚紧紧盯着他,没有错过他的表情变化:“是他吗?”

    凯文点了点头,他已经镇定下来,只有指尖依然轻微发抖:“他还活着?”

    “是的。”安德莉亚面沉如水,“几个月前洪流之岛被攻破,许多被关押多年的高危能力者逃了出来,有些人为了报复社会,加入了罗伯特的组织。罗伯特对人体实验有着狂热的喜好,又极其仇视警方,自从他重新出山,特警总部已经接到了十三起报案,全部是在职警官和训练生无故失踪,恐怕已经遭遇不测。”

    “局长,需要我做什么吗?”凯文问道。安德莉亚深吸了好几口气:“根据卧底传来的情报,这几年罗伯特一直在调查你的消息,他依然对你的血念念不忘。这次的枪击案是个契机,我打算对外宣布将你开除,罗伯特必然会伺机接触你。你要假装遭到背叛,在激愤下为了报复警方重回组织,我需要你配合警方摧毁罗伯特及其幕后势力。”

    “好。”凯文点了点头,“什么时候开始?”

    “一周后。我会做一些准备工作,让你的回归更加可信,具体方案在这里。”

    她打开了一份加密文件,凯文专心读着文件。安德莉亚咬紧嘴唇:“你觉得怎么样?”

    “是个好计划。”凯文想了想,平静的说。他合上电脑,打算离开办公室。当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安德莉亚终于开口:“凯文!”

    凯文回过头,困惑的望着她。安德莉亚面露不忍:“你可以不去。”

    “如果我不去,计划会取消吗?”

    “不会。”

    “这就对了。”凯文笑了笑,神色轻松。“我一直想当个好警察,现在总算有机会了。”

    安德莉亚心头一颤,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心脏:“不要犯傻,你要活着回来,我们都等你回来。”

    “当然了。”凯文温和的说,“我是不死之身,您有什么好担心的?”

    他朝安德莉亚鞠了一躬,门咔哒一声,轻轻关上了。

    之后的一周,安德莉亚按照计划,故意在局里散布流言,一时凯文举步维艰。等时候差不多了,安德莉亚宣布将他开除,根据小道消息,凯文得到解聘通知后当场摔门离去,丝毫不给局长面子。

    事实上,他离职后一直在家中待命。按照指示,他先买通水军在网上大肆抨击警方,跟着秘密接触了好几个恐怖组织的干部。但罗伯特一直按兵不动,凯文只得等待。与此同时,安德莉亚启程前往重狱提审罗伯特的部下,这些人没有被处死,被判处无期徒刑后一直关在狱中,等警方有需要随时提审。如果罗伯特想劫人,必须抢在安德莉亚到达之前。

    就在这时,凯文终于收到一封信件。他读过之后,眼神暗了暗,点燃了信件,平静的望着信封在火中焚焼殆尽。

    出发之前,他把小猫寄养到杜夫家。杜夫的妻子喜欢小动物,平时凯文出任务不在家,就把小猫交给她照顾。小猫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每次都很乖的等凯文来接自己,但这次无论如何都不肯走,叫得嗓子都哑了。凯文心疼得不行,只得喂了它一点安眠药,硬着心肠把它送走了。

    他从杜夫家回来时天都黑了,凯文打开家门,习惯性的觉得会有小猫来接他,见屋里一片寂静,才想起猫咪已经送人了。他打开灯,灯光照亮了空荡荡的屋子。茶几上放着一个相框,里面装着两人毕业时的合影。凯文拿起相框看了很久,用软布把它擦干净,收进了抽屉里。他把水焼开了,倒进方便面里泡着,坐在客厅里等面好。

    这间屋子只有四十多平米,但凯文突然觉得屋里静得吓人,他打开电视,换到了一个脱口秀节目,主持人正在台上眉飞色舞的讲着段子,台下闹哄哄的笑作一团。凯文把声音调到最大,一边吃面一边看电视,过了很久,节目结束了,他正想换个频道,这才听到外面有人在捶门。

    凯文走过去打开门,兰斯站在门口,怒气冲冲的瞪着他,浑身汗水,显然是从外面一路跑过来:“你怎么一直不开门?”

    “电视声音太大了,没听到。”凯文说,“你不是有钥匙吗?”

    “忘带了。”

    两人对视着,凯文很久都没见过他了。安德莉亚为了防止兰斯介入此案,一早把他调到外省出任务,他大概今天才得到消息,匆匆赶回来。

    兰斯正想开口,凯文扶着门框,轻轻笑了:“你饿了吗?先吃点东西吧。”

    兰斯欲言又止,只得郁闷的进屋换鞋,凯文打开冰箱,里面只有一盒过期的牛奶和方便面,只得给兰斯泡了碗面。兰斯吃了一口面,表情立刻像生吞了一只苍蝇:“你平时就吃这些?”

    “做饭太麻烦了。”

    兰斯没有吭声。凯文关了电视,屋里又静了下来,只有兰斯吃面的声音。兰斯常年养成了习惯,无论坐在哪里,身形都像一柄标尺。凯文静静的望着他,用目光描摹着他的眉目,圆圆的杏核眼已经长开了,眼角依然猫儿似的上挑,脸上褪去了婴儿肥,显出刚正立体的轮廓。最近太忙太累,他连胡茬都没刮干净,眼里全是血丝,但毕竟年轻,眉宇间依然透着一股锐气。

    “你最近过得怎么样?”凯文问道。兰斯一边闷头吃面一边说:“还行。”

    “工作上如何?还顺利吗?”

    “凯文,”兰斯的动作慢了下来,“除了这些,你就没有要对我说的话吗?”

    凯文想了想,迟疑着开口:“前些日子有个殉职的特警,出任务时被妻儿认出来了,儿子叫了声爸爸,结果妻儿被人闷晕后活活焼死。要是我出了意外,你绝不要立碑,更不要祭拜……”

    兰斯猛的抬起头,神情又急又痛。凯文望着他,温柔的说:“你还记得警校的正义之路吗?要是想我了,就去那条路上走走。”

    “不准……不准说这种话。”兰斯红着眼睛,恶狠狠的说,“你不是不死之身吗?不准咒自己!”

    凯文没有出声。兰斯咬住嘴唇,发泄似的用筷子猛戳面条,过了很久,才哀求道:“凯文,不要去。”

    “我不去谁去,你吗?”凯文一句话把他堵了回去,“你们都有家人,这是特警部队的规矩,你该明白。”

    兰斯默然,心里一片苦涩。特警部队的规矩,在执行死亡任务时,优先排除有家室的人选。就算凯文没有那段过往,他依然是任务的第一人选。因为他无牵无挂,不会连累到任何人。

    “那我呢?”他的声音慢慢哽咽了,“我算你的什么?”

    凯文怔怔的望着他,兰斯用力抹了把脸,端起碗往厨房走去。就在这时,凯文突然从后面紧紧抱住他。

    “你再说一遍。”他的声音有些发抖,“我是你什么人?”

    “放开我!”兰斯挣扎了一会儿,但凯文的手臂跟铁箍似的,勒得他喘不过气。他狠狠吸了吸鼻子,颤声道:“等你回来再说。”

    “不,现在告诉我。”

    “凯文!”

    兰斯喘着气,见凯文依然不肯松手,只得说:“你是我一辈子的好兄弟。”

    凯文的身体一震,兰斯感到他的力气消失了。他把脸埋进兰斯的颈窝,温热的液体慢慢浸湿了衣领。

    “这就……够了。”他轻轻的说。

    兰斯直到凌晨才睡着,醒来时凯文已经走了。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屋子里窗明几净,餐桌上放着盖了保鲜膜的早餐,有蛋卷和水果酸奶,三明治里夹着培根和新鲜的西红柿。

    兰斯以为他至少会留个字条告别,但屋里什么都没有,他觉得心脏好像空了一块。他一个人坐在桌前,慢慢吃光了早餐。今天他在休假,用不着去局里,兰斯在屋里转了几圈,发现这套公寓实在小得可怜。特警部队的福利不错,凯文平时又没什么开销,应该早就有能力买套好点的房子,但他一直没有搬家,就住在刚工作时租的公寓里,连家具都没添一件。他完全没有对未来的计划,住着租的房子,日复一日的上班出任务,不恋爱不结婚,连朋友都没几个,唯一的喜好就是逗弄他的猫。

    他从不考虑未来,或者说,他完全不觉得自己有未来?

    光想到这一点就让兰斯浑身不舒坦,他打算趁凯文不在时把屋子打扫一下,就一件一件把抽屉里的东西取出来,却不小心撞翻一个箱子。哐啷一声,里面的东西倒了一地。

    兰斯慌了神,连忙跪下来收拾,却愣住了。箱子里装着全是一些零碎的小东西,别针,半块橡皮,尺子,一颗糖,还有一个发黄的画卷。兰斯解开丝绳,展开那副画。突然之间,手上的画就重了,重的他快要拿不住。

    那是他的肖像画。

    画上的少年微微笑着,神色温柔腼腆,尽管是黑白素描,人物神态却极其传神。兰斯一瞬间记起来了,匣子里的每一件物品,都是他给过凯文的东西。

    他借给凯文的半块橡皮,随手折的纸飞机,甚至一枚扣子,一个别针,都被凯文偷偷珍藏起来。每件物品都是一段记忆,串起两人共度的岁月。他没送过凯文像样的礼物,凯文就把这些东西当作宝贝,一件一件仔细收好装进匣子里,得空就打开瞧瞧,心里满是欢喜。

    兰斯跪下来,一件一件拾起这些收藏品,胸口堵得厉害。他轻轻抚摸着画卷,就像抚摸一颗温柔隐忍的心。木匣里有个猫咪面具,是他在学校的万圣节时表演用过的。兰斯把玩着面具,白色的猫咪对着他微笑,嘴角画着三撇胡子。

    “喵。”他轻声说。

    兰斯一直坐在窗前,把玩着那些小东西,直到日暮西沉,夕阳的光芒如浪涛般满溢,在他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子。有什么温暖的东西在胸口发酵膨胀,无孔不入的填满心脏,把心房涨得微微酸楚。他想起两人在靶场的相遇,想起凯文被罚跑圈,兰斯把他从澡堂扛回来,想起他发焼时躺在床上,凯文俯下身摸他的额头,掌心宽大微凉,想起共度的圣诞节,想起情人酒店的一夜,想起凯文弹着吉他唱歌,眼睛比星星还要亮,想起大屠杀后紧紧抱着他的臂膀,想起沙漠里的漫天星光。

    回忆仿佛泉水,一经钻探就无法抑制。它们不是以字词的方式呈现,而是充满鲜活的声与色,像雨后泥土散发的芬芳。凯文的陪伴来得太过轻易,太过理所当然。他把兰斯视为唯一的精神支柱,兰斯性格急躁,急了就会发脾气甚至打人,凯文从不还手,即使精心准备的便当被兰斯扔在桌上,放到馊掉,即使兰斯经常加班加到很晚,回家时灯都亮着,下雨天他就打着伞等在楼下接兰斯回家。他从不对兰斯提任何要求,兰斯偶尔对他好一点,他就会笑得很温柔很幸福。兰斯作息不稳定,凯文就对他的饮食横加管束,细心标注每一天的膳食,偶尔聚会时喝多了酒,凯文都会煮好解酒的茶喂给他喝,让他靠在自己腿上按摩着胃部。天气晴好的周末,兰斯从梦中醒来,总会闻到厨房飘来的香气,温暖踏实。

    我是你的什么人,你又是我的什么人?

    不……你就是我,早已成为我生命的一部分,如同心跳,不可舍弃。

    兰斯望着那副画,神情温柔得仿佛滴下水来。他慢慢抱紧了头,把脸深深埋进膝盖间。他想起昨晚凯文抱着他时,落在脖颈上的泪水,颈部突然灼焼般痛起来,牵动着心脏微微抽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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