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吃完喝完，白灵益一边剔牙，一边跟他们八卦隔壁宅子的新住户。
“那家有两位公子，我看年长的那个约莫有十来岁了，来我们这里，也不知道是为了入场考试还是干啥。”
科举有回户籍考试的规定。
除非圣上恩准，否则都得回原籍报考。
有些离家多年的，老家早就没了产业，可后代冒出一个能读书的娃，也只能硬着头皮送回去考。
当然了，有人脉的会托付给本地亲友。
有钱的直接买个宅子也不难。
实在没钱又没人脉，那就只能租房子了。
“我看隔壁那家不像是本地人。又住的刘阁老的房子，估计是家中长辈跟刘阁老有故，借住在他家。”
“为什么不能是人家把刘阁老的房子买下来了？”
啃完鹅腿，苏璨擦干净手指，慢条斯理开口。
“刘阁老本就不是本地的人，只为了继夫人才来此居住。现在二老都不在了，家中后辈也不可能来这里长住。”
“你这话说得倒是有理。但能从阁老子孙手中买下这么大一栋宅子，只怕也不是等闲人家。”
“再富贵又如何，横竖跟我们没关系。”
苏璨顿了下，倏地笑起来。
“不对，是跟我没关系。你的话，估计家长长辈也会让你去结识对方吧。”
别人说这话，白灵益会觉得对方是酸。
但搁苏璨嘴里出来，他只听出了一丝庆幸。
说真话，白灵益也不是喜欢结交朋友的性子，在县学这么久，说得上好友的，也不过一手之数。
下午上课，课间谈论隔壁新搬来的邻居的不在少数。
能入县学就读的，自然是想着入仕的人。
入了仕途，同乡和同窗，就是人脉网中很重要的一部分。所以除非那种脾气古怪的，大部分人都会刻意结交旁人。
白灵益是家里富贵眼界高，苏璨就是年纪小外加家世过于普通了。
前者不需要自己过份社交，家里人就会为他铺好路。
后者么，没有身份地位，很难被人看重。如他那样的学生，有些还会沦为别人取乐的对象。
苏璨听了一会儿，没多想，拿起书认真翻看。
“他们说晚上去盘山楼喝酒，你要一起吗？”
白灵益凑了过来，附耳：“李兄说他家长辈与隔壁新搬来的邻居家中有旧，今晚是他做东，请新邻居家两位公子喝酒，叫我们作陪。”
“我不去了。”苏璨摇头，“休沐日后便是旬考，这是我第一次参加，若是垫底，脸面上不太好看。”
白灵益了解的点头：“如此我也不去了，我先回了他去。”
白灵益本来也不太想去，只不过姓李的那位同窗跟他家里有交情，不太好直接拒绝。
李公子听到白灵益不去，心里还略微送了口气，脸上却露出一丝调笑。
“白兄平日功课就够好了，怎么也开始学着那些人临时抱佛脚？”
“你这话就差了。”
白灵益摇了摇指头。
“这次旬考之后就是乡试。县学中好几人都打算下场试一试。所以这次旬考估摸也能看出大家的真实学业成绩。李兄没打算今年下场，我却是想去试试，也算给下一次探探路。”
他们年纪都不算太大，十七八岁的样子。
家里人也没指望他们一次就能考中。
白灵益想着趁年轻先去试试，万一落榜也不至于太受打击。
听他这么一说，李公子身边几个同窗隐晦的对视一眼，也暗暗拿定了主意。
第二天，到中午的时候，苏璨才发觉李公子今天似乎情绪不佳。
少了他咋咋呼呼的声音，学堂气氛都低沉不少。
悄悄问白灵益，对方没给他多说，丢了个眼神让他自己领会。
到了休沐那日，苏璨先回了趟家，换了衣服后又急冲冲赶到桂府。
桂源小胖子已经等得不耐烦了。看到他过来，双手抱胸，斜着眼，哼了两声。
苏璨一点没有被冒犯的不高兴，反而兴致勃勃的招呼桂源来看他带过来的东西。
“这是什么？”
“这个啊，是面塑泥人。”
盒子里的泥人一共三个，一个寿星老头，一对金童玉女。
泥人制作精巧，就是用色不怎么鲜艳，看上去差了几分颜色。
桂源的嫌弃，苏璨并没生气，摸着下巴叹气。
“没办法，张大哥家里只能算一般，这些颜料是他能找到的最好的了。”
小胖子脸皮抖了抖，没忍住。
“我可以给他更好的颜料，不过你得让他帮我做几个我喜欢的。”
“行。不过我也有条件的。”
“你怎么又有条件？”小胖子怒了，“我都答应给他颜料了！”
“可那也是因为你喜欢色彩鲜艳的啊。就是平时售卖，这个颜色已经很少见了。”
苏璨据理力争。
“再说了，找张大哥定做泥人，那也是用的我的人情和原材料，你都没花一分钱，我提两个条件又怎么了？”
小胖子气得说不出话来，想了好一会儿都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只能气呼呼的叉腰。
“那你说，不过不能提我达不到的。”
“那是自然。”苏璨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我提你完不成的干嘛，但也不是一点难度都没有哦。”
小胖子嘟着嘴气闷的点头。
“我们今天上完课，我会给你出两张试卷，不拘你如何完成，但必须独自写完这个作业，不可以让旁人代做。评卷若是上等，我便请张大哥照着你的要求做一套你喜欢的泥人。若是中等，只能做一个。若是末等……”
苏璨坏笑：“我便将你的试卷带到县学，张贴在告示栏最下方的位置，如何？”
不要！
小胖子想要尖叫。
他的试卷若是被张贴到县学告示栏上，可就是丢人丢到外面去了。
他爹知道了，一准得打死他。
小胖子眼珠一转，心想，我就算找人代做，你也不知道！
“小公子，你可知道每个人写字都有自己的风格笔力，这是外人模仿不来的。就算能临其形，也没法描其骨。”
小胖子的笑容渐渐消失。
闲话说了一些后，苏璨开始检查小胖子的功课。
书是勉勉强强能背下来了，但还不流畅。
苏璨逮着他结结巴巴的地方，把其中涉及到的典故化作一个个小故事讲给他听。
再背，又通畅了很多。
抽答的几个问题，也基本上能说到点子上。
《三字经》还能学点东西，《百家姓》涉及到的知识点就很少了。
苏璨领着他读了半本，选了其中少见的姓氏，把来源典故又给编成小故事讲了些。
一上午时间过得极快，等苏璨要走时，小胖子居然还生出了些许不舍。
“等你再大一点，开始正式读书了，你可请夫人给你走走关系，到县学要个号，跟着他们一起上课。也或者可以去江浙一带的学馆读书。”
苏璨知道小胖子只是平时跟他玩的人不多，舍不得他这个大玩伴，便利用这点，刺激他更用功些。
“他们说我不如大哥。”
小胖子低下头，声音细如蚊呐。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你现在还小，接触的也不多，等再大一点，见的世面多了，接触的东西多了，自然就能发掘你的长处。俗话都说，不要拿自己的短处去比别人的长处，除了给自己添堵外，没一点好处。”
把面泥人留给小胖子玩耍，苏璨去前厅跟白夫人回话。
其实两人上课的时候，白夫人派过来伺候的丫头仆妇，就已经陆陆续续把他们的对话告知给了白夫人。
苏璨也知道，不过是装作不知，一五一十的把桂源小胖子的长进和不足之处点给白夫人听。
临走，照例又带了一只食盒。
这次还多了包银子。
钱数略多，二十两。
对白夫人来说，不过是几碗上品燕窝的钱。
但对苏璨来说，这钱有点烧手。
“苏秀才给源儿带来的面泥人制作极好，我也很喜欢。下次来，还请苏秀才帮我也带上几个，回头我送给我娘家的侄儿侄女们玩。”
“我要的多了，自然不可让苏秀才贴补，这些可抵工钱。”
她还让人拿了一些颜料粉末过来，说是送给捏面人的张师傅。
“多做些仙官小童之类的，我娘家的孩子们定然喜欢。”
苏璨没推辞，回去之后，将银钱分成两份，连同颜料一起送去了张大哥家。
张大也没想到自己只是替苏五郎做了几个面泥人，居然得了这么大一笔银钱，当时吓得差点连碗都摔了。
还有那一箱子的颜料，都是他平时见都没见过的上等货色。只需一点，调出来的颜色比之他所用的，鲜艳多了。
将白夫人的要求告知了张大后，苏璨径自回了家。
到晚间才听来窜门的堂嫂说，张大的弟媳见张大得了银钱，心里嫉恨，跳着脚在家里骂了一下午。
“这人太过混不吝。”
堂嫂唾弃道：“当初他爹可是一视同仁，都教了的。谁让张二眼高手低，觉得捏面人挣不了大钱。现在又怪张老爹藏私，只教了他大哥，闹着要分家呢。”
从古至今，逆子都不曾断绝。
这点小插曲没有影响苏家人的好心情。
还有镇上的邻居们，也知道了张大家因为苏五郎相帮，得了一大笔银钱的事儿。
晚饭后苏璨再去老树下教孩子们读书时，发现没来的居然只有几个。
还别说，他这么粗糙的教学，居然还发现了两个读书的好苗子。
一个是里长二儿子家的三郎，一个是镇头廖寡妇家的老大。
三郎生得瘦弱，不喜言语，看上去有一丝阴郁。但这孩子读书却极有天赋，差不多称得上过目不忘了。
另一个孩子跟他完全是两种典型。
廖寡妇的爹是杀猪匠，她男人是卖肉的。一家人都长得五大三粗。
包括廖寡妇本人，身板比普通男人都壮硕。
她家老大继承了爹娘的好身板，才七八岁的年纪，长得都有一个半苏璨那么大了。
这孩子成天在镇上逗猫惹狗，连他娘都说他是个混不吝。
没想到人还有过耳不忘的天赋。
这孩子的优势跟劣势同样明显。
他不喜欢动脑子。
听到的内容他都能复述出来，认字也快，就是不求甚解。
所幸他娘也没想过让他去考功名，能认得几个字，会算账，就已经很满足了。
这孩子也不想读书，跟苏璨说，自己以后想要从军，当大将军！
圣人云，有教无类。
苏璨并没有打击孩子，还顺势鼓励他为了自己能实现目标，得多读点书。
“若是大将军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连兵书都看不懂，岂不是惹人笑话？小壮兄弟定然不想做个有勇无谋的武夫吧？”
廖小壮苦着脸挠挠头，半晌，叹口气：“那，那我就还是多读点吧。”
旁边人听到他为难的语气，顿时哄笑起来。
小伙伴们也不是笑话他说大话，只是觉得“镇霸”廖小壮居然也会怕读书，太解气了。
带着孩子们读完《三字经》，他将里长家的三郎和廖小壮叫到自己家里，又领着他俩学读了一整本《百家姓》。
到天快黑的时候，俩孩子已经能背诵完一本书了。
苏璨，有点小小的嫉妒。
自己要是也有这样的天赋就好了。
过目不忘，过耳不忘诶！
他要是有这俩技能，功名还不手到擒来？
当然，他也只是小小的遗憾了一下。他虽然没有这俩孩子的天赋，但他也有自己的优势。他的领悟力可是一般人都不能及的！
苏璨悄悄的挺了挺自己单薄的胸膛。
当日入夜时，沉寂多时的系统发出了提示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