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我看他姿态容仪都很不错，可结交。”
年轻人想了想，抚掌点头：“我也这样觉得。那你说，我跟我姑母提出让小案首来教导我小表弟的事，可行不？”
年长这位同窗沉吟片刻，微有些迟疑。
“论学识人品，苏案首自然是够资格的。但是，他可否愿意花费时间教导你表弟，这我也说不准。”
说完，年长这位斜睨了同窗一眼。
“我说，你自己也是秀才，难不成教导你表弟都不行？”
“我那表弟，自幼受宠，家里除了我姑父外，他不惧任何人。姑母为他请了好几位老师，最长的也就待了不到一旬。”
瞧他那愁眉苦脸的样子，怕是也吃过不少小表弟的苦头。
谁家都有一两个不争气的孩子。
年长的同窗自己家的孩子就属于看书睡觉，出门撒欢的熊孩子，对此他简直太有同感了。
又过了两个休沐日，大家相熟了些，白灵益便找到苏璨说了这事儿。
“我家姑母也是没有法子了。姑父大人年底便要回来，若是小表弟连认字都不会，怕是连我姑母都要吃挂落。”
富家也有富家的苟且，苏璨自然是懂的。
“连老夫子们都无计可施，我恐怕也是无能为力。”
“玉光，你可得帮哥哥这个忙，多少去看上一眼，成不成都不碍我俩同窗之情。”
拗不过他，加之系统发布的任务还没下手，苏璨想了想，便应了下来。
之前在镇上，大伙儿都叫他五郎。
来了县学，这样叫自然不妥当。
老祖宗便叫自家孙子送来一封信，为苏璨取了个字。
璨，玉光也。[注]
所以县学同窗便直接叫他苏玉光了。
月底，适逢休沐。
苏璨去书铺将抄好的书交给伙计，确认无误后，领了工钱，又取了两本书和相应纸墨。
“玉光，说好去教导我小表弟，你怎的又领了书抄写？”
“并不相碍啊。”苏璨轻笑，“我年纪之于你表弟也没长几岁，教导是谈不上，领着他一些学罢了。练字本也是蒙童的功课，正好陪他一起写。”
这理由，无懈可击。
两人先去拜见了白灵益的姑母，喝了半盏茶，才见到了从上到下无一处不圆润的白灵益表弟。
[探测到目标人物，请宿主为其制定学习计划，争取三年后通过童生试。]
饶是苏璨冷静过人，也不免想吐槽两句。
虽说人不可貌相，可眼前这个小胖子，哪一点儿像是个爱学习的？
小胖子听说是表哥给自己找的夫子，直接撒泼打滚的要把苏璨赶出去。
来之前白灵益就跟苏璨提前告知过，这小胖子是姑母老来子，真真的捧在手上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要不然，以桂家的家风和姑父的严厉性子，也养不出这么熊的孩子来。
桂夫人疼孩子归疼孩子，也知道再不纠正儿子的性子，等当家的回来，儿子肯定没有好果子吃。
再说，哪家深宅后院没点肮脏事儿。
桂家虽然只有这么一个嫡子，可庶子有好几个了，最年长的那个，明儿就该下场考试。
现在外间提起桂府，谁不说桂家庶长子生得可惜了。
小胖子没有得遂心愿，气呼呼的领着苏璨去了书房。
桂家虽然是商户，可桂老爷祖上是读书人，他也自诩儒商。
家里搜集了不少珍本，还有锁在书房柜子里，轻易不给人看的孤本。
苏璨进入书房后，先是打量了一下环境，而后才对着小胖子桂源笑。
“桂小公子日日受书香熏陶，定然所学不差。可否给玉光透个底，《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都该烂熟于心了吧，那我们是否可以从《论语》读起了？”
小胖子桂源脸瞬间胀红，恨不得眼中冒出火苗。
苏璨瞧出他的羞恼，莞尔。
“不过县学的夫子常说，‘温故而知新’，要不我们从头过一遍，小公子以为如何？”
他见小胖子还气呼呼的，又笑着道：“光背书不练字也不成，不偌我二人一起临书？今日先少写一点，可好？”
小胖子还没遇到过苏璨这样的夫子。
以前来教他功课的夫子，一来就要他背文章，背不出来还要打手心。
小胖子长这么大，他娘，他祖母，谁不是哄着宠着，大声说话都不曾，如何能甘愿被夫子揍。
苏璨却不同，他拿出书本，很认真的跟他一起读出声。
小胖子也不是真的大字不识一个。
他也背过一点，可总是背了后面忘了前面。
再被夫子责骂几次后，打心里就排斥读书，自然更背不进去了。
今儿不是背书，而是跟着苏璨一起读，感觉似乎有点不大一样！
前四页读了三遍后，苏璨又让他取出纸笔，还教他研墨，告诉他什么墨锭用什么砚台合适，墨的成色和颜色又是如何辨别的。
苏璨跟他说这些的时候，并不是高高在上，就像跟同龄人聊天一样，随口就来。
“你还看杂书？”
听了好一会儿，小胖子没忍住，斜睨他。
“杂书也是书。再说了，虽然读书人更多的要研读四书五经，但偶尔看看随文札记也是必须的。古人云，行万里路，读万卷书。”
他停下研墨的动作，朝小胖子咧嘴笑。
“虽然我现在还不能行万里路，手上也没有万卷书。不过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多看多读，迟早有一日能读书破万卷。”
小胖子哼哼两声，双手抱胸，一脸不相信。
苏璨也不恼，径自拿了毛笔，舔了舔笔尖，蘸了墨汁，在白纸上笔走龙蛇。
不多会儿，两行字跃然纸上。
“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
他把墨迹吹了吹，然后举起来给小胖子看。
“你看这墨色，是不是有点淡？看样子墨还没有化开，也或者就是研墨的水加多了。”
说着，他放下笔，继续慢条斯理的磨。
“我平日在县学，都是早上磨好，可用一整天。不过天气热的话，就干得快些，所以得常备清水在侧。”
几句话之后，他又提笔蘸墨，在另一张纸上，写了桂源的名字。
这一次他用的偏隶书的字体，写出来的字略微的圆润可爱，跟小胖子的风格就挺合。
“这墨就很合适了，来，我们各自占一边。”
他一边说，一边很自然的取出书篮里的书和纸。
“你这是干什么？”
“我也要抄书啊。抄书就同时读书，还能练字，顺便也把钱挣了。”
他说得一脸的理所当然。
桂源没见过苏璨这样性子的人，目瞪口呆。
苏璨都没有看他，一边翻书看，一边跟他聊天。
“书铺里还有专门的房间供人抄书。不过想要挣这个钱也不容易，老板会考校你字写得好不好。若是写得不好，都不会允许你去抄的。抄一本书两遍，可带走一本抄本，家里的弟妹们也不需要花钱就可以读书了。”
“老板有这么好？”
桂源没忍住，开口询问。
“老板当然不是做慈善的。他雇人抄书也要给钱，送一本书就不用给抄书的钱了。再有，书铺的书也都是大众化的书籍，真正的珍本孤本，哪儿会落到书铺去。”
小胖子脸色露出一抹嘚瑟。
“我爹就有很多孤本，还给我看过。”
苏璨当即瞪大了眼睛，一脸羡慕：“那可真是太好了。”
小胖子还以为他会求着自己，让给他也看看，心里转着主意，要狠狠羞辱对方一番再拒绝。
可等来等去，都开始抄书了，也没见他有下文。
“你，你不求我给你看吗？”
苏璨抬头笑：“孤本是很重要的，若是我想看，自然该去求你父亲。”
“你，你！”小胖子气坏了，觉得自己的打算都被这坏家伙给看透了。
“再说了，等我跟你再熟悉一些，做了好朋友，央你给我讲讲书上内容，你肯定不会吝啬吧？”
他头都未抬的一边写一边随意说着话。
“不过我听闻很多孤本都是古文字，就算给我看，怕也是看不太懂。我得趁现在多学点，不然万一以后有机会却看不懂，那得心疼而死。”
小胖子哼哼唧唧了一会儿，不想在这里继续待下去，但他娘让人把院子门都给锁上了，只得气呼呼的拖过书来翻看。
不知道为啥，他今天脑子好像好用了很多。
跟着苏璨读的那几段，居然到现在都没忘记。
小胖子也不是真的不学无术，发现自己好像背下来了后，转过身，挡住苏璨的视线，蠕动嘴巴无声的又多念了几遍。
他正准备拿笔写字，就听到书房外的院门口传来庶出大哥的声音。
“大公子，小公子在里面上课，这会儿不方便让大公子进去。”
“母亲请了夫子了？小弟可还习惯？”
小胖子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低下头抿紧了嘴。
他是不擅读书，但又不傻。
府里府外那些人说的闲话，他听过好几次了。
都在可惜他大哥不是从他娘肚子里出来的，否则，桂家辉煌指日可待。
苏璨也听到了对方的声音，却没开口。
只抬了抬下巴，示意小胖子动笔写几个字他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