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车行到镇子南边的官道上，恰好是个三岔口。
往北就是去州府的大路，往西北是去镇上，再过三五里路就到县里。
这三五里路说起也花不了多少时间，所以之前五郎才打算每日往返。
但要是遇到下雨就很烦了，一路行来泥泞不堪，运气不好，到家非得成个泥人不可。
他们得在这里稍微停一下，行子家还有东西要托人往州府送，是给他嫁到州府附近农庄的姑姑送的信。
三岔路这里常年有商队经过，一文钱，托人送个信足够了。
等了片刻，便有商队前来，行子小跑过去，找到管事的说了好话，递了钱过去。
通常这钱管事是看不上的，都是车把式得了，回头稍微走几步就给送过去。
等到办完这事儿，行子又一溜儿小跑回到牛车这里，坐到车夫旁边的车辕上，横抹袖子擦了把汗。
“哥哥，你在看什么呢？”
商队里面夹杂了两架车，用的是青布车篷，外表看上去一点不打眼，但是里面布置得十分舒适。
其中一辆车上有俩小孩。一个大约十来岁，脸色微有些病态的苍白。
另一个三四岁，小脸圆乎乎的，没有散去的婴儿肥在他说话的时候还会微微颤动。
“没什么，我就随便看看。”大点的孩子捂着胸口答了一句，又伸手摸了摸弟弟的额头，“天热，别乱动，头发都要汗湿了。”
他之前遭难，身体伤了底子，这天气也不敢用冰去暑。
原本不肯让弟弟跟自己一车，免得热坏了他，可小弟弟不同意，非得要粘着他，生怕一个错眼哥哥又不见好多天。
另一辆车上是一位中年美妇和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
小姑娘靠车壁坐着，就着半撩开的车帘看书，怡然自得的模样很招人喜欢。倒是那位美妇时常皱起眉头，担忧的目光总投向后方的车辆。
“娘要是不放心，不如我跟二弟换一下？”
少女清脆的声音响起，美妇勉强绽出一点笑容。
“我只是有些担心源儿别闹着他哥哥了。”
少女微笑着没再继续，目光扫过坐在车门边的仆妇，后者微微颔首。
“夫人若是不放心，不如老仆去两位公子爷那边看着点？”
“这……”
“就让宋妈妈去吧，二弟身体不好，怕是不能尽心照顾源儿。”
得了少女的话，老妇人趁着车停下来，赶紧换了个车乘坐。
“宋妈妈怎么来了？”
“夫人跟大小姐都担心二位公子，特意让老婆子来看着，二公子有什么不舒服可不能忍，得说出来才行。”
少年点点头，没有多想，依旧靠坐在软垫上，怔怔的看着窗外。
倒是圆润润的小公子跟猴儿似的趴着，认认真真的玩哥哥给他的九连环。
宋妈妈照顾孩子很细心，发觉小公子的衣领都汗湿了，赶紧取了备用衣服出来，给小公子换了一身清爽干净的圆领小汗衫。
这汗衫无领，又是丝绸的，前后两片整布，仅在腋下和腰侧用细带子拴着，特别的透气凉快。
换了一身衣服的小公子露出个天真无邪的笑容，爱娇的趴在宋妈妈腿上要显摆自己新得的玩具。
另一头，苏五郎带着弟妹和行子兄妹也到了家。
族嫂已经帮忙把屋子都收拾出来了，只等铺上被褥毯子就能用。
原本夜里小九是睡在柒柒房间，中间就用木头屏风隔了一下。
现在行子兄妹过来，两个小姑娘睡一屋，小九就得搬地方。
因为五郎要晨起夜读，小九就跟着行子一屋睡。
反正他年纪小，而且行子也是族中兄弟，不用太讲究。
把家里的事情安排好之后，五郎就带着东西去了县学报道。
那三个任务暂时还没有时间去做，而且他才刚考上秀才，就说要收学生，这也太儿戏了。
县学的条件其实不差，有大小两个食堂，还有一干可供学子们雇佣的学役。
家庭条件尚可，身份地位也够资格的，都乐意选四人院子。
五郎不露财，但也不会对自己太抠搜。
身为案首的他自然也有资格选四人院子。
进去后发现已经有三位同学了，留给他的那个屋虽然采光不是很好，但也干净整洁，甚至房间还稍微要大一些。
今日是新学员报道注册的时间，老学员们正好休沐，除开四号厢房还有人外，其他两个厢房门上都挂着外出的木牌。
五郎到的时候，四号房的那位学子正拿着水壶浇花。
“打搅了，在下苏璨，新来县学报道的学生。”
“苏璨是吧？我知道你，本次院试的案首。来来来，我帮你收拾。”
县学里面不许带书童小厮，需要帮忙的时候，可以出钱请学役帮忙，衣服也能请学院里的浆洗婆子给洗干净熨烫好了送过来，其他的就得靠自己做。
五郎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少爷，他收拾整理自己的东西还是没问题的。
谢过同窗好意，他推门进了自己的寝室。
没多会就把东西收拾好了，又打了水将桌子椅子家具擦了一遍，身上有些汗意，便出钱请了学役帮忙送来两桶热水，打算净个身。
学役动作很快，不但帮忙打了热水，还给带来了一个洗浴篮子，里面胰子之类的都有。
五郎自己虽然也带了些，但是并没有拒绝对方的好意，把钱付了之后，就拿着干净衣服去了净房。
等到出来，那位同窗已经没在院子里了，给他留了一张纸条压在门边木栏杆上。
因为今日休沐，同窗跟人约了小聚，县学里也没有准备新到学生的饭菜，要填肚子，还得出门自己觅食。
五郎将脏衣服交给浆洗婆子后，拿着钱袋出了门。
县学在一条僻静的巷子尽头，走出去就是大街，往东是县衙，往西就是市集。
市集路口的两边很多食店，还有卖饼，卖饸络的。
五郎忙活了一天，没有什么胃口，就叫了一碗汤，吃了一个酱菜肉饼，填饱肚子了事。
他出来的目的还想去书铺走走，若是能接到抄书的活最好。
抄书挣钱是一回事，还能免费看书，并且在抄写的过程也是强化记忆的过程，他自认天赋平平，想要继续参加科举，必然得花费更多的精力和心思。
走了好几个书铺，大部分都是卖的话本，最后到了恒远大街那儿，才看到一栋三层楼的书铺。
这铺子一楼卖话本和最畅销的书籍，二楼卖的珍本，也接委托买卖。
三楼是专门收拾出来给穷书生们抄书的地方。整整一层，错落有致的摆了十几张书案，笔墨纸砚都备齐了，直接坐下就可以抄写。
买书需要不少的钱，若是想要书又囊中羞涩，那边可以抄书，抄两本便可自抄一本带走，且笔墨纸砚都是书铺提供，省了书生们很大一笔开支。
五郎跟店铺掌柜的聊了一会儿，掌柜听他说自己在县学读书，因家中无父母，便想抄书赚点钱后，很痛快的就答应他可以把书带回去抄。
并且书铺同样提供笔墨纸砚。唯一的条件，是必须保证原本的整洁。
这点是肯定的，五郎也知道规矩，便端正的写下了自己的姓名和县学内宿舍号，以备掌柜的找人。
掌柜让伙计提来一个准备好的提篮。里面是两刀白纸并一套笔墨砚台。
跟掌柜的点了数，又选了自己要抄的书，五郎将原本用布小心包好，放到提篮里，才跟掌柜的行礼告辞。
“掌柜的，这位苏秀才不是案首吗？他可是吃廪粮的，怎么还要抄书挣钱？”
“你管别人那么多？人家抄书能抄出个秀才来，你天天守着书，大字都认不得几个。”
被掌柜的瞪了一眼，伙计讪讪的拿着抹布走开。
掌柜也是想给苏五郎卖个好。
人家年不过十五就已经是秀才了，还是案首，以后难说会走到哪一步。
若是进而中举，他就是锦上添花。
若是没有，也是雪中送炭。
横竖都能卖个人情出去，且人家是正儿八经出力换钱，又没让他有分毫损失。
掌柜的在店里转悠了一圈，上了三楼。
三楼这会儿还有四五位书生在埋头抄书，其中有个年纪不大的，天天都来，速度虽然不快，但是字迹工整，又能坚持，掌柜的也很看好他。
这些都是潜力股，万一有一个发达了，他都能说自己对那位是有过帮助。
五郎提着提篮回了院子。另外两位舍友也已经回来，正在院子里聊天。
看到五郎进来，便吆喝着做了自我介绍。
“你这是打算抄书挣钱？”
其中年长的那位有些皱眉。
“讲郎不是太喜欢学生做与读书无关的事，你抄书便抄书，且千万不可带到讲堂去。”
“谢兄台提点，我知道了。”
年轻一点的则凑近了五郎：“你若是缺钱，我可以介绍你做个生意，来钱很快，也是正当活计。”
五郎对他说的活计没啥兴趣，他并不是缺钱，只是想抄书练字，顺便多读点其他书籍。
毕竟买书的花费实在太大了。
虽然没兴趣，但也不能一口回绝。
他表现出些许遗憾，说自己已经跟书铺的老板签了协议，至少得把这基本抄完交过去再说。其他时间还得跟上同窗们的学习进度，一时半会儿怕是无暇分心去做兄台介绍的工作了。
他说得诚恳，也是事实，那人看了一眼，点点头。
“行，你先抄吧，我那边成不成也不能肯定，等下次休沐我去问问再说。”
五郎跟他二人告罪一声，拎着篮子进了自己屋。
“老白，你说这位小案首如何？”
等五郎进屋后，那年轻人拉着年长的也进了屋，小声的议论起新舍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