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牺牲
“神座崩陨，天地应验。”
——《古杞宝卷》
一击发出的瞬间，裸齿咆哮者腹部的巨大伤口不可抑制地被撕裂得更大，伤口的边缘甚至已经开始随着流出的白银之血一起升腾消失。
——此一击，便是伴随雷神征伐的神兽，来自阿斯加德的神圣公羊，名曰“裸齿咆哮者”的神明，于现界的最后绝唱。
或许是感受到了神明崩坠的气息——
虽然只是秘宝中残存的黄金律碎片所化的一丝神明幻影，但黄金律就像一把无比锋利的刻刀，即使只是单纯的出现，也会在现界的“外壳”上刻下深深的伤痕。
其实伤口的产生有时候反而不是坏事，陈旧的血液得以排出，而愈合的伤口也会像老树一样变得更加坚韧，甚至会像宝石一样，在雕琢之中逐渐褪去顽石的外壳，露出越发闪耀的璞玉。
原本应当是亮银色的雷霆，此时竟然反过来吸收了所有的乌云，染上了一层如同泣血般的、令人惊悸的红光。
那是真正的“世界之血”——虽然只有一滴，但也在某种程度上象征着规则的崩坏。
看似漫天血红，实则只要被劈中一下，血光便会重新凝聚成那一丝“世界之血”，并在白银之海的层面上将其彻底剥离。
这也是长久以来，想摘取“现界”这颗甜美果实的神明们，所发现的最有效的武器之一。对于任何现界的事物而言，那都是远比死亡更要接近终点的最终结局。
风臣不知道那抹深红的危险性，也不在乎。如今的他，眼中只有山羊，只有那头大厦般的裸齿咆哮者。
无需在意这一击后它还会活多长时间。它尚未倒下，这便是风臣此刻，发出决死一击的理由。
濒临崩溃的肉体承载着异常亢奋的意识一往无前，苍蓝的流星自下而上冉冉升起。风暴如同气泵一样，纵然高度压缩的部分只有风臣身周三方，暴风如同倒悬的陀螺一样，源源不断地为身周这三尺高压风暴提供供足够的能量、及时补充损耗。
风臣的身周，风暴能量极速爆发着，卷起蓝色的外焰，如同苍蓝的彗星般升起，贯穿深红色的天空，破开一道又一道带着血色的雷霆，如同涡轮增压般极速接近着裸齿咆哮者，甚至随着一声轰鸣，天空中炸出了一圈圈音爆云。
山羊那高崖断壁般的巨大身躯，此刻风臣，已至身前。
随即，狂暴的彗星骤然停住，冲力、惯性与身后的风暴在风臣停下的瞬间全部灌入风臣体内。
残破的身体此时已经成为了暴乱的能量的积蓄器，风暴的灌入尚且可控，骤然停滞产生的巨大冲量仍是不可避免地让风臣的内脏都受到了剧烈的冲击，嘴角顿时溢出一口鲜血，将整个下巴都染的通红。
暴乱的能量在风臣体内凝聚，透过后背碎裂的皮肤，形成道道逸散的光痕。将一整个风暴收束体内显然不是他能做得到的事，此时的风臣，已经相当于一枚极度不稳定的炸弹，如果不发泄出来，随时都会有爆炸的风险。
虽说没有事先练习过，但风臣还是毫不犹豫地用了一个刚刚才想好的终端输出技能——甚至与手边的这柄神剑没什么关系。
双肩攒劲，将身做鞭，气在身后，力在拳上，动如雷震，明势难躲，劲在暗处，贯体通身。
摧心掌，本意为将内力凝于掌间，拍入对方体内，来从敌人内部进行破坏的招式。
而现在，风臣要用摧心掌的技巧，以双拳作为发力点，身体作为临时容器，一次性将海量的能量如同漏斗一样灌进裸齿咆哮者的体内。
只见半空中骤然刹车、将风暴纳入体内的风臣一个轻颤，速度之快甚至出现了残影，随即整个身体如同弹簧般弹到了裸齿咆哮者身侧的伤口附近。
怒吼声伴着一道鲜红的炸雷落下，风臣不管不顾，身体顺着暴走的气流一个极速回转，随后双拳自然探出，筋骨猛然绷直作为能量流通的回路，借助回旋的力道，风臣整个人冲进了裸齿咆哮者的毛发之中，双拳轻轻印在了山羊厚实的皮肤之上。
雷霆乍动，惊涛拍岸。
以拳为剑，贯地通天。
下一秒，一身气劲尽数灌入裸齿咆哮者体内，风臣如同断线风筝一般缓缓飘落。
天生的权能，即便只剩一丝微弱的意识，也足以护得自身的三分周全。
山羊如同定格般僵在了原地。
它的双目圆睁，方形的瞳孔中，原本黄金的视野，如今已然满浸了苍茫的蓝。
它看到了一望无际的雪原，那顶天立地、挥舞着战锤同无垠的冰川厮杀的巨人，还有站在他身旁，总是带着一抹神秘微笑的俊美男子。
不知为何，永恒的雷声渐行渐远。
神秘的微笑渐渐清晰，笑声伴着雷神的怒吼回响在空中，云端之上，永恒国度的废墟间，朝阳与夕阳交相辉映。
一幕幕画面在它面前闪过。
它倒在地上，四肢皆断，仅存的力量化作残破的甲胄，披在巨神身上。
满天雷海为其鼓动，巨神高高跃起，于是大地隆起，风暴破碎，雷霆愤怒地洗向大地，宛如整个世界都随他而行。
巨锤闪烁着雷光，更比山峦大十倍。
即便是这样的巨神，也需一往无前，也需决死一击。
巨蛇张开嘴，其中竟有十个世界。神力与法则终究有其极限，来自尘世的巨蟒，却是无尽欲望的化身。
伟岸的巨神，如同一粒灰尘。
可双方终究逃不过命定之死——无论是伟岸的巨神，还是足以吞噬世界树“尤克特拉希尔”的尘世之蛇。
光芒散去，法则的对抗顷刻间便已完成，山羊绝望地看着一切都消失无踪。法则冲突洗净了这座虚数相位的一切，天地皆白。
而阿斯加德在新老雷神先后陨落后，再无雷霆。身为雷神坐骑的裸齿咆哮者，也再难点燃哪怕最微弱的电火花。
剧烈的冲击让无数士兵回归英灵殿，而为他们塑造躯体、铠甲的血肉与力量也在不断地回归到裸齿咆哮者与它的兄弟磨齿者的身上。
摇摇欲坠的相位中，只剩两头如山般巨大而健壮的公羊跪在地上，无声悲泣。
残存的灵仍在无垠的熵海之上进行着最后的决斗。
直到一声闷雷炸起——
无声的轻笑回荡在两只山羊耳边，就像许多年前，它们还是小羊羔时那样，一只尖尖的靴子轻轻踢了它们一脚。
滑稽的鼾声响彻九界……
如今。
云儿浮沉在在无边无际的白银之海，黄昏虽然仍会来临，但等到了明天，春暖花开之时，太阳会照常升起。
或许有一天，不再需要它和兄弟的牺牲。
或许有一天，在金黄的草原上，它也能在无尽或有限的时光中，悠然地看着蓝天白云。
山羊的身形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寸寸消失着，银色的瀑布逆流而上，直冲天际。
鲜红的雷霆也已散尽。
以【炽雷号角裸齿咆哮者】之名，真正的勇士理应得到尊重。
裸齿咆哮者看了风臣最后一眼，随后，整个上半身都化作白银的奔流向天空飞去。
但正准备下去接一手风臣的泽弗尔，却感受到了一丝更为恐怖的气息。
她抬头一看，只见一片亮银色的空中，不知为何，渐渐覆上了浓重的白雾。
那雾虚幻、扭曲，即使是文明的光芒，也几乎无法越过它的阻隔。它的厚度足以容纳整个世界，它是薄纱，覆以虚伪的假面，它将带来火，也会迎来注定的消亡。
在无边无际的白雾中，渐渐的，一道伟岸的身影，渐渐显露出轮廓。
神，来自雾中。
为了节省那么一点儿时间，泽弗尔想要直接撕开空气回到东渊，可手指所碰之处，曾经那如臂指使的气流却没有对她的御使产生丝毫反应。
下一刻，她的整个身体都被凝固在了半空中，连意识都麻痹了一瞬间。
雾中的神，睁开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