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再看到《疑症录》
太阳西下，子稷进入济民医馆时，只剩下寥寥三四位病人，离朝坐在内堂，帮他们诊疗。
“小哥哥，你来了！”看见子稷，离朝满心欢喜。
若不是面前有病人，她肯定已跑到他的面前，瞧清楚已将近一日未见过的脸。
“怎就只有你？”
“今日收了一个身体内长满虫子的孩童，极为奇怪，姐姐进去写医理笔录了。她还留了一些那些虫子，说要查虫体，可恶心呢，你去瞧瞧？”
她脑袋往院内歪了歪，示意他可以进去。
或许从虫子里会得些线索，子稷进了院子。
离夕一直从门缝注意着内堂的情形，所以看到踏入院子的是子稷，她本欲收起案面上竹叶的手，松开了。
“从西垂驿站回来已有十日，那人，查得如何？”
这是子稷推门进来时，她连日来最想单独与他说的话。
“高敏，太后身边的侍官，是我生母的金兰姐妹，会苗语。当年是她假以同谋身份，探得我中蛊，遂令我致疫，助我出宫医治。”
“仅此？”听他没再说下去，离夕疑问。
听出来了离夕的不满，子稷回应，“暂时仅此，但有了新的调查方向，多少有些牵连，是我……”
“我只关心最后的结果！”离夕放下正在续写着的《疑症录》，起身走到桌案前来，踢了踢地上的桶。
“你瞧瞧，这些东西离开宿体，现在大部分都已死亡，但是……”她拿起案上竹叶，提醒道，“你瞧仔细！”
被喝令的子稷俯身看清了桶里的虫子，也用脚去踢踢桶边，里面掺的水荡漾了几下，可虫子，是静止的。
离夕望了望门外院周，又盯了一眼内堂诊案上正忙碌的离朝，掩了门。
子稷听见掩门声，眼角向离夕移了移，见她把竹叶送唇边，才又重新专注在悬浮在桶里的白色虫体。
竹叶在离夕的唇瓣上微微震动，脆呐声轻轻响起，细而长。
怎么会！
子稷被桶里可怕现象吓得瞪大了眼睛。
原本静止在桶里的虫体，有些在慢慢蠕动着。
在动的那些，一段断成两段，两段断成四段……
且，断了的，继续在蠕动着！
脆呐声停，虫体动了没几下，便不动了。
“这种寄生虫叫绦虫，可断裂繁殖，很强的传染能力，但离开宿体不久，便会死亡。”离夕放下竹叶，翻开一本《疑症录》里有图有文介绍绦虫病的一页，递到子稷眼前。
“寄生虫在病理中是很正常的吃食传播导致的疾病，可此桶内的虫体，却可以因吹叶而断裂！”
“这些是蛊虫！”
“所以，有些感染了此症的孩童，无论何种驱虫方法，若当下无法排净体内虫体，只需要适时吹叶，便会重长。”
“除非买他们的特制药品！”
“驱绦虫的药中，使君子、贯众、槟榔，相对是平常百姓家比较难得的，槟榔已被病人试过，无用。我今日试的是使君子，若是不行，那谁手上握着贯众不放，谁便最有可能是孩童体长寄生虫的祸手。”
“此人竟熟悉以蛊作为敛财手段，会不会也多少与当年有些牵连，毕竟这儿是都城。佟掌柜也说了，会使蛊的人本就极少！”
当年想到推行屯户制，可普查依然艰难，所以查施蛊人的重心都在查巫医。
眼下看来，查到了控蛊人，方向未有错，却是粗心了些。
童有信的胞弟用蛊虫敛财，与童有义能无关系么？
童有义是朝臣，当年中蛊出宫治疗时，向瑜亲王、秦中丞施压的，未必没有他！
“就诊者还说了些什么？”子稷望向已坐案上写诊录的离夕。
离夕却只顾自己写自己的，没望向他，“病人母亲说所住附近有不少孩童亦染此病，都是到西区御医堂买了贵药。我见你手下当时已有人跟随去查了，如何查病源、查药源，相信你这位手握禁卫兵权的统帅，不需要我教。”
她这才抬眼看他，眼中满是震慑，“但，我再一次警告你，离朝对八年前治蛊毒之事，已忘却得一干二净。最多的记忆不过是我说与她的帮你治童疫，你，绝不可把她牵扯到此事中来！我绝不允许她经历与我一样的痛苦！”
“你且放心，我亦不允许她承受与我一般的痛苦！”
两双坚定得更接近于偏执的目光碰撞到一起，互不体谅，互不退让！
“姐姐！小哥哥！你们在聊什么？为……”离朝的声音由远及近，她推门而入，却见两人同时避开眼神，故作变化的姿态，声音小了下，语气随着眼前气氛而变得有些奇怪，“什么要掩门？”
“哦……我们就查了一下这个虫。”子稷望向离朝，笑了一下，然后继续翻着手中的书。
结果底面一翻，这才看清楚，是《疑症录》。
是当年剑兰替他治病时带过去的书，她有份整理的医理笔记。
这有些阵旧的纸面，这些字迹……
与当年的那本，字体如此相似，定是她记录的！
总面无表情的子稷出现了这样的尴尬一笑，令离朝突然感觉心中有些落空，她转而望向姐姐，“哈？查虫子……是吗？”
“那是当然！患病孩童母亲说，他们附近有好些孩童患了这种病。你是知晓的，此病会传人扩散，那是不是应当让小哥哥他们官府的人把病源查个清楚，好杜绝继续扩散呢？”
离夕搁下笔，吹了吹刚写在《疑症录》上的墨水，然后笑着用双手轻轻拍了拍妹妹满是疑惑的脸，“不然你以为我会与小哥哥说什么？倒是你，方才在内堂的病人，可都看好了？有几个拣了药的？”
“只有一个。”离朝嘟着嘴，“今日做的都是亏本生意，但明日名声传开了，定然会好起来的，这个我非常有把握！”
她的脸很快又恢复自信，“只是欠着小哥哥的药钱，不紧张吧？”她借故拍拍子稷的手臂，却发现他此时仍沉浸在手上的《疑症录》中。
只是医理笔录，他竟看得如此入神。
离夕也向他投向了好奇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