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双面离夕
快马回到别苑，目送子稷离开了马厩，王永迫不及待拉着楚恒就问，“楚恒，你说少主会信阿铁登吗？”
“动动你的脑子！少主怎会信他，他从头至尾未坦诚去了一趟晋京。若只是收钱杀人这般简单，关裕栋一直在都城，他跑晋京去作甚？”楚恒手上饮着马，脸上有些许不耐烦。
“他定是去查关于两位何娘子的事！”
“连你都想得到，你觉得少主会不知道？只是两位何娘子不过是关家商号一小掌柜的女儿，再平凡不过的底细，怎就会招来如此曲折的杀身之祸？”
“我也觉得奇怪，除了圣上，少主何曾把任何人放眼中？徒手接匕首、亲自到三皇子别苑去要人，这等都算是小事了，动用半个都城禁卫军出城，只为保两小娘子？这……我真的看不懂。”
“你看不懂的事还多着呢，你若不是去查跟踪辇车的人，错过了昨夜……”楚恒压低了声音，却是越说越起劲儿了。
“我倒觉得，你俩闲得慌！既然连日奔波劳累都停不下你们的嘴，便赏你俩现下带新兵操练，训练场内急步行军三十里。”身后传来了子稷的声音。
“少主，我错了，少主！”王永行礼道歉。
楚恒跟着行礼，然后解开了刚刚绑好的缰绳，推了一把定在原地的王永，“走吧！急行三十里需花些时辰。”
……
他们有这般想法，人之常情。
所以，子烁想到了，掳了离朝去；阿铁登想到了，亲身去晋京查……
且越来越多的人会想到！
而他想要查的事情还没有个眉目，若这样便打草惊蛇了，从前做的一切将功亏一篑，真相必定离他越来越远！
只待离朝醒来，定要即刻把她们送回晋京，且要查清楚，到底是何人要置她们于死地，以绝后患！
子稷在厢房门外来回踌躇了好一会儿，几次欲举起敲门的手，都放了下来。
昨夜的离夕，令他无法像面对他人那般冷静直面。
“少主，佟庆林来了鹰报！鸿羽急报！”
正在子稷犹豫不决之际，远远传来了王永的喊声。
这蠢货！
子稷拉了王永，顺着廊道走远了些，才打开绑着鸿羽的急报。
“觅得施盅人，中盅毒，不能言，将殒命，西垂驿站，佟。”
是他们探子专用语言写的报。
找到了，终于找到了！
八年了，终于寻得了最可靠的线索！
子稷紧拽着手中军报，转身举手敲向厢房的门，门却先开了。
“佟庆林？”离夕站在门口。
“佟庆林之事，我随后同你说明。当年我身上中盅之症，你能解否？”
“能。”
“随我一同去西垂，当年向我施盅之人，找到了……”子稷双手又握紧了离夕的双肩。
“可离朝……”
“你且写下离朝需用的方子，有人能护她周全！”
……
十万火急，子稷选择水路与快马兼程。
船上，离夕靠仓侧坐，眼睛时不时望向窗外。
深秋的夜已体感寒凉，何况在水路上，风大清劲，多少会刺骨。
可自踏上船，子稷就一直留在甲板上吹着风，并没有入船舱。
佟庆林是他的人！
八年了，他一直隐藏在她们身后。
他当真不敢直面她们。
“若不是得知我与离朝被用作灭左厥的诱饵，你将永远躲起来吗？”
身后是离夕的声音。
此时她的语气冷静，精气神与昨夜截然不同。
“不能给刘医师一个说法，不能给你与离朝一个说法，我怎有脸面站在你们面前？”
“你堂堂太子，谁敢质疑你？”
幼时离夕便比离朝成熟些，记得初识当日他推开剑兰时，曾被她训了一顿。
那态度愤怒，凛然，却不似现下这般冷言冷语，尖酸嘲讽。
“能制约我的，只有我自身。做人做事，我不需要任何人认同，更不理会别人质疑还是不质疑！”
“不理会？我娘身死，连个真实的讣告都不能有！她用生命维护的，又是谁的脸面？你现下说得好听，要给我们说法，我独自一人抱着昏阙的离朝、带着娘已全然冰凉的身子回晋京时，你身在何处？又做了些什么？你可知晓八岁的我是何感受吗？”
确实，在这质问面前，一切解释都苍白无力。
当年，为保他的脸面，为保他的权势，上报剑兰的死因被曲改为为他试药而亡，而非为救正发狂的他而被他误杀！
子稷哑口无言。
“我极度憎恨你，我娘用生命护你，你却给她这样的报答！我也恨我自己……”两行热泪从离夕的眼角坠落。
船头的灯突然变得灼眼，离夕抖动的双手捂着双眼，蹲下身子，把脸埋在双膝下。
“娘是为了我才去出诊的……都怪我……是我的错……”
离夕在转瞬之间竟像变成了完全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令子稷有些慌了神，“离夕，你怎么了？离夕……”
他双手去扶已窝成一团的弱小身子，可她却全身哆嗦得厉害。
他越靠近她，她就越往后缩。
“离夕，你怎么突然变了？你看看我，你方才还……”
突然回想起昨夜的情形，她在他出门前后态度亦是同样这般天壤之别。
攥紧她死死捂着脸的双手，子稷学着昨夜那般晃悠她，“离夕，你看着我！看着我！错的不是你！不是你！”
可离夕过于悲伤，一直低着头，不敢看他。
他直接双手捧起她的脸，与她四目相对，“离夕，你看着我！看着我！”
从他凶狠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
“离朝呢？”离夕深呼吸着，除了眼角继续滑下泪水，脸上顿时恢复了平静，
“离朝？”子稷因她的快速变化而感到惊讶。
“佟庆林带来的一切都是你让带的吧？还有那辇车上的青梅、刚刚合身的天青色衣裙……离朝是这世上最聪明的女子，定会知道是你一直在身后守着，她会很开心的！”
她望他的眼神突然变得凌厉，“但是，她当时晕倒了，她什么都不知道，你不准告诉他那可怕的一切，那会要了她的命！你应承我，不可告知她！不可告知她！”
“好！我绝不告知她！”
在回答她时，他清楚听到自己心跳的变化。
“还有，把那些害你的人揪出来后，你务必还我娘一份讣告，让全天下人都看得到的最真实最诚恳的讣告，以慰她在天之灵！”
“好！绝不食言！”
“天冷了，好生歇息吧。路途遥远，下船后便不能歇着了，但愿勿要耽搁时间，越快越好！”她站直了身子，悠然地进了船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