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浮生若梦
九月一日。北高如期开学。
开学第一天,依照惯例先对试卷纠错题。季予寒却看着窗外发了一早上的呆,因此被四门任课老师点名答题不下十次,但他却毫无意外全答对了,毕竟这些卷子他一题没错。
老师本想借此机会挫挫他的威风,适当打压一下别让他考个全科满分就飘了,还拓展延伸了一下。没想到季予寒跟开了个挂一样,到头来还是老师们自己面子挂不住。
这课本来他就听不下去,发呆看看窗外一成不变的走廊风景还被一而再、再而三地打扰,那种讨厌的烦躁感又浮现了。
如果可以,他现在就想高考,凭记忆考个重点大学还是没问题的。
早点考上大学,早点远离白澍。
早早断了交集,就没那么多事了,放过彼此,不再受折磨。
季予寒的肩膀被人轻轻拍了拍,然后响起爱莲的声音,“还发什么呆呢,都这样一早上了。”
“爱——”季予寒头扭到一半顿住,差点把后半个字念出来。
“ai?”
“哎——呀,”季予寒咽了咽口水,瞥见桌上的拓展训练册,灵机一动将它拿了过来,“我思路被你打断了。”
爱莲听他这么一说有些紧张,“对、对不起啊……”
“予寒!天栩!”
季予寒闻声望去,汪博站在他们教室门口,探进来半个身子在找人。看见两人后,径直走了过来。
“你们吃饭不积极,脑子有问题,还年级第一和第三呢,都没我机灵,我好歹知道人是铁、饭是钢!”
“……”
“快走吧,等等好菜全给他们抢光了。”汪博拉着天栩和季予寒的胳膊就往外拽。
北高的食堂跟他们所在的教学楼隔了两栋楼,有两层。一层是给高一学生的,二层是给高二学生的。每次吃饭都跟逃难一样,一个比一个跑得快。
季予寒很庆幸,高一和高二不混在一起吃饭,不会让他看见他不想看见的人。
他们到食堂的时候,每个窗口都已经排了长龙,密集恐惧症看了都想哭。
汪博脖子伸得老长,好像多看几眼就能轮到他一样,“真羡慕那些高三的,吃个饭还有人专门给他们送上门。”
天栩白了他一眼,“那是为了给他们节省时间,多几分钟学习。”
季予寒虽然因为汪博想起了爱莲叫天栩,但不确定他是不是姓葛,又不能直接问,叫对了显得生疏,叫错还尴尬。
但他也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太久,决定顺其自然。
从食堂出来的时候,从旁边跑过去几个还没校服的高一女生,有说有笑的,青春洋溢,季予寒有些恍惚。
“年轻真好。”
“什么?”天栩被季予寒不经意间脱口而出的感慨听得一愣,他们也不过高二,怎么在这里装老成了。
汪博从那几个女生的口中听到了有趣的事,两眼放光,“她们说篮球场有帅哥诶,快去看看有没有我们予寒帅!”
天栩黑下脸冷声道,“犯什么花痴,我们又不是女生。”
“肯定是那个女生们讨论了一早上的学弟!”汪博想起早上,一下课女生就聚在一起讨论,说高一有个帅学弟,还组团去偷看过,“毕竟在北高待了这么久,除了我们予寒,还没听说谁能让这些女生这么疯狂的。”
“什么男生?这么夸张。”天栩还真没听到过有谁在讨论什么帅学弟。
“你们高二一班的女生也太……哎,予寒你别走啊!”
汪博见季予寒要往教学楼里拐,赶紧过去拉住他,“走吧,去篮球场看看到底有多惊为天人。”
“不去。”
如果他过去,百分百能见到白澍。
“走吧!我就不信能有你帅!”汪博拉着季予寒就往篮球场走,力气大得惊人。
“不去!我要学习。”抓着他手臂的手却纹丝不动。
“先别学了,给别人喘口气吧!年级第一。”汪博无动于衷,铁了心要去看那个在叱咤球场的帅学弟。
季予寒用尽力气也挣脱不开,这时候的身体也过太柔弱,但他又说不出第二个理由为什么不去。
这和他印象中的发展有点不太一样。
不管是第一世还是第二世,他都不该在这个时候见到白澍,更何况他现在根本不想再见到他。
季予寒开始回想究竟做了什么,让这个发展朝着完全相反的方向发展,还这样来势汹汹。
不过就是上课发呆,下课发呆,然后就被拉去吃饭了,还被喷“吃饭不积极,脑子有问题”。
想到这里季予寒就明白了,正是因为他脑子有问题,耽误了几分钟,才会排那么久的队,才会从食堂出来的时候恰好遇到了这群花痴,才会让汪博听见了不该听见的东西。
说到底还是他的错,他就不该发呆。
两人拉拉扯扯已经来到了篮球场,天栩跟在他们后面,一语不发。
在汪博拉季予寒的那一刻,他就有种想拉回来的冲动,但手伸出去后又缩回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天栩感觉季予寒像是变了个人,变得让人不敢触碰。他不再会腼腆地笑,漂亮的大眼睛总是耷拉着眼睑,目光无神黯然失色,也变得更加些沉默寡言了。
暑假季予寒忙着打工,所以他们没怎么联系。天栩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而这件事季予寒没有告诉他们。
他想帮他,他却连个机会都不给他。天栩觉得自己有些可悲。
篮球场上尖叫连连,围观的人群一如既往的多,只要有白澍的地方,就有数不清的应援小女生。季予寒许久没在这种环境下待过了,显然有点不适应。
他一下就找到了全场的焦点,一个将白t袖子卷到腋窝的少年,正运着球笑得阳光明媚,意气风发。
弯弯的笑眼,洁白的牙齿,哪怕变得有些稚气,依旧那么迷人。
白澍从小学起就开始玩篮球,技术是实打实的强,很多球队来挖过他,他都没去。理由很简单,他不想让兴趣爱好变成束缚,那样会玩得很不开心。
是啊,他是个随心所欲的人,一心崇尚自由,怎么会让别人拿锁链锁住他。
季予寒躲在汪博身后看着白澍带球过人,然后对面两人扑上来死死防着他,他仅停留了一秒就准备强行突破。就在两人伸手过来截断的时候,白澍却带着球往后跃了一大步,刚落地就起跳来了一记三分球。
篮球做着标准的抛物线,稳稳地落入球框。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引得场上一阵尖叫久久不停。
这一招季予寒见过不知多少回了,白澍管这招叫“出其不意,三分敬你”,还教了他很久,可惜他只学到形,命中率谁也救不了。
季予寒第一次见到这个招式,是在九年前的清秋小区篮球友谊赛上,白澍丝毫不给对面放水,在球场上可谓是一打五。这一记三分球,正是他最后的得分点。
漂亮的假动作,完美的起跳,精准的投篮。那一瞬间季予寒只觉得球场上的照明灯都没他耀眼,他就是一颗闪耀在人间的明星。
白澍落地后冲他回眸一笑,咧着嘴笑得意洋洋,像是在说“你哥厉害吧”,季予寒不由地点了点头。
他爱的人,本就万里挑一,是天上月水中花都不可比拟的。
白澍却一脸疑惑地拿了瓶水走过来,拧开瓶盖递给他,“看傻了吗?一个劲地点什么头。”
季予寒从他手中接过水喝了两口,才浅笑着回答他说:“我这不是在回应你的自夸吗?”
“我他妈都没说话。”白澍拿过季予寒手中的水喝了起来。
季予寒不满地小声嘟囔,“你的表情明明都告诉我了。”
“噗!咳、咳咳……”白澍一口水喷了出来,呛到了鼻腔里,咳得停不下来,“这、这么……明显吗?”
季予寒看着红透了脸的白澍,忍不住抿着嘴笑,他哥可真可爱。
白澍对他的笑毫无抵抗力,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颇有转移话题的意思说:“都叫你平时多锻炼锻炼了,今天居然一个球都没投进去,以后还要多加练习才行。”
季予寒把头凑得更近点,很是享受白澍的摸头杀,“有什么关系,反正我哥厉害。你不是说你带我飞嘛,那我只要躺赢就好了啊!”
“整天就知道抱我的大腿,那你想想该怎么好好夸我,点头不算数。”白澍拧紧瓶盖,又掀起衣服想给他擦个脸,继而露出结实的八块腹肌。
“澍哥!”季予寒被他的骚操作惊呆了,飞速替他拉下衣服,惶恐地看了看四周散去的人,紧张又小声地说,“你别这样!”
白澍环顾了下四周,“男生光着膀子都很寻常,你害羞什么?再说,又没人看。”
季予寒的脸颊变得绯红,“不行!你不能在我面前耍流氓!”
“……好好好,那回家洗澡去。”从未被人说过耍流氓的流氓白澍说完一把抓过他的手,两人手心都是汗,有些黏腻,但谁也不愿分开。
白澍的手很大,也很热,能把季予寒握成拳的冰手裹住。季予寒一度在怀疑他是不是拿自己当降温神器,他是凉快了,但自己更热了。
那时他们刚刚确定心意没多久,蜗居在陈晓莲买的三十坪小房子里。兄弟俩看似相依为命用功读书,实则自由自在同居谈恋爱。
一开始,季予寒的确是因为清秋小区离学校近、方便上下学搬回来的,而白澍则是打着照顾弟弟的名号厚着脸皮住下的,白杨更是欣慰不已,说他终于有了做哥哥的担当。
他们之间很难说清楚,到底是谁先爱上谁。这份感情并不是凭空降临,更像是细水长流,水到渠成。
从察觉到自己萌生的爱意,到坦诚相待,经历过无数次小心翼翼的试探,近乡情更怯,终是各自跨出一步才能做到彼此相拥。
因为来之不易,所以敬若神明,不敢轻易触碰。
那天回家路上,季予寒看着路灯下两人忽长忽短的影子,思考了一路要怎么夸白澍。简单的词汇太过敷衍,复杂的形容太过肉麻。
思来想去,最终在最后一盏路灯下给了白澍一个吻。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吻他,虽然短促而慌张,却用尽了他的勇气。
唇齿分离的那一刻,白澍又用手按着他后颈回敬了一个深吻。那个吻很绵长,有着白澍不为人知的温柔,那一份季予寒独占的温柔。
自那以后,白澍都时不时的拿他这个吻做文章,说如果不想夸他也不能拿奖励来堵他的嘴,这是犯规。
有一天季予寒问他犯规了怎么办,白澍说犯规肯定要罚的。他便忍不住屡次犯规,只是白澍罚来罚去都只是还给他一个更深更缠绵的吻罢了。
比起说教,白澍更像是故意的,故意激发季予寒在这段感情中的主动性。
很就以后季予寒才意识到,白澍真是个心机boy。
……
“这学弟有点东西啊!”自称篮球小王子的汪博都被白澍折服了,一边给他热烈鼓掌一边一脸佩服地转过头来,却看见季予寒脸色煞白地盯着球场失了神的样子。
汪博愣了一下,随即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予寒,你怎么了?”
季予寒眨了下眼,下一秒泪水决堤了一样外涌,把汪勇吓得不轻。
“我去!你怎么了?!”汪博抓住季予寒的肩膀猛晃了几下,不就是拉他看个球吗,至于不情愿成这样吗?
“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嘛!你别哭。”汪博手忙脚乱,不知所措。
季予寒的心揪了一下,一种不那么舒服的感觉上来了,很熟悉也很讨厌。
他缺氧了,一时间呼吸困难,胸口堵得慌,痛苦地按着抓着脖颈喘着大气,眼中天旋地转。
他都快忘了这是什么感觉,濒死体验也不过如此。
“予寒!你怎么样?”天栩也被吓了一跳,忙上来搀着他,示意汪博扶着另一边,“先带他去医务室!”
两人一左一右架着他朝医务室飞奔,不等他们将他送到医务室,他就撑不住两眼一黑先晕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