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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入学测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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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二十五日。

    朝圣市梧桐北高级中学,简称北高,将要举行为期两日的高二年级分班测验。

    偌大的校园只来了准高二生,除了公告栏那里有点动静,整个校园有些过分安静。

    季予寒连张贴在公告栏的考场号分配表都没看就进了某考场,拉开靠窗的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本来全科满分也就是季予寒随口说说的,他也没想到陈晓莲会这么期待,无形的压力落在身上,沉甸甸的。

    季予寒知道自己记忆力超强,但他不能确保能完全记得多年前做过两次一模一样的卷子,也不能保证这么久没学习了能记得这些题怎么解答。

    直到进考场前,他都是这么想到。

    但实际上,他拿到卷子以后握着笔,当年的那些记忆又跟洪水猛兽一样涌了上来。他不仅记得半数答案,甚至很多题目光是看选项都知道选哪个。不记得答案的,看几遍题目也能写出来。

    季予寒越考越心虚,有种光明正大作弊的感觉,但是这感觉很爽。

    他很久没这么爽过,感觉比和白澍上床还爽。

    但是不出五秒,他又不爽了。他不知道为什么要想起这个折磨了他五年的男人,臭着脸把剩下的一页卷子做完。

    因为记得大部分答案的缘故,季予寒早早的就答完了。到了能交卷的时刻,他第一个冲上讲台交卷。

    监考老师是别的年级段来的,不知道他成绩在年级排前十,一个劲地问他要不要再检查检查。

    季予寒笑着跟她解释说,自己不管怎么考都会在高二一班。

    这是实话。

    五年前他醒来后第一件事就去银月湖找白澍,被骂变态说有病没吃药,脑子一片空白在街上瞎晃,缺考两门,第二天的卷子答了一半空了一半,照样被分到了最优秀的高二一班。

    大概这就是优等生才有的待遇吧,不管你考成什么鬼样、想去哪个班,老师说了才算。

    季予寒高一的成绩还算不错,每次考试都能进年级前十,稳定在五六位左右。

    早上这门考的数学卷,他没去估分,心想这门拿个满分还是没问题的,除非答题卡涂岔了,要不就是草稿纸上的答案往答卷纸上抄的时候抄错了。

    季予寒出考场早,有大把时间可以挥霍。他选择了回家,他家离学校只需步行十分钟。

    中午家里没人,陈晓莲去厂里烧饭了,季予寒也懒得做饭,随便蒸了几个早餐包拿进房间。他一边吃着包子一边拿起语文书随手翻了翻,毕竟海口都夸下了,再怎么不济也要多拉点分上去。

    书还是那本书,越翻越熟悉,越看记起的内容越多。加上季予寒记忆力优势,中午看的东西跟扫描仪一样扫进脑子里。

    下午的语文卷,季予寒答完自己都忍不住扬起嘴角。语文想拿满分太难了,但是抓住改卷老师的心却不难。

    在看到卷子的那一刻,季予寒脑中竟浮现出五年前纠错卷的时候老师站在讲台评卷的场景,哪里扣分为什么扣分,怎么答能多得分,连他那五十六分的作文怎么改能更符合她的口味都记得清清楚楚。

    作文他也不追求六十分,五十八应该稳了。

    还是一个字,爽。

    季予寒考完语文从考场出来的时候,刚好遇到数学老师陈俊,他们都管他叫老陈。四十出头长相斯文,无框眼镜加上金属手表,妥妥的成功人士标配,就是头有点秃。

    老陈不止一次跟大家解释这叫发际线高,不能算秃头,这大概是脱发男人最后的倔强了。

    老陈拿着一个密封袋正往办公室走,见季予寒出来有些惊讶,“你提前交卷了?”

    “嗯。”季予寒觉得他有些明知故问。

    老陈难以置信地上下打量了一下季予寒,跟他招招手叫他跟着走,“你不是一向要在考场坐到最后一秒吗?今天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还有,暑假那奥数竞赛的成绩出来了,你拿了个二等奖,还不错。”

    “嗯。”季予寒跟在老陈身后,平淡地回答他。

    “啧,”老陈停下脚步回头瞪了他一眼,继续往前走,“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不开心吗?”

    季予寒确实没什么好惊讶好开心的,这件事他十年前就知道了。但是老陈不一样,他想了想回答说:“不是一等奖。”

    不是一等奖就不开心,区区二等奖何足挂齿。

    这个理由非常妙。

    老陈被他这短短五个字逗笑了,掏出钥匙开办公室的门,“有这种觉悟就好,明年试着拿个一等奖回来?”

    “或许可以。”如果他还记得答案。

    “行,我记住了。”老陈进了办公室,在他的办公桌前翻找了一会儿,拿出张奖状地给他,“回去好好收着。”

    季予寒双手接过奖状,折好放进他的透明笔袋中,“那老陈我先走了。”

    老陈满意地点点头,嘱咐了句,“明天好好考。”

    “会的。”

    季予寒回家后没有马上复习,而是先淘了把米放进电饭煲煮着,再洗了菜放在篮里,这样陈晓莲回来以后不用匆匆忙忙烧饭。

    他以前没替她做过什么,现在他给她补上。

    当陈晓莲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季予寒刚合上复习提纲,听见外面的动静,就从房里出来了。

    见他出来,陈晓莲站在玄关把手里的打包袋递给他,“予寒,你先给它放桌上。”

    季予寒接过三个沉甸甸的塑料袋,有肉有菜,“还挺丰盛。”

    陈晓莲笑着脱了鞋,“食堂阿姨们特意给你留的,说祝你考个好成绩。”

    “哦,谢谢阿姨们。”他知道,但还是要说。

    说完,季予寒去厨房拿盘子。刚要把菜倒出来,就被陈晓莲拦住了,“哎你这孩子,我得拿去热热,都冷了。”

    季予寒伸手摸了摸袋子,“温的。”然后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哎!”陈晓莲手刚伸到一半,没来得及抢走,“真是的,就算能吃我也还没煮饭呀。”

    “煮了。”

    “什么?”陈晓莲以为自己听错了。

    “饭已经煮好了。”季予寒指了指闪着保温灯的电饭煲。

    陈晓莲第一反应不是感动,居然是过来摸了摸他的额头,“儿子你今天怎么怪怪的……没发烧啊……”

    “妈,吃饭吧。”季予寒拿开她的手,继续倒他的菜,“吃完我还得复习呢,全科满分啊,你以为那么容易?”

    “好好,行行行。”

    夏末的夜晚,还有些余热。

    这种热是不会让你出汗的闷热,只是配合蝉鸣会变得烦躁,一烦躁句更热得难受了。

    季予寒一手翻着书,一手扇着扇子,窗户开到底也不见得有多少风吹进来,全给对面的楼给挡住了。

    他家所在的清秋小区是老旧小区,房子密密麻麻得建在一起,连平时晾衣服晒被子,陈晓莲都要拿到楼下空地上去,生怕照进阳台的那几缕阳光不够晒的。

    房间里也不是没有空调,只是季予寒不想开,因为费钱。

    钱对季予寒来说真没什么所谓,就是穷得只剩一百块他也能毫不动容地拿去折纸飞机,但对陈晓莲来说这就是命。

    他家很穷,穷到陈晓莲常常坐在房里偷偷抹眼泪。

    他们曾经不是没住过大别墅,也不是没干过一整天待在空调房里吃雪糕看电视玩电脑,只是家境一落千丈之后更能体会穷到底是怎样的窘迫。

    季予寒那时候也并不是什么优等生,一学期下来课本干干净净可以拿去当新书卖,老师天天打电话叫家长来学校促膝长谈,语重心长地跟他们说他是个如何聪明的孩子,要多多鞭策好好学习才是。

    陈晓莲每次都应得很好,但她柔弱温顺的性格注定管不了季予寒。而亲爸季磊忙着赚钱,早出晚归一心扑在他的公司里头,压根没时间管他。

    季予寒也清楚的知道家里就他一个独生子,家产迟早落到他头上,何必要费尽心思读书,不如及时行乐玩得痛快,所以上课开小差,日常不做作业。

    但这一切变故得从季磊遇害说起。

    当年季磊办的公司经常需要携带大量现金去签合同,所以被不法分子觊觎许久,想方设法接近他,做了他的司机。

    终于在某一日,季磊带着几万块钱在去的路上,他动手了。

    他给季磊喝下了从不法渠道弄来的听话水,那是个喝完就会任人摆布的毒药,也有人称它为乖乖水。季磊就这样被带上了山,被图谋不轨者伪装成失足摔死。

    那日要签的合同原本是个大单,但因为季磊的失踪让公司不仅丢了单,同时还背上了一大笔债务。

    季磊从失踪到找到尸体再到破案和嫌疑人抓捕归案,仅仅只花了不到半个月,但这场官司却打了很久很久。

    被告人一直不服上诉,陈晓莲绝望奔溃也不满轻判,他们家财散尽也要给季磊一个公道,陈晓莲只想要他死,年幼的季予寒却觉得以命换命实在是太便宜了。

    哪怕到现在过去了十几年,季予寒仍然记得那人叫什么名字,甚至什么时候被执行了死刑。

    凶手嗜赌成性,自己都欠了一大笔钱,根本没钱赔偿他们。最终只能以命相抵,陈晓莲家庭主妇不得不出来找工作来还巨额债务。

    从那以后,季予寒从受众人追捧的少爷变成了沉默寡言的贫民,也从错字连篇的差生变成了成绩优异的好学生。甚至因为季磊的缘故,季予寒第一世的高考志愿全填了法学系,也如愿成为了一名准律师。

    季予寒知道,如果现在他什么都不做的话,他和陈晓莲马上又能住上大房子了,精品装修、无比气派。

    可他不愿。

    虽然季予寒手里翻着课本,手边还放着复习提纲,他却再也看不进一个字了,脑海里全是些前尘往事,叫人心烦。

    他拿过搁在一旁的手机,十一点多了,陈晓莲出去兼职快回家了。

    陈晓莲为了还债,过得是真不容易。陈晓莲遇到季磊以后就没出去工作过,发家致富以后季磊还为她叫了个阿姨在家干活,从此十指不沾阳春水。

    以至于季磊遇害以后她什么也不会干,房子车子全卖了也没还清债,公司员工闹离职,她也不懂怎么处理,还被骗了许多钱。出去找工作,不管去到哪儿都嫌弃她啥也不会,磕磕碰碰的干了许多零工。

    季予寒现在准备念高二了,他仔细回想了一下这时候的陈晓莲是做什么活的。

    天还没亮,陈晓莲就去楼下早餐店帮忙做面点,七点前会回家给他做早饭。而他去上学以后,陈晓莲大概会补个觉,然后去厂里给工人准备午饭,下午就在厂里做些散工赚些零头,直到给他们做了晚饭回家。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陈晓莲是不会留在厂里吃晚饭的,而是在七点前赶回家给季予寒准备晚饭,然后两人坐在小小的餐厅兼客厅里一起吃。

    吃完饭再整理一下,陈晓莲还要去附近烧烤店当临时服务员,每次回家都蹑手蹑脚的,但季予寒在房间里都听得非常清楚。

    他睡眠浅,一点风吹草动都能惊醒,但陈晓莲半夜回家,他选择无视。哪怕还没睡,也要关了灯假装已经入睡。

    季予寒不想看到陈晓莲这副模样,他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就很不舒服,想到这里他就有些焦虑烦躁。

    他合上书,打开手机看了看设置的闹钟,反复确认了一下铃声是他改后的鸟鸣才转身躺下关灯,房间小干什么都一气呵成。

    躺下不到两秒,季予寒又忽然想起什么,便爬起来开灯,出门接了一杯水回来,自然而然地伸手去床头柜上拿药。

    别说没看见药瓶,连床头柜都不见了。他愣了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心里又有些不舒坦了。

    季予寒左手端着水杯,右手把桌子和床都翻遍了,愣是没找到他要找的东西。他不信邪又去客厅翻箱倒柜,依旧没找到半个影子。

    直到陈晓莲开门进来,季予寒都在客厅走来走去不停翻找,焦灼得快犯病了。

    陈晓莲见他一脸焦急的样子,以为他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赶紧进来帮他找,“找什么呢?还没睡啊。”

    “正准备睡,但药找不到了。”季予寒一边蹲着翻茶几一边头也不抬地说,“不吃药怎么睡?”

    陈晓莲愣住,她从没见季予寒吃过什么药,他也没跟自己说身体不舒服,以为是自己忙着兼职忽略了他,有些内疚地轻声问:“什么药啊你哪里不舒服?”

    “没有不舒服就安眠药啊。”季予寒皱着眉头仰头看过去,见陈晓莲脸色不是很好,感觉有些异样。

    陈晓莲微微一怔,不禁提高音量道,“你要吃安眠药?!”

    她第一次听说季予寒失眠需要吃安眠药入睡,没想到他压力这么大,而她一直以来忙于打工疏忽了,震惊之余很是懊恼。

    季予寒觉得很怪异,这个场景就很怪异,为什么陈晓莲会问他安眠药的事,他为什么要与陈晓莲说吃安眠药的事?

    见他不回答,陈晓莲把包往小餐桌上一丢,心事重重地进厨房,“妈给你泡杯奶粉喝,咱家没安眠药,喝了奶好睡觉。”

    “不用了妈,喝了胃难受。”

    陈晓莲停下脚步回头诧异地看着他,“怎么会胃难受?”

    “胃病啊。”

    陈晓莲更诧异了,“你什么时候得了胃病?”

    季予寒和陈晓莲大眼对小眼,他终于反应过来为什么觉得怪异了,他失眠也好得胃病也罢,那段时间陈晓莲压根就没在他的生命里出现过,他全是一个人熬过来的。

    “妈,”季予寒轻声叫了句,“我好像没睡醒。”

    “你给我泡杯奶吧。”他揉揉眼睛,假装刚刚是睡迷糊了犯傻,“刚做了个梦,梦里我是个病人。”

    陈晓莲松了口气,原来只是睡迷糊了,差点就以为自己失职了,无奈地笑道,“还是头一回见到做梦可以做到和现实混淆的。”

    奶粉不是什么好奶粉,超市几十元一大袋的那种,甜得离谱,但季予寒却觉得很好喝。他有些年没喝过牛奶了,关键这还是陈晓莲泡给他的,一杯充满爱的奶。

    不知道是不是喝奶真的助眠,季予寒很快便入睡了,不需要借助安眠药,也不会吃了安眠药后还睁着眼睛看一两个小时天花板才睡着。

    第二天的考试也是轻轻松松,甚至比前一天的还顺手,季予寒做起来毫不费吹灰之力。

    最后一门考的英语,这是他最擅长的科目,季予寒做完懒得检查答案,就转着笔盯着墙上的时钟看。他又想起季磊送他的那块表,想起纯白无垢的虚幻世界。

    期间监考老师往他身上瞄了不下十次,大概也是没见过这么自信满满、从容不迫的考生。

    注意到她的目光后,季予寒报以微笑,如果扯一扯嘴角也能算微笑。他太久没笑过,这两天面对陈晓莲,他竭尽全力对她笑,笑到现在也不知道是演技还是习惯成自然了。

    考完后接下来两天,有个新生入学测试,这个成绩结合中考成绩来给新生分班。

    季予寒最害怕、最不想见的人,就要出现了。

    他考完试以后就在想,接下来怎么做能和他的交集少一点,再少一点,最好一点也没有。

    想了整整五天,季予寒脑子里已经编排了一年份的计划,细化到了每个场景可能会发生的多种情况和应对方法,他觉得自己准备得万无一失、天衣无缝。

    恨不得马上执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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