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心事
现在站在寒冬的大街上,卫萱没头脑的想,同性恋,这算是病吗?她慢悠悠跟在程曦左后方,看着街灯拉长那人的身影,一个晃神没听清对方说什么。
“嗯?”程曦站在街灯底下,暖黄的街灯洒落在她的身上,给本来有些冷峻的少女添加几分柔和的情感。
而在此时那种冲动再次猛烈敲击卫萱的心头,仿佛一伸手就能轻触那份残余的心事。好奇心真的会害死猫。
“什么?”卫萱哑着声问。
“我问你——想去哪里的大学?”程曦难得的有耐心,又重复问了一遍。
“不知道,a大吧······”卫萱根本没仔细思考这件事,只是想起平时班主任和她说的a大。她没什么崇高的理想,或许以前也有过,但那些理想放到现在来,只要想起来脸就会发热。
学业于卫萱而言太过顺风顺水,以至于她觉得:学业的这一路的高歌,其实是靠她生命中其他痛苦铺垫而来的。比如破碎的家庭,比如一个接一个的噩耗······她不敢再有什么奢求。
学生时代大家都很单纯,只要把数学题答案算对,把主观题答漂亮,分数好像就会理所应当的来到手上,可是人生不是如此,为人处世不是如此。大家已经按标准答案把题答满,可是命运的“馈赠”总是不尽如人意。
“那你呢?”卫萱追上去问。
程曦的鼻尖冻得通红,深吸一口气缓慢说:“还没想好。”
卫萱只恨自己心算太慢,唯恐不小心算错:“会考上理想大学的。”
一向硬气的卫萱居然出乎意料地说了句好话,程曦一挑眉,上下打量着对方,若有所思一番后不再说话。
就在冬夜的街头,两人很默契地什么都没再开口,沉默和寂静的小雨相得益彰。偶尔呼啸而过的车辆,除了留下暖色光晕,什么也没有。
快走到小区时,卫萱忽然想起什么,停住了脚步。不远处的老小区只有榕树下有两三盏小路灯,巷子里的路格外的狭窄,阴阴冷冷。在父母去世后,胆小的卫萱突然开始不怕走夜路,她满腔愤恨的时候恐怕见着鬼都要逮着骂几句。
不怕是一回事——
只是从来没走得这么安心过。
“怎么?”程曦问。
卫萱半张口,欲言又止的最后只说:“走累了。”
程曦半眯着眼说:“我看过一个笑话,有个人觉得自己的心理状态很差,于是去跑步,跑一半,结果发现比起身体素质的问题,心理状态根本算不得什么。”
身体状况?“······你在嘲讽我很虚吗?”卫萱也学她半眯着眼说话。
程曦眼中慢慢腾升起笑意,盯着卫萱:“我可没说。”
“谢啦。”卫萱站在楼底下伸出手接过程曦手里的两个大口袋,其实那两袋东西并不算重,只是一路上都是程曦一人在提,卫萱的良心备受折磨,尽管这点折磨可能下一秒就烟消云散。
“客气什么。”
指尖传来的触感如电流一般窜过程曦的手臂,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指,下意识的去揉手腕。
卫萱见对方若有所思的模样,还以为是太重了,问:“扭到手了?”说着就把袋子放下,抬起手就要看程曦的手。
“学姐!”王宁和适时地喊了一声,楼梯口的感应灯啪地一声亮起来。
本来还很和谐的气氛突然尴尬至极。好比正在做非/法交易的坏人被警察拿照灯怼着。
卫萱一怔,手停在半空,居然忘了这一茬!
程曦默默将手插进上衣的口袋,背着光脸上的表情难以分辨:“噢?”
王宁和小跑过来,兴高采烈地说:“学姐!我收到你的地址就过来啦——这位是?”看到程曦的时候王宁和的脚步顿了顿,手还是非常自然的挽上卫萱的胳膊。
“这是我们班的程曦。”卫萱介绍。
“程学姐你好,我是高二三班的王宁和。”王宁和伸出手打招呼,她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夹克,一个马尾高高束起来,说起话来马尾一甩一甩,说着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
“你好。”程曦不咸不淡地回复。
卫萱说:“她买错票,在我家住——”话还没说话,显然程曦的耐心在前面走路时就浪费得不剩多少。“那我先回去了。”程曦突然转身就走,及肩的黑发蜷在卫衣的帽兜边上竟然显得几分落寞。
那一句酝酿了一路的“新年快乐”没说出来。取而代之的是“路上注意安全。”
清瘦的身影越走越远,只是挥挥手示意自己ok。a市这一片区的治安一直很好,
王宁和和卫萱聊了几句,大概了解到王宁和差点睡天桥底的来龙去脉:高二放假比高三要早两个星期,王宁和本来是住校生,但是参加了培优的训练营,所以真正开始放假比卫萱她们早不了两天。
加上低估春运抢票的水深火热,她没买到除夕前回c市的票,但是脑子一抽买了初二的高价票,身上基本上是身无分文的状态,她不敢和爸妈说,在那个时候一千多近两千元,也不是她用脑子一抽就能解释过去的。
卫萱仔细听完后,提议:“你还是要和爸妈说一声。”说完也不由喘两口气,老小区没有配电梯,爬了六楼,很虚的卫萱有些体力透支。
在黑暗中摸索着钥匙,虽然黑但是小区里还依稀回荡着谁家传来的欢声笑语,空气中弥漫着炖卤肉的味道,咸鲜带甜。
门锁声咔哒一声,十分清脆。
开了门,一道黑影闪过,卫萱才想起什么:“我家养猫。”
“不介意!我最喜欢猫了!”王宁和一高兴,露出两个虎牙。卫萱这时才觉得当时下定义下错了,不是这人小兔子,是小老虎。
“本来是想住同学家的,但是她回老家过年,我思来想去觉得学姐是最靠谱。”
卫萱讪讪一笑。
程曦一定很喜欢这个冷笑话,能把自己饿出胃病,大白天看悬疑剧就能吓得小脸煞白的卫萱,居然能和靠谱沾上边。
高一暑假的那个午后,卫萱坐在医院的椅子上,看着来往的人,强忍着悲痛,她需要伪装成一个大人,能独当一面的大人。可是当她开口和医生说话,却出不了声,一张口就是颤抖的哭腔,最后是撕心裂肺的哭喊,大抵是她人生中最失态的时候。
可情绪喷涌时,谁会管他失不失态,就像大河跑到悬崖处,不也是一泻千里,流他个浩浩荡荡,然后在平原和高山间继续奔流。
靠谱,大概是个褒义词。
“要是我和爸妈说了,他们大年三十还要开一天车来接我,多麻烦呀。”王宁和低头说,“明明是他们非得先赶着回家······”这种甜蜜的麻烦不经意就碰到了卫萱的痛处。
“早知道就不去培优训练营了。”
卫萱又重复了一边:“培优训练营?”
“对啊,就是学姐你之前上的那个,胡老师还跟我们夸过你。”
卫萱想来,那个培优班她只去了五节课,后来因为没有什么必要就不去了。那段时间她的英语的分数十分拉跨,能和英语最高分差个二三十,所以才去报的班。
其实效果甚微,后来卫萱仔细一想背英语单词是需要方法和时间的,但她是懒癌十级患者,除了偶尔突击听写时会卖力背一些,要她按时复习背诵基本不可能,索性任由英语成绩自我放飞。
但某个人的英语就一直很好。卫萱把客房简单收拾出来。
收拾房子的时候,王宁和总是有说不停的话题,起先卫萱还饶有兴致地听着,后来她发现这个小丫头身上仿佛长了十张嘴,妙语连珠一炮接一炮,和小麻雀一般。王宁和怕是和周青山很是聊得来,卫萱暗想。
半个多小时后,卫萱收拾完房间,王宁和也有了口渴的迹象,最终只有卫饭同志还有点精神。
程梓蓝女士盯着手表看了一晚上,保持着两分钟一次的频率,听到开门的动静后,擦着手从厨房走出来说:“诶哟,回来啦。”
程曦可太懂程女士接下来要进行什么说教活动了,为了避免发生正面冲突,她一个闪现就直冲房间,嘴里喊道:“回来了回来了。”
“吃火锅去了?一股子味,赶紧去洗澡。”程梓蓝站在房间门口,交叉着手,她紧赶慢赶可算从国外跑回来过年,一到家反而没看到小崽子的影,电话也不留一个。
程曦都要躺床上了,一个鲤鱼打挺又爬起来,趴在程梓蓝的肩头撒娇:“半个月不见,想你了。”想?就是一进门就跑房间的想?程梓蓝这些年又当爹又当妈,在外雷厉风行的性子被磨得没了棱角,也不跟程曦多计较,耸肩道:“洗澡去。”
“遵命。”
拿换洗衣物的时候,程曦无意间瞥到桌上的手机,手机屏幕还亮着,似乎还在弹送消息,她心道:好嘛,周青山说一起过年不同意,别人就二话不说,一拍即合,满口答应。
程曦揉了把眼睛,只觉心烦,飞快的洗完澡。从洗手间出来时发现程梓蓝坐在餐桌前剥橘子,程曦感叹:确实有大半个月没见着她这不着家的妈了。推开椅子坐下,程曦从碟子里拿瓣橘子吃,问道:“什么时候到家的?”
程梓蓝把橘子放下,端起水杯说:“也没比你早多少,本来早上要到的,结果飞机延误了,所以你去和同学吃饭了?”程曦点点头,从小程梓蓝女士就对她实行放养政策,别家小孩下个楼都要注意的时候,她已经能撒欢跑一里地外打酱油了。
“男生女生啊?”程梓蓝女士抓了把瓜子,没头没脑地问了这么一句。
她不在意程曦在学校的社交,毕竟早恋这么虚无缥缈的事情谁能把握住,如今也就多嘴一问。她不问还好,这一问杀程曦一个措手不及,半晌才反应过来,笑着打岔:“应该是女的吧。”
应该?程梓蓝女士真想敲开她女儿的头看看,里面是不是一团浆糊。没心情接程曦的冷笑话,程梓蓝本就对这个问题的答案没兴趣,不过是搜肠刮肚想和女儿找话题罢了,对方心不在焉就不再自找没趣,伸着懒腰准备去洗澡,嘴上说:“早点睡啰,明早还要去你外婆家。”
程曦看着盘子里剩下的两瓣橘子,轻声说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