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江陵再遇故蝶
江陵客房,闭了门窗,朝阳如水,透过窗棂洒过一丝一缕的光。
南川祁业端坐圆桌旁,思索着:“那既然是你涂山秘术,为何你会困在其中,乃至忘了自我?”
“你说呢?南川,祁业!”如梦瞥了一眼他手心中的平安扣,反问道。
南川祁业不明所以,于是也看向自己手中的平安扣,顿时便猜到了其中的缘由。
莫不是因为他从如梦手中拿走了这枚平安扣,导致‘入梦’强行中断,秘术反噬将她困住梦境中。
他轻咳了一声,强作镇定,将平安扣收起,依旧面不改色。
他说:“是我不好,幸好你无事,幸好”
“怎么?”如梦凑上前来,按捺不住嘴角上扬,两只湛蓝的眼睛狡黠地上下打量着眼前白衣道人,“关心我?”
这双灵动如月的眸子让南川祁业避无可避,他低垂着眉眼,不去看她。
可他终究还是忍不住抬了眼眸,瞥了一眼,那是令人心乱的一眼,姑娘如春日里的疾风骤雨,打落了一地的庭内芭蕉。
他乱了心魄,却仍乱不了一张嘴。
他说:“并无,乃善意尔。”
“善意公子岂非对世上人人皆怀善意,或是对妖也是如此。
如梦却突然不冷不热的说着,还唤他公子,这让他心里没来由得不是滋味。
“”
想看无言,房内沉寂,就连桌上剩的包子也已冷掉了。
如梦心里一阵郁闷,这才开始后悔起了刚才那番话,后悔起了方才那股无名业火。
但明明是他先说这只是善意,只是!善意的!
又想想算了算了,何必对一个呆木头、傻道人动气呢。
于是她故意轻咳了一下,上下打量了南川祁业,倒是神色如常,依旧是冷冰冰的一张脸。
“咳我就梦到这里,后面谢聆是怎么死的,瑾禾又是怎么作乱江陵,就看不到了。”如梦用手撑着下巴,侧着脑袋,语气幽怨的说道。
“可否再入一次梦?”南川祁业接过她的话茬。
如梦嘟着小嘴,鼓着脸蛋,一只手撑着下巴,一只手指绕上披散在肩的几缕青丝红绳,缠上几个圈,又道:“当然不能啦,‘入梦’施展一次,就会将执物的煞气耗尽的,谢聆死了,李公子也死了,现在一切的谜底,就只有槿禾了。”
南川祁业无言,心里却多了几分自责。
如梦瞧他这模样,转念一想,又说道:“不过业哥哥你也好歹救了我一把嘛,这样这样,后续就不收你五两黄金茶钱了,当我请你喝一盏我的茶。”
南川祁业舒展了眉头,闻言淡淡一笑,说道:“当真,涂山还是平兰秋水。”
如梦眨巴着眼睛,微微扬起嘴角笑道:“任君选择,虽说你这又砍我、又蹦我脑门、又差点让我困住梦里,但只要是你,世上何处都可以去。”
南川祁业差点一口茶水呛住,看着如梦这令人怜爱的模样,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将话题又说回梦中。
“照你所说,谢聆和瑾禾互生情愫,倒是这结局,令人惋惜。”南川祁业又倒上一杯茶水,递给如梦,想必讲了这么久,口舌都渴了。
按如梦所说,谢聆应当死在了戏楼大火,且‘如梦’秘术,不也证实了谢聆已死,这才有执念未消,引得如梦进入梦境。
可按贺景所说,也有一男子,与瑾禾住在城东郊外、林间湖泊。
这不禁让南川祁业很是困惑,除非谢聆没死,那这入梦秘术又该如何解释,这翡翠平安扣便也不该沾染怨气,如梦也入不了这梦。
如梦又想起了那日平兰秋水,槿禾不远千里只为一梦的模样,意味深长地说道:“确实惋惜,可是世上有情之人,生生世世,我信终有一日能长相厮守。”
南川祁业正了正身子,说道:“可他们一个是人、一个是妖,这世间自有定律,又怎能逃脱。”
如梦小口小口吧唧着茶,脑海中又回想着梦中的场景,不由得说道:“可这妖和人,便一定不能在一起吗?”
南川祁业看着如梦的眉眼,此时低垂着眉目,像是满怀心事,他回答不上,不知该如何作答。
古往今来,人妖相恋,不受这世间所容,也从未有过好的结局。
他起身道:“该出发了。”
“去抓瑾禾吗?”如梦也随即起身。
“嗯。”
“可以不杀她吗?”如梦伸出手抓住南川祁业的衣袖,目光灼热。
南川祁业想了想,说道:“我曾见过她,那是五年前的事了,如果她当真罪不可赦,我会斩下这把剑。”
“可是”
如梦还没说完,便被南川祁业打断了,“走吧,你不也想知道梦中结局吗?”
他与槿禾自五年前的落天秘境一别后,如今却在江陵遇见,还有昨夜那只阻止他追击的剑翎。
他总觉得江陵之事,没这么简单,世间怎有如此多的恰好,又恰好发生在他的身边。
江陵城外,春日照当头。
南川祁业等人随着贺景迈入江陵城郊林间,刚开始还能乘着仙剑,御剑在这林间穿行,但随着两旁树林渐近,这林间已不适合御剑,几人只能徒步而行,走这青石板檐,行这碎石小路。
这一路上,如梦倒是轻松,有时从南川祁业肩上下来,走走看看,松松筋骨,累了便又趴到南川祁业肩上,摇着狐尾,自在惬意的很。
四人下了剑,疾行了将近一个时辰,这四周参天的松柏、樟木已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便是那碧绿竹林。
“贺公子,你这路带得正确吗,这都走了几个时辰了,别说妖了,连你说的湖都没看到。”南川麒嘴里叼着一根青草,扇着扇子,不耐烦的说道。
“南川小公子,莫要急,我这路肯定是错不了的。”贺景身子灵力还未恢复,此时行了这么久的路,额头冒着虚汗,轻喘着气。
“本公子倒是无所谓,就是怕你啊,活活累死在这山间路上。”南川麒看着贺景那虚弱的样子,又来了嘲讽的劲。
“师兄,你看这四周都是竹子,我们是不是接近了。”正仪一边吃着从客栈捎带着的糕点,一边含糊的说道。
“贺公子,此处你可有印象。”南川祁业抱着小狐狸,看向贺景。
贺景转头看看这四周竹林,觉着眼熟,说道:“若我没记错,那日我慌忙中出了竹林,便到了先前的松柏树林,我们沿着此路,再走不到半个时辰,应当会看到那座碧清湖泊。”
贺景说完便停下脚步,拿出水袋,大口地灌着水。
小狐狸应当也是渴了,看着贺景喝水,眼睛都离不开了,直直地盯着,砸吧着嘴巴。
南川祁业看着小狐狸的模样,就知它是渴了,从腰间取下自己的水袋,打开,递到小狐狸嘴边。
如梦方才还盯着别人水壶,只见南川祁业拿着水壶在她眼前,便在南川祁业怀中挪了挪身子,抬起脑袋,咕噜咕噜地喝着水,一下喝得急了点,呛着不停地咳嗽了起来。
南川祁业把水袋收起,弯着手指,便向小狐狸的小脑袋轻轻敲去,嘴角轻扬,说道:“慢点。”
如梦被这一敲,小脑袋下意识地后缩,此时却开心极了,不停地晃着毛绒绒的尾巴。
“师兄,你,竟然对着这只狐狸,笑得这么,这么”南川麒深感诧异,眼前场景越看越不对劲,南川祁业自从养了这只狐狸后,整个人都变了。
反正南川麒就是觉得,笑这个动作,和南川祁业并不搭边,这十多年来,还真未见他对谁笑成这模样,不是一幅冰山苦瓜脸都算好的了。
难道师兄寂寞多年,还真将自己的魔爪伸向了畜牲,不敢想不敢想。
南川祁业一听,便立即将水壶收起,正了正身子,又恢复了那副冰山大苦瓜的模样,双眼目视前方,正声狡辩道:“并无。”
贺景此时仔仔细细的端详着南川祁业怀中的狐狸,说道:“不过祁业兄,你这狐狸着实长得好看,一身雪白皮毛,一双天蓝净瞳,纯净无暇,乃是上品啊,我家的几件狐皮裘衣,可没它的档次好。”
“切,这狐皮在我南川也只能算是入流。”南川麒不甘示弱。
南川祁业闻言眉目轻皱,也不理会,看了眼怀中的小狐狸,便直直的大步往前走去,生冷清脆地丢下一句话:“南川从未制过狐皮,也无弟子穿着。”
南川麒不服输辩驳道:“我就有一件,还是件红色的,就挂在我卧房里面”
南川祁业等人在贺景的带路下,又行进了快半个时辰,可迟迟不见那碧清湖泊,倒是这天色,从一炷香前,就变得越发不太寻常。
此时应是将近正午时分,虽说乃是晚春,阳光本就薄弱,可即使没有太阳,这竹林上方的天色也不应短短几个时辰内变得如此阴沉。
南川祁业抬眼看去,只见竹林上空的乌云密布,连这微弱的光芒也被竹林枝叶遮蔽,照不进来,竹林内越发漆黑、阴沉。
此时林间山风又起,晃得整座竹林沙沙作响,吹得地上枯黄竹叶四散而起,于这广阔的竹林间飞舞盘旋。
南川祁业停下脚步,不自觉将怀中的小狐狸抱得更紧。
他一手持剑,神色凝重,对着身后众人说道:“拔剑,竹林有异。”
林间深处,像是有一灵蝶,缓缓挥动着翅膀,带着微蓝却又神秘的光
他知道,旧梦回来了,梦里有他的故人,也有他的梦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