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南川红衣初见
南川飞华,于十五年的诛邪一役后,成为南川家当代家主。
此人实力强横,雷厉风行,在他的带领下,南川仙门在这十几年里,声势、财富一举远超其他仙门,成为当今仙门百家之首,以至于许多仙门弟子在外遇着南川仙门的人,都得礼让几分。
南川飞华此时端坐于内殿金丝楠木椅上,虽是四十好几,却面如刀鞘,棱角分明,颇有英姿飒爽的气概,身着一身金灿华服,衣裳刺绣金丝,在衣上游走汇于胸前,形成一幅气势恢弘的金莲图。
他手持着蓝田玉珠串,对着殿下三人吩咐道:“据弟子来报,江陵此处有异,有妖邪作祟,听说,还与百里脱不了干系,业儿,此事就交予你了。”
“是。”南川祁业应道。
“这百里仙门的烂摊子,不用过急对了,这次把麒儿还有正仪带上,也让他们跟着你,多学着点。”
殿下三人微微拱手俯身,有一少年转过头来,迎上南川祁业的脸,笑得恣意,又看向大殿上方端坐的男子,说道:“父亲放心,此次江陵一行,我绝不会拖师兄后退。”
南川麒,南川小公子,乃是如今南川家主的嫡生独子,少年鲜衣怒马恣意如骄阳,气盛凌然。
他想做朝阳,如师兄一般炽热明亮的朝阳。
“江陵妖邪一事就如此安排,行了,都退下吧。”南川飞华高居在上摆手道。
“是。”南川祁业与一旁的俩名少年俯身作揖,正欲告退。
又听见南川飞华皱着眉头说道:“你这手上绷带,难不成是今晚这妖邪伤了你,你可从未如此。”
南川祁业将手背于身后,眉目低垂,“今日不小心所致,请家主责罚。”
“罢了,但是你且记住我在宗堂对你说的话。”南川飞华踌躇了会,犹豫过后还是问出了口:“你这背上的伤,怎样了?”
南川祁业略感诧异,这突然其来的关心像是让他无所适从,只得说道:“已无大碍。”
三人出了内殿,南川麒立马凑上前来,就差上手将他后背扒拉开了:“师兄,你的背怎么了?妖邪伤了你?严不严重啊,我看看。”
南川祁业止住了他,“你别瞎想,无事的,明日早起去江陵,你和正仪别睡过头了。”
“好吧,不过你放心,我和正仪最近都有好好修行,这次绝对帮的上忙!”南川麒拍着胸脯,信誓旦旦。
一旁的正仪附和着,日常拆他的桥,说得格外认真,“除了小公子的符咒、剑法、仙术偷了会懒之外,绝对大有长进。”
说完便撒腿跑开了,溜得贼快,一溜烟就翻过栏杆,朝着后院跑去。
南川麒气呼呼地追上去便要打他,在后面喊着:“正仪!你小子出卖我!”
“师兄,我说的可是真的”
少年嘻嘻闹闹远去,南川祁业快步回到卧房,门上禁制依旧如初,未被破坏。
解了禁制,轻轻开了门,这小狐狸早已在桌上的红木盆里熟睡了起来。
只是这虽是一只可爱的小狐狸,白绒绒的,但睡相却有点让人不忍直视,那嘴角淌出来的口水,都顺着舌头流到了底下铺着的金丝毛毯上了。
南川祁业再度给房间施了一道禁制术法,又取来一块小毛毯,给小狐狸小心盖上,看着这口水横流的小狐狸,只觉得这世上为何有如此不雅睡相之物。
他吹灭了灯盏,上了床褥,借着窗外透进来的皎皎月光,侧头便能看见桌上的木盆。
深夜,一双湛蓝的眼瞳从木盆中缓缓抬起,在这昏暗的卧房内幽深又暗淡,泛着萦萦的微光。
小狐狸脑袋耷拉在木盆边缘,它就这么静静地望着床榻,或许是没有光的缘故,床榻上男子的脸瞧不真切,此刻双眼紧闭着,呼吸声也轻轻柔柔的,它不知他是否做着一场好梦,梦里又在见着谁。
如梦心想,一枕华胥,人总是会做梦的,梦里梦外,谁又说得清孰真孰假,梦里可见万物,这便是她开着茶馆,做着梦的营生的缘故。
它蹑手蹑脚地从身上毛毯中钻了出来,步子极轻,生怕一不小心就吵醒了熟睡中的南川祁业,走到木桌边缘时,依稀看到门上泛着一层灵力波动,像是无形的淡蓝水纹,在这本就昏暗的房间内极暗却又那么显眼。
“这么防我?”如梦心中暗叹,“真是无趣!”
它又迈着轻柔的步伐走回木盆,重新钻回毛毯下,看了眼床上的男子,双眼紧闭,依旧轻柔地呼吸着。
晚春深梦,有人难以成眠,有人一梦浮生,辗转又难逃其中。
“阿娘,为什么我们总要和妖打打杀杀,大家吃我最喜欢的糖葫芦,不好吗?”
“傻孩子,这就像啊,有人喜欢吃糖葫芦,有人不喜欢吃糖葫芦一样。”
“糖葫芦挺好吃的啊,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吃呢,阿业最喜欢吃了。”
“那阿娘,妖,真的有飞华叔叔说的那么坏吗?专门吃小孩子吗?那妖怪会不会吃掉阿业啊?”
“不会的,我的阿业这么可爱,怎么会吃掉阿业呢,阿业乖,阿娘这次和阿爹很快就会回来。你啊,在家要听话,好好练剑、好好听讲,可不能淘气,等阿爹和阿娘回来了,给你买糖葫芦。”
“来,阿娘亲一个”
“阿娘,阿娘”
“我会永远活在你的梦里,你杀不死我”
“不,不”
又是这个梦,南川祁业猛的从床上惊醒,额头上挂着细细的汗珠,侵湿了他的发鬓和内衫。
他从床上坐起,只觉得口渴,想去倒杯水喝。
今晚的月,倒是皎洁,如水月色,隔着窗户,也渗透入夜,轻轻淡淡的铺洒在桌面上。
他借着窗外的淡淡月光,走到桌前,却看见这只白绒绒的小狐狸,从木盆里抬起小脑袋,一双哧溜哧溜的淡蓝色眼睛在盯着这吵醒它的男子。
在月光下,这双淡蓝色的眼眸显得格外的晶莹剔透,泛着淡淡的微光,不知是这月光的投射,还是它本身就是如此,像是琉璃、又似琥珀。
南川祁业伸手摸了摸它的小脑袋,语气却是温柔,“吵醒你了吗,再睡会。”
他便又把小毯子给它盖好,看着这小家伙的脑袋埋进了毯子里。
他从水壶里倒了一杯水,一饮而尽,又转头看向盆中的小狐狸,只觉得心绪翻涌,好似这月色也给他的眉间染上一层灰蒙。
你是妖,我救下你,是对,还是错
南川瀑布,水流湍急迅猛,水势落差足足十余丈。
南川山设下结界,也将这座瀑布覆盖其中。
妖邪、飞禽走兽或他族仙门中人,根本进不来,只有所佩南川玉佩者,还有就是有这无心银铃,才能进这南川山。
南川祁业拎着小狐狸从林中走出,眼前便是南川瀑布,浩浩荡荡似把天上清泉洒在这潭底。
他于袖中取出这只银铃,系在小狐狸的左爪上。
在刚系上这银铃的瞬间,这银铃便开始不停晃动震荡,紧接着一股黑色煞气从银铃体内散发出来,像是这煞气没有尽时,朝着小狐狸体内不断涌去,将小狐狸托举在半空。
南川祁业佩戴这银铃多年,也从未这样,他只知这无心银铃很是玄妙,未曾想这物什另有玄机。
他伸手朝着银铃而去,手指轻触穿插黑气而过,这生冷的煞气令他心绪翻涌、躁动不安,像是会影响人的心智情绪。
只见这小狐狸本就虚弱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南川祁业连忙抬手画符,一掌朝着银铃而去,将这煞气死死压住,慢慢逼退到银铃之中。
银铃煞气被封,一阵剧烈晃动过后,便从小狐狸的腿上滑落坠下。
这小狐狸没了黑色煞气入体,也从半空中直坠而下,南川祁业倒是眼疾手快,一把将小狐狸抄起,顺势抱在怀中。
本以为就这样无事了,怎知这小狐狸体内迸发出一阵盛大的红色光芒,绚丽夺目,刺得他睁不开眼。
南川祁业一惊,愣在原地。
“妖的气息?”
待光芒消散,怀中哪有什么小狐狸,分明是一位身着红衣长裙,散着一头青丝黑发的姑娘,躺在他的怀中。
吓得他双手一颤,差点将怀中少女摔在地上,幸而双手抱得紧,揽在她的肩头,抄起她的膝弯。
刹那间他慌了神,便是动也不敢动了。
九天银河落得急,纷纷撞碎在这幽谷深潭。
来时浩浩荡荡,发出轰隆的声响,将那些绵绵幽长撞碎成水滴星沫,四散溅起落在他的脚边,打在他的衣上。
他能感觉到怀中姑娘的脑袋紧紧靠在他的胸膛,柔柔软软的身躯窝在他的怀里,怀中人儿炽热而又滚烫,他甚至能感觉到手指轻触红裙丝绸布料的触感。
南川祁业眼尾下撇,目光缓缓下移,终于是落在怀中人儿的脸上,小巧的嘴角微微翘起,如血双唇微张,额前几缕凌乱的鬓发搭在脸上。
应当是被他那一剑鞘拍的晕死过去,如果无视这略微翻着的白眼,和她身后的一只毛茸茸的白色狐尾,倒真是容貌秀丽,令人怜惜的模样。
“这是狐妖。”他注视着怀中的红衣姑娘,自言自语地说道。
他杵在原地,朔月剑悬空出鞘,剑尖指着怀中人儿。
他眉目轻皱,看着怀中白皙娇柔的脸蛋,沉凝了许久。
忽而有雨滴落,晚春的雨如丝如注,淅淅沥沥洒在林间,滴落在他的鼻梁,打破了他须臾的僵持。
朔月收鞘,他抬眼看向瀑布上的南川山,南川山烛光点点,燃着盏盏明灯。
他将怀中少女轻轻放在地上,这是一处嫩绿松软的草地,身旁开着一朵山荷,晶莹剔透、娇嫩欲滴,就如同怀中人儿一般。
他轻扶住少女的脖颈,靠在自己臂弯,不让青丝黑发沾染半分泥壤,重新在她的手腕处系上银铃,红色绳结,倒是与她一身红衣相配。
无心银铃系上的瞬间,眼前少女又幻化成了小狐狸的模样,他便一手拎着小狐狸,御上仙剑,向这南川瀑布而去。
今夜月色很美,天地无尘,山河有影
月与灯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