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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相逢桃林是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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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烛火摇曳,昏黄明灯燃着静默,映在他的眼底。

    像是南川家训在他心中背了百遍,南川祁业脱口而出,“仙门中人,不可为妖邪言语,不可对妖邪仁慈。”

    南川飞华转过身来看着他,声声质问,“你可还记得你父母之死是为何?年少苦修,所修何道?道亦何在?”

    南川霸业低着眼眸,不去看他,低沉着嗓音,“记得,所修仙道,道在斩妖诛邪、匡扶仙门。”

    “既然知道,你胆敢上次偷偷放走那只小妖!“

    南川飞华像是怒到了极点,继续骂道:“你这是妇人之仁!我说怎么事后清点时发现少了一只,你这是徒留后患,真是愚蠢至极,你怎么对得起你死去的父母!对得起死去的仙门弟子!”

    南川飞华移开视线,不再去看他,“哼!幸而我今日已派人将其斩草除根。”

    南川祁业低垂着双眸,低垂着脑袋,不反驳,不应答,似是心中无话可说,无话可辨驳,脊背仍旧挺得笔直。

    “若有下次,八十一仗。”南川飞华见他不说话,深深叹出一口气。

    “家主,今日发现了第三起。”南川祁业终于开口,却是说的今夜魔气之事。

    南川飞华略有吃惊,“屠了万花谷的妖也入了魔?”

    “是。”

    “先别声张。”南川飞华思索了片刻,看向南川祁业,威言说:“你且好生反思己过。”

    继而将衣袖一甩,快步走出这宗堂。

    待家主走后,南川祁业起身看着堂前的先祖祠牌,烛火摇曳晃动,他眉头微皱,像是心中有着万千话语,却无人可以诉说。

    他朝着面前先祖祠牌再度跪下,就此郑重地拜了下去。

    出了宗堂,他抬头看向皎洁的圆月,此时月色满盈,照出他的衣衫背后,侵着血污,一片绯红。

    这木仗定打得皮肉开裂,渗出血迹,可他仍是只声不语。

    随即,他回到卧房内,简单处理了后背伤口,换上一件素衣浅衫,出了房门,与这半山腰守结界的弟子打了声招呼,便乘上朔月剑,御剑往圆月方向而去。

    沅桃林,林间湖泊,南川祁业倚靠在湖边的一颗桃树上,缓缓吹奏着手中的竹笛,望着悬挂在天上的圆月。

    好像是从他拿到这把朔月剑起,每次除妖后,都会来到这里。

    今夜月色很美,抬头皆是银汉星辰,倒映在湖泊明镜上,令人恍惚心醉。

    今夜的风也很温柔,满目桃林,和着晚春的风,风起时,便浮于湖上,附于衣上,如置身一场灼灼桃花雨。

    桃林三千灼灼,恰如何夕何年。

    笛声萦绕、婉转悠扬,如一缕轻盈细丝,在这山间林木中穿梭远去。

    片刻,他却突然听见一旁的草丛传出动静,惊扰了这笛声。

    他便收了竹笛,于桃树枝干上拔剑出鞘,似是随手而来的一剑,打落缓缓飞旋的桃花,朝着草丛荆棘而去,却听得一声“啊呜”,接着便是细细簌簌的声音。

    他拔腿循声去看,借着如水月色,隐约中竟看到是一只白毛小狐狸在丛中穿梭,所经之处皆是嘀嗒血迹。

    他连忙追去,神不知鬼不觉地绕到一颗桃树后,伸出剑鞘。

    这是哐当响亮的一声。

    小狐狸正一跃而起,被这剑鞘拍个正着,脑瓜子嗡嗡的,便是摔在地上,四只小腿发颤,站也站不稳了。

    “卑鄙无耻!”

    如梦脑海中闪过最后的念头,便眼前一黑,双腿一蹬,直直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南川祁业凑上前细细一看,这小狐狸翻着白眼,晕死了过去,长得一身雪白皮毛,右腿被割出一道口子,正血淋淋地滴答着,将右腿皮毛都染成了血红色。

    所幸这剑气是侧着右腿划过,伤口不深,依稀能见着剑伤下的骨头。

    南川祁业将小狐狸拎起,皱着眉头,思索起来。

    荒郊野外,无金石药膏,且被朔月剑的月华剑气所伤,寻常药铺金石草药也治不了本,若放任它在这里自生自灭,只怕失血过多,不死也会落下残疾。

    慈悲心泛滥吗?他也这么问自己,若是叫家主瞧见,只怕是要再挨上四十九杖了。

    他见着这小狐狸越来越虚弱,伤口还在止不住的淌着鲜血,顿时为难起来,终是于心不忍。

    南川祁业抬眼望向远处南川山的方向,心道,南川山,也只有带它去一趟了。

    这正门结界肯定是走不了了,此时定有弟子看守。

    后山瀑布,倒是许多年不曾走过了。

    他年少随着门中长老修行,除了诛杀妖邪以外,长老们绝不给他机会下山。

    从他拿起朔月剑起,才自在了些许,可以偶尔看看这山外风景。

    南川结界坚不可摧,唯一一处稍微薄弱的地方,便是后山的南川瀑布。

    他年少时,便时常靠着一只无心银铃,穿过南川瀑布的结界,偷偷溜下山去,山外自在好玩的事,自是比这居于一隅好的多。

    这无心银铃说来也蹊跷,是他年少时在这南川瀑布下的水潭底拾得,铃身雕刻着精致的花纹图案,可这图案他却并不认得,查阅古卷书典,也未见有过记载。

    银铃无芯,发不出声响,却能使佩戴之人穿过南川结界,还可隐秘自身气息,使佩戴者与这凡夫俗子无异,纵使仙门法宝也分辨不出,是人、是妖、是魔、还是仙。

    卧房内,南川祁业拿着一瓶药石散粉,小心涂抹在小狐狸右腿伤口处,不曾想一个爪子直接朝着他的手臂划来。

    他避之不及,在手臂上留下几道狭长的血痕。

    他也不恼,就全当是还了它的剑伤,抬眼看向这刚醒的小狐狸时,这小家伙还龇牙咧嘴,凶狠极了。

    南川祁业心下一狠,抬手弯指飞快地敲在小狐狸的脑袋上。

    小狐狸脑袋一懵,啊呜一声,瘸着右腿,后缩到了桌子的边缘,依旧是咧着牙齿,凶狠地盯着面前这个修仙之人。

    南川祁业扯下一块布带,缠在自己被抓伤的手背上,一脸正色,也不去看小狐狸,自顾自地说道:“别动,伤口刚止血,上药。”

    布带缠好后,南川祁业眉目一挑,便出其不意地伸手向小狐狸抓去。

    这小狐狸倒是警觉的很,直接张嘴朝着伸来的手咬去,哪知手没咬到,反而又被敲了一下脑袋,一只温热的手掌抓住它的后脖颈,把它拎了起来。

    它倒也不咬了,巴巴的眨着眼睛,一脸委屈卖萌,可爱至极,四肢不停的晃动,想要挣脱出来。

    如梦心里暗自傲娇:“这还拿不下你!”

    南川祁业倒是不领情,原就生冷的脸更是犹如老僧入定一般,对着小狐狸生冷地说道:“你要是再乱动,我便又敲你脑袋。”

    说完就又弯指轻敲了一下。

    小狐狸嘴里便是一阵呜咽的叫声,四肢甩动得更加厉害,想要摆脱这拎着它的手。

    南川祁业也是无奈,便把它重新放回桌子上,解下束着发鬓的雪白发带,又一把抓住正欲逃跑的小狐狸,麻利地将它的两个爪子绑起来,以防它再抓伤自己。

    待爪子被绑好后,这小家伙学乖了起来,不再挣扎,反倒又委屈巴巴地耷拉着脑袋,那双湛蓝的双眸就这么盯着他。

    南川祁业摁着它的右腿,沉声说道:“别动,上药,可能有点痛。”

    他小心地上药,小心地拿布带包扎好,又小心地将绑着它的发带松开,便又重新束起了自己的发鬓。

    小狐狸这才将自己的小脑袋东转转西转转,这瞧瞧那瞧瞧,发现自己的左爪上系着一个银白色的小铃铛。

    它便试着晃了晃爪子,这铃铛却是发不出声响。

    又瞧着这眼前的男子,肤色白皙,面容俊俏淡雅,身着白衣如雪,白衣上也无复杂的锦绣图案,隐隐约约绘着几朵银线金丝的莲花模样,整个人在烛火摇曳的灯光下显得素雅淡极。

    此时那深邃的双眸正盯着自己,小狐狸玩心大起,就又咧着嘴,故意露出两颗长牙。

    南川祁业见状,又将手指弯曲,作势朝着这白绒绒的小脑袋敲去。

    小狐狸一瞧不对劲,只得乖乖把嘴巴闭上,将整个身体都缩在一起,任凭两只蓝瞳扑棱扑棱地看着眼前这男子,便瞧着这男子的嘴角微微上扬,不似原本那般严肃,先前像极了平兰秋水山上的大苦瓜,倒是不错的形容。

    “师兄,家主找你,有事要议。”门外弟子的声音伴随着敲门声传来。

    南川祁业将小狐狸拎到一旁铺着金丝毛毯的红木盆子里,小声说道:“别乱跑,要是被人发现拿了去,我可保不了你。”

    小狐狸顿时乖了起来,也不吭声,在盆子里又缩成白绒绒的一团。

    南川祁业正了正衣袖,便去开门。

    “师兄这手,可是受了伤。”门外弟子一眼瞧见了南川祁业手背上的绷带,便深感惊奇。

    要知南川祁业乃是当今仙门世家这一辈最出色的,从懂事时起,便随着族中长老修行、外出斩妖诛邪,已经多少年没见过师兄受伤半点了。

    南川祁业这才意识到刚被小狐狸抓伤,手上还缠着绷带,于是将手背到身后,正声说道:“今夜除妖时,不小心弄到,无妨。”

    门外弟子通报后便告退了,南川祁业转过身来给房门上施了一道禁制术法,神色凝重,这才离去。

    南川内殿,筑于整座南川山的最中心,整座内殿碧瓦朱甍,就如殿上那名衣冠赫奕穿着的男子一般,修缮的富丽堂皇,殿内随处可见金银饰品、奇珍异宝。

    他姓南川,这仙门也唤南川山,都是因为这山脚的南川河流。

    南川宽广不息,绕山角半周直往东南而去,一望无垠,据说在好几百年前,南川尽头便是那仙外通天之桥,可是终究只是传说,人间无人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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