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72章
血腥味浓重,混着灰尘和蜘蛛网的味道,这里昏暗不见光。
这不是江世白的府邸。
我被蒙住双眼,四肢动弹不得,身体被绑在石柱上。
“莱芜?”我喊着。
尖细的声音传来:“我不是莱芜,我没他那么好的运气,能做完整的男人。”
我眼皮一重:“你杀了莱芜,还剥了莱芜面皮。”
他高声笑着:“是啊,姑娘多说些话,等下走了黄泉路不至于寂寞。”
我问:“齐王让你杀我的吗?”眼纱是从他衣袖处撕下来的,混着汗味、血腥味和玉兰花的味道。
“要杀姑娘的人可多了。”他走到我身前,他的声音有着女子般的清甜,温热的气息吐于我耳旁,“比如珠夫人。”
四姐要杀我?我想了很多种原因,和如今的场面对不上。
“杀我的不是珠夫人,”我摇头,“如果我是珠夫人,我巴不得顾长瑶回去。珠夫人生于卫国,卫国亡后,她举目无亲,说话做事如履薄冰。若两个人合力,能多分得齐王的恩宠,我乐意……”
话还没有说完,脸颊有刺痛的感觉,他恼羞成怒,打了我一耳光:“都要死了,谁让你说那么多话?女人呱噪,我恨不得天下的女人都死绝。”
咽喉一阵腥甜,我禁不住吐出一口血。
他的手指冰凉,抚在我脸上有刺痛的感觉:“和画像上的人一点都不像,你真是顾长瑶吗?”
我偏过头:“不是,我是卫璇。”
耳光声清脆,左脸颊传来火辣辣的疼,我闻到玉兰花的清香,是他身上的味道。
“你当我傻吗?是不是我都要杀了你!女人都是口是心非的东西,下贱!”
我笑着,胸膛在颤抖,牵动小腹的伤势,撕肉一般的痛。
忍着,他会来救我的,我只需等到他出现。
“可你恨不得是女人。”
“你再说一遍!”他提起我的衣襟,狠狠往前拽,他故意让我的伤口裂开。
碎骨不过如此,痛到一定程度反而麻木。我吸口气,冷笑道:“我说你恨不得为女子,可恨生为男子,又被净身。”
他甩开我的衣襟,朝石柱上狠摔:“你为何说我想生为女子?”
我断了两根肋骨,我想说话,可腹腔有股淤血,我被堵着说不了话。不用照镜子我也知道我脸色雪白,眼神涣散。
太痛了,脑海已然失神。如果在以前,我不忍了,让他杀了我就是。
可现在我想活着,我要回答他的问题。
他一掌推到心房,血从我的嘴角止不住溢出,身体阵阵颤栗。他躲得太慢,淤血落在他的衣襟,他笑着,脸色是风雨欲来前的和善。
“我帮你吐出瘀血,你不回答我就不礼貌了,知道什么叫礼尚往来吗?”
利刃已到心脉。
“你身上玉兰香浓郁,如此馥郁必定要每日熏玉兰香。你佩着香囊,香囊里最多的香草是玉兰花。方才我碰到你衣袖,袖边处绣着的也是玉兰花。玉兰花在齐国代表女子高洁的品格,你全身佩着玉兰花,单单说你喜欢玉兰花说不过去。在你心中,玉兰花定代表着……”
他声音很冷,“你眼睛看不见,可你鼻子比狗还灵敏。”他揭开我的眼纱,猛然见强光,我的眼睛睁不开。
“果然和画上的人儿差远了,不管你是不是顾长瑶,我都不能放过你。”
匕首似强劲的风,已到脖颈处。
“齐国王后让你来的。”
匕首收住,我赌赢了。
“你还知道什么?”他捏着我下颌,神色惧怕。我看清他的容貌了,清丽婉约如女子。
“你的死期。”我吐出毒针,往他眉心一刺,他脸色瞬间变得青紫,口中流着青黑的血,呜咽了两声,死了。
他死在我身前,我脚踢他手,把匕首踢飞。手接住匕首,割破绳索,力气瞬间被卸,趴在地上不住喘气。
这里是吴王宫,方才他带着我七拐八绕,以为我不知道。在吴王宫歇息的这几天,我不曾懈怠。
他对吴王宫过分熟悉,应该是在吴王宫当过差,待会只要问当差的近侍,他的身份能确定下来。
身上太痛了,我先缓缓。
外头传来浑厚的声音:“里面没动静,老大杀了她没有?”脚步声劲,他准备踏进来。
“你先别进去,万一老大在办事呢。”暧昧不明的笑声细细传来。
“老大不是男人了,还怎么快活啊?”
“不是有匕首吗?”
“哈哈哈。”
我瞧了瞧手中的龙鳞,刀柄处刻着神兽……驺吾,这是龙鳞匕首,齐王赐给宜夫人的。
我叹气,卫璇要杀我的话说不过去,我连脸都给她了。
冷风吹来,我身上不住颤抖,已经到极限,而他还没有来。
我捂着小腹,手止不住血,手心黏糊糊的,好难受。
江世白,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不出现,我换个人喜欢。
这么想的时候,门被踹开,再睁眼我已在他怀中。
他抱得很稳当,泥石流袭来的时候他也不会放开我。
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拽着他衣襟喊:“我要死了,快渡我一口真气……”
话刚落,他的唇覆在我口舌间,我只需如木偶般木讷,他自会攻城略地,侵蚀掠夺我的理智。
唇内有馥郁的苏合香,他撬开我的唇舌,将他的气息一丝一缕渡给我。
为什么我的牙会这么酸?还喘不过气。
“我要被你的真气堵死了。”我斜睨他一眼,幸好他分寸把握得恰到好处,我还能用仅剩的一口气谴责。
“痛少些了吧?”他深深呼吸,脸色通红,“忘了说了,我买不起喂药器,只能以渡真气的法子喂你喝药。”
你骗谁呢?你买不起我买得起。
我没有力气说这句话,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清。
我口中有苦涩的味道,是汤药。什么汤勺这么柔软?
我的理智瞬间燃起来,江世白这个抠门怪嘴对嘴喂我喝药吗?他漱口没有?
“昭昭,是我。”二哥捏着我的鼻子,碗举到我嘴边,“要冷了,快喝。”
我暗自尴尬,也不管汤药的味道,几口便喝完。
“昭昭,你好像不想看见我。”
“咳咳。”我一阵咳嗽,药沫都吐出来几口,“哪有的事。”
二哥递给我手帕:“虽然如此,可你最想见华阳君。”
“没有。”我低着头否认,耳根有灼烧的感觉。
二哥叹气:“在我面前你也不肯说实话吗?”
我两只手拉着耳垂,手指冰凉,恰好平息耳垂的灼烧感,我想了想,低声说:“二哥,你会说我吗?”
“你是我妹妹,所以我不同意你们在一起。江氏的人城府、手段、心狠非常人可比,你喜欢他会很辛苦”,他挂着自嘲的笑容,“你要小心翼翼、谨言慎行,说话做事要付出比常人多三倍的心思,才不会被齐王寻了话柄和缘由,你会很累。”
我咬唇道:“二哥,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没由来的,我的心一阵刺痛。二哥说的是真的,江世白和江世昀都卷入权利斗争,在他跟前,免不了谨小慎微,慎终如初,与我最初的目的背道而驰。
可……心跳在剧烈跳动,睡梦中我无数次提醒自己,他别有所求、用心不良、居心叵测,但是我还是动心了。我淌过湍急的河流,踩过尖锐的石头,脚下无数水泡伤口,缓缓走到他身前,他朝我伸出手,我便动了心。
就这么简单。
我喜欢他。
“期期,我呆在江世昀身边的原因是因为你,他答应只要我留在他身边,他会让你自由。你要听话,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二哥为了我以身饲虎,我还让他失望的话,我对不起二哥。
可是……
“二哥,那番话你只是说给我听吗?”我的心跳得很快,咽喉灼热,容纳不下理智的话语。我太了解二哥,二哥是我的一面镜子,我也是二哥的一面镜子,他对我说的话也是对他说的话。
从知道江世昀为了他调动三千亲卫军,他的眼里已能看到他的身影。
喜欢谁是二哥的选择,我无权干涉,只有江世昀不行。
那夜他带着白虎军冲入未央宫,杀了多少人……那天,我的脑海瞬间清明,是了,对上了。
“二哥,那年城外单挑你们的将领是不是江世昀?”
二哥有心事,沉默许久。
“二哥!”
“是他。”
我握紧二哥的手,目光灼灼:“二哥,江世昀知道三哥在哪里,你一定要问清楚。你们去城外迎敌之前,他已准备掳掠未央宫,”我冷笑着,“他早就打好了算盘。”
“什么意思?”二哥手心紧握,手腕处青筋尽显。
“你是说……”他咬着牙,身影颤抖,“你是说他一开始的目的就是……”
江氏出情种,我默念着这句话。
江世昀一开始的目的就是二哥,为了让二哥只能依靠他,二哥身边的人非死即伤,再不济也要流放千里。四年前他和曹王达成某种交易,用曹国的虎符指挥白虎军冲进未央宫。
这一切是我的猜想,可江世昀那个疯子做得出这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