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60章
他瞳孔收缩,似被人从背后打了一棍,但只是一瞬,他有事那个处事不惊的江世白。
“哦,我要你承认你就承认?”
“是啊。”我点头,“我的性命捏在公子手上,公子让我做什么我只能做什么。”
他生气了,有些恼怒一般甩开我的手:“你是不是没有心?”他想在问我,又像在问自己。
“那个宣琪,你几番救她性命,她却和你断绝恩情,你不怪她?”
我笑着:“我也不是善人,帮她救她都是为了我自己。要求别人太难,我只求问心无愧。”
“你真像个纯良的人。”他在笑,眉眼并无笑意。
“我伪装得好。”
“卫璇呢?。”是江世昀的声音,那跟在他后头的是我二哥。
我眼睛亮了起来,掀开被子,被江世白一把拦下:“你先去洗脸,待会过来。”他起身去迎接江世昀。
他正常的时候像个正常人。
我到的时候只有二哥,他拿着一把木剑,端着坐着,眼尾微微上挑,如慈悲的神像。
“竹公子来啦。”我笑着。
他抿着嘴唇:“听说武陵君教过你剑术,他的武艺如何?”
我如实答:“武陵君的武艺高深莫测,比起天罗的杀手,武艺还要精湛三分。”
“你喜欢他吗?”他问。
我面容一凛,这让我怎么回答?
“这和练剑没有关系。”
“你要是喜欢他,我就杀了你。”他握紧剑,气息凄冷。
“既然背叛,就背叛到底。”他神色坚定。
我不知道是他自己想说还是他们提醒他,可我觉得动摇的是他们。因为他们心中没有底气,才一次又一次试探。
“我知道的。”
“你觉得我脏吗?”他突然问我。
我还想喝水的,闻言杯子一倾,水洒了一半。
“怎么会呢?竹公子人若修竹,光风霁月……”
他冷笑:“我和以色侍人的小妾并无两样。”
我笑着:“竹公子切莫妄自菲薄,脏也是强人所难的人,竹公子若是有选择,能做很多很多的事。”
细碎的阳光透过稀稀疏疏的树叶洒下来,虽然只是一点光,足够让我看清他眼里的光芒,比琉璃还要好看。
他了然道:“只要你们不这样想,我做的事情便有意义。”
我想问他什么事,可他不回答,只让我和他切磋剑法。
二哥和我一样,有很多事要做。可许久之后我后悔了,如果我当初能阻止二哥,甚至我偷偷杀了江世昀,许多人的命运不会天翻地覆。
我们过了几招,他步步紧逼,我收着力气,扶着墙喘息。二哥有些急躁,使得剑法杂乱无章,出手的风格狠毒凛冽,把我逼到墙角。我有心让着他,他要是能赢我,会开心一点,回去的话能多吃一点。这几天他胖了一些,可远远不够。
我更想他用这双手拿来弹琴、下棋、写奏疏,父亲和夫子对他寄予厚望,他要开心一点。
剑光已到面前,我来不及躲避,这一招避不开的话,我的脸就花了,可我没有力气躲避,任由剑光袭来。
“你不必让着我。”他收剑,冷冷看着我,“把我当成一个对手,而不是可怜人。”他拂袖而去,江世昀在后头追着。
我瘫坐在地上,连连喘息。这几天我有心事,一直睡不好,敷衍得不好,让他看出破绽。
“走得动吗?”江世白在我身后问。
“休息一下就好,不碍事。”
江世白笑着:“他不是学剑的料,硬是强迫自己练剑,以为剑术精湛就能杀了摇光君。”
我笑:“公子知道他的目的,为何不劝解?”
“多好玩啊。”他脸色有愉悦的神情,“杀又舍不得,打又舍不得,我喜欢看摇光君抓耳挠腮的样子。”
他们的事情很复杂,不是我可以知道的,我安静坐着。
半晌,他带着困惑的表情问我:“你怎么不问为什么?”那样子,似乎在说我不问,真是没有眼力见。
我眨眨眼:“为什么啊,华阳君。”
他笑了笑:“因为摇光君杀了我兄长,我盼到一个人给我兄长报仇了。”
“真的吗?”我瞪大眼睛,如果是江世昀做的,他这么多年和他有说有笑,这不像他。
“自然是假的。”他眯着眼睛,横抱起我,“卫璇啊,我总觉得我和你说假话你才信我。”
“你说,你要怎样才愿意相信我?”
我很直白:“我要解药。”
他看着我,眉眼风流如画:“我给你,你发誓终生效忠我,你做得到我就拿的出来。”
我摇头,这不可能。一辈子太长,我不要耗在他身边。
他走得很稳,气息却有些紊乱,他声音轻柔,如翠羽拂耳:“你也会死的。”
可我可以选择。
睡梦间,我听见有人喊我:“卫璇,你出来!”声音如慕如诉,余音淼淼,有些凄厉和慌张。
他来找我求证答案了。
我穿好衣服,提着一盏灯笼出门。
门口的侍卫拦住他,两招内就被他放倒,更多的侍卫为了过来,领头的侍卫回府禀报江世白,我拦住他。
侍卫神色为难:“公子吩咐过,如果武陵君前来,不能让他活着离开。”
我笑:“你们也打不过他,让我跟他说几句话,他自己会走的。”
侍卫有些为难:“这不行,公子交待过,姑娘要是有危险,我们要被剥皮的。”
我出示江世白的玉符,见玉符如见江世白,侍卫立马跪下。
“让人都退下,如果一刻钟后我还没回来,你再来找我。”
风拂来,烛火摇曳,烛光明明灭灭。
“公子可好?”提灯照面,他黑了很多,瘦了很多,眼神灰败,若不是还有一口气在,他撑不到现在。
他用这口气来找我。
他脸上都是血,染着灰尘,衣裳多处窟窿。身下的马儿吐着血沫,摇摇欲坠,应该是千里奔来的,连续换马不停歇。这里已经是齐国的国土,他一人一骑,一路过关斩将,来到曲沃。这样的人,偏偏是曹国人。
他下马,看着我,咬唇道:“你为何在这里?”
“奴婢是华阳君派到公子身边的,奴婢事情做完了便回来了。”
他提剑,眼神冰冷似玄冰,指着我心房:“让我去漠北,你们趁着会盟的时候攻打曲沃,灭了曹国,都是你们的计划,是吗?”
我点头:“是的,华阳君神机妙算,一切都在华阳君的计划内。”
“你!”剑风吹面,我不避开。
没有问完,他不会动手的。
“那你呢?你对我说的话、为我做的事都是假的吗?”在离我脖颈一寸远的地方,他收剑,身影摇摇欲坠。我提着灯笼,离他很近,可他身上没有半点光。
我笑了笑,笑容皎洁又温暖:“不是的,奴婢在扮演卫璇的时候,很喜欢公子,提画笔的时候忍不住画公子的相貌。”
“那你为何……骗我?”他咬牙,剑在颤抖,在犹豫要不要落下。他临风而立,衣袂翻飞,身有尘埃,可风姿如玉,像来自云端上的神仙。
“因为我要报复公子。”我平静地说着,“公子灭了卫国,我便灭了曹国。”
“你到底是谁?”他眼瞳猛然收缩,像被惊扰的猎鹰。
我上前一步,不顾他利剑,在他耳旁轻轻说:“我是顾长瑶,你杀了我父母、兄长,此仇不共戴天。”
他已到穷途末路,只身前来,我不必隐瞒。
“顾长瑶……”他念了几遍才反应过来,“卫国王室,你是……”
“五公主。”我告诉他。
他摇头,继而冷笑:“你错了,王上只让我攻城,我一个将领都没杀,你报复……”
我迎上他目光,“公子攻下城池,我父母兄长无处可去,只能自杀殉国,这与公子亲手杀了他们没有两样。”
他咬牙,五官抖动,里头是绝望的怒火:“为什么是我?那年讨伐卫国的人不止我。”
“公子本领高强,威胁是最大的,要将公子引开,才方便动手。”我笑了笑,“何况其他公子被四国军队赶着跑,掀不起风浪。”
“为何你要实话实说?你做了这些事,以为我会放过你吗?”剑在我的脖颈上划了一刀,鲜血如泉涌。
他收剑,闭上眼睛:“你为何不躲?”
我握不住灯笼,灯笼砸落地面,光照到他脸上,他有倾城的风采,只是他现在要杀了我。我双手捂住伤口,声音有些沙哑,笑道:“公子要杀我的话,我躲不了。一将功成万骨枯,公子站到这个位置,身下白骨累累,我便是其中一具白骨,不惜一切代价要把公子拉下来。”
我话有些多,这不是我,可要是不说,就没有机会了,无论对他还是对我。
今天,我和他要死一个。
“你那么恨我吗?”他目光盈盈,似有秋水。
“我不恨公子,在其位谋其职,谁都没有错。”我的声音越来越低,我感觉我的身体冷了下去,灯笼里的烛火摇摇晃晃,晃得我视线都模糊了。
我笑道:“希望公子也别恨我。”可说完,我禁不住流泪。
我想大大方方喜欢他,可只要我们活着,我们便有越不过的障碍和无法消除的心结。
他的衣袖被风吹起,清冷疏远:“你以什么的身份和我说话?是卫璇还是顾长瑶?”
他想听那个答案。
他没有变,就算经历家破人亡,也还是鲜衣怒马的少年郎。
过分天真。
偏我喜欢这份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