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你快点收拾东西，我派人送你去怀城！等风头过了，我再接你回来。”
我问：“为什么？”
“你听到我大哥说的话了。相士告诉他，他要娶的是救了他两次命的女子，这个女子会护他一生平安，他极信命理，会不择手段得到……总之你快点离开。”他脸色通红，说话的声音都在抖。
“我为什么要走？你为什么不能保护我？”我直视他的眼睛，他的眼神在闪躲，他很害怕。
“他会去求王上……”他闭上眼睛。
“如果王上下令，让我嫁给他，你要怎么做？”我双手搭在他肩膀，让他无法逃避我的目光。
“我把你藏好，藏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他低着头。
“你也许能藏一辈子，可我躲不了一辈子，我不要一辈子都躲在黑暗里，我没有做错什么。”
他声音很低“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你只会让我躲起来吗？”我带着凛冽的眼神看着他，目光掩饰不住失望，“你说会护我一辈子，就是让我藏在阴暗的地方，躲着不见人。我不要离开这里不要离开曲沃。”
“我没有爵位没有权利……”
“你是个懦夫。”我扯掉他的遮羞布，“你害怕公子茂的权势，你连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
“你给我一年时间，一年后我一定站在最高点，接你回来。”
我摇头，一年太久，我所剩的时间不多了。
“孟伯符，”我第一次叫他的全名，“我不会走的，他要是要娶我，我在他面前饮下毒酒，绝不会让他得逞，这样你可开心了？可满意了？这样你不会背上连心爱女人都保护不了的名声。”其实我不必把话说得这么重，可是我止不住心里的怒火和失望，让这一切走到这一步的人是我，可我没有想到他第一反应是让我躲起来。
“你相信我一次，我能处理好，我不会勉强你做任何事。”
“你说我很重要，你是骗我的，紧要关头，你在怕了。”我叹气。
“不是的。”他握紧我的手，肩膀都在颤抖，“你对我很重要，就是因为太重要，我不愿你受委屈。我了解我大哥，他会把此事闹得满城皆知，整个曲沃城的人都等着看热闹，这一切的非议让我来承受就好了，你走得远远的，笑得出来睡得好，这样就好。”
我偏过头不看他，我知道他说的是真心话，可我不想听，我没有退路，只能在这条路上走到黑，就算前方是洪水猛兽，我也要淌过去。
“伯符，我不要躲着，”我也握紧他的手，迎上他迟疑的目光，“我哪里都不去，我就在你身边陪着你。”
“那我不会让你离开我身边。”他的目光有了光芒，不再迟疑，我知道我的计划完成了一半，就差一半了。
“卫璇，公子茂说送你的，你救了他一命。”宣琪指着桌子上对其堆得高高的云锦，“早知道能收到这么多的云锦，刚才我也搭把手。”
我笑着：“祸还不知道是福是祸，先别羡慕。”
“好歹也是云锦。”她嘟囔着。
“要送还的，公子茂送的东西太贵重，我受之有愧。”
这个冬天有些漫长，不知道看了多少次飘落的雪花，而春天还没有到来。庭院落满雪，我瞧着深厚的雪，有了堆雪人的兴致。我把雪铲到一处，把雪捏成一个个小球堆在一起，就开始堆雪人。没有刻意去想谁的相貌，下手的时候，雪人的相貌有几分像孟伯符，有神的眼睛，高挺的鼻梁，猩红的唇……孟伯茂的肉脸。
他的五官在我面前放大，我吓了一跳，忙退后一步，一只脚踩在厚厚的积雪中，身子失去平衡，以滑稽的姿态站着，像杂耍的伶人。
“你为何怕我？我又不是老虎。”孟伯茂朝我伸出手，他想拉我一把，可我很固执，我不要鞋子了，奋力把脚□□，和上次一样，我又是以金鸡独立的姿态站着。我想我和孟伯茂之间是以独脚鸡为信物联系的，又可笑又狼狈。
“你咋这样倔？”孟伯茂憋的脸色微微发紫，双手颤抖，他很用力在呼吸，鼻腔冒出的白烟似熊熊燃烧的怒火，“宁愿光着脚也不要我的帮忙，是觉得我不配碰你吗？”
我摇头：“借奴婢一百个胆子，奴婢也不敢这样想。奴婢长久陪在武陵君身边，早已倾心武陵君，眼里只有武陵君，奴婢不想让公子失望，也不想让武陵君难过。”
孟伯茂冷笑道：“你忘了自己身份了吧。你是个低贱的奴婢，还是卫国余民，你这种的，卖到云良阁不过百两，你也配跟我说失望难过？我看是五弟平时太宠你了，让你忘了尊卑贵贱！我要你来我身边，不过是两句话的事！”
我并不羞愧，也不难过，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时运不济，赶上卫国覆灭。
“奴婢这样卑贱，公子又何必纡尊降贵，辱没身份来找奴婢呢？”
“你！”他知晓我话里的嘲讽，很是恼怒，胸膛像开水一样沸腾，“你是救过我两次，不代表我要让着你！”他推了我一把，我站不稳，倒在雪地里，冰雪灌进我的衣裳内，有些冷。他怒气没有消，抓着我肩膀，手高高扬起。
我知道他巴掌落不下的，他身后有孟伯符。他一个箭步跑来，把我护在身后。
“大哥，别动她！”他扬起脸，不惧风雪的模样。
孟伯茂冷笑道：“你的奴婢太放肆，教训起我来了，我打她几下怎么了？”
“她是我的人，要教训也是我来。”
“那你来，她欠我一个耳光！”孟伯茂丝毫不退让，他想着我挨打的样子。我有点可惜，掌管刑罚的司寇，这样睚眦必报，曹国刑罚公正不过如此。
清脆响亮的声音响起，动手的人下了很大力气，这耳光声听得人胆战心惊。
“这样呢？”孟伯符又打了自己三四个耳光，“这样可以吗？”他打得太重了，嘴角隐约有血迹。
他眼睛布满血丝，在胸膛处汹涌起伏的是怒火。孟伯茂不仅是他名义上的大哥，也是当今王上的亲哥哥，若不是王太后偏爱小儿子，继承王位的是孟伯茂。
“公子，够了。”我握住他的手，他气他没有显贵的身份，也气自己守着礼义廉耻，懦弱无能。如果对方不是孟伯茂，他可以一□□死他。偏偏他是他大哥，他自小的教育是兄友弟恭，他不会在明面上和孟伯茂撕破脸。
“你疯了吗？为一个奴婢打自己的脸面，真丢我们孟氏的脸！”公子茂拂袖而去。
“公子流血了，”我擦去他嘴角的血迹，“疼吗？”
“对不起。”他抬起头，第一句话是先和我说对不起。
我苦笑着：“公子保护了我，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
他握紧我的手：“你害怕吗？”
我摇头：“公子在，我不怕，就像刚才那样，你会保护我的。”
“我绝不会让你离开我，再多的风雨和阻碍都不能分开我们！”他抱着我，紧紧搂住我的腰。
我是个怕痒的人，他这个举动让我吃吃笑起来。
他手搭在我肩膀上，不解地问道：“你怎么笑得出来？”
“我怕痒。”我如是招供。
“可逮着你的弱点了。”他双手哈气，在我腰间使劲搓，我便放肆大笑。
雪停了。
袜子湿了，我的腿冻得通红，我走去后院换袜子，宣琪拿了一双袜子给我，“知道你摔在雪地里，早给你备上了。”
“谢谢你。”我笑着接过，坐在椅子上，伸出脚丫穿袜子。
“公子茂发了好大的火啊。”宣琪托腮，“还没见过他生过这么大的气，真吓人，他为什么生气啊？”
“我拂了他心意，低贱的奴婢逆他心意，他心中不快。”我如实说。
“好可恶！拒绝他怎么了，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宣琪很是生气，但很快她便泄气，“谁让他是王上的亲哥哥，王上觉得王位本是他的，可他却当了司寇。王上觉得亏欠了他，对他纵容得很。连世子也不敢惹他。”宣琪眉眼冷淡，看着我的时候，眼睛里的光在慢慢泯灭。
“所以卫璇，公子能为你拂公子茂脸面，公子真的是喜欢你啊。”
她见我不回答，继续说：“希望你能像公子喜欢你那般喜欢公子，不要再让他一个人……就当我求你。”她说一字一句说的，声音很有力量。
我不知道她猜到什么，我不想回答她的话。世界如果能以真心换来真心，努力换来回报，虔诚换来救赎，人生太圆满了，这不是人生，也不是现实。
“宣琪，你熬的鸡汤很好喝，是我这三年来喝过的最好喝的鸡汤。”不是风牛马不相及的话语，她说的话让我警醒。
“那我可以绑住你们的胃了吧？你们离不开我的厨艺，谁都不舍得走。”她喃喃自语。
我望着白茫茫的雪地，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