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马车。
他交给我孟伯符的玉佩,叮嘱我收好。方才她们在他身上摸出了这个东西吗?还有没有摸到其他东西?
鱼玉佩通体温润无暇,看质地是一块上好的和田玉,翠色莹润,佩戴了许久。应该是很重要的人送给他的。
“喜欢这块玉佩?”江世白脸微醺,眼神迷离,带着我看不懂的幽深。
“瞧着新奇。”我收好玉佩,安静坐在孟伯符身旁。马车驶入西街,那里有段路没有修好,路面散乱着砖头石子,马车颠簸,孟伯符睡着了,毫无意识,他的身体摇摇晃晃的,几次要跌下去。我怕他撞到,我拉着他,让他靠在我肩头,这样就不会撞到了。
“呵,你这么小的肩膀,靠不住的。”他拉过孟伯符,让出他的位置,让孟伯符躺在马车里,他坐在马车里的过道,手作挡板,让孟伯符摇不至于跌落。
我在想他说的“靠不住”是几个意思?笑话,我胖了五斤都有,还靠不住?我能压死一只麻雀好吗?
“那三位花娘是你特意请来的吧。”我问。
“常去云良阁喝酒,听她们说她们来自未央宫,和你同一个地方,我想着让你们见面,你们能说几句体己话,你会开心一些。”
“多谢公子,奴婢很开心。”我托腮,脑子不住思考。他说什么蠢话呢,喂我蛊虫,毒法时让我生不如死,控制我行动和思想,还想让我从心里感激他,献出忠诚。他也挺天真的。
“真没意思。”他看我这副表情,没了兴致,手收回来,不管孟伯符了。
马车碾压过几块砖头,一个颠簸袭来,孟伯符翻了个身,脸朝下就要摔个狗啃泥,他脸摔花了可就不好看了。眨眼见我挪到孟伯符身边,张开双手接住他。
接住他的是江世白,他双手揽过孟伯符,垂眸看我:“你真是忠心的侍女。”
孟伯符身形高大魁梧,他能一把揽过,我很惊讶他有这般力气。
“奴婢现在是公子符的侍女,要尽到本分。”我如此答,他如此听。
“你在我身边时,也没见你扶我几次。”他回答。
“公子身边不止奴婢一个侍女,那些人远比奴婢做得好,奴婢笨拙,想让公子得到更好的侍候。”
“我回去把她们遣散,看你能不能像对待他一样对待我。”
我遇见的男人一个比一个幼稚,诡计多端。
沉默一会,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今日他在这里,我想知道答案。
在我后悔开口之前,我先开口,“公子为何如此?奴婢与公子乃一时合作,各取所需,公子对奴婢过分上心了。”我告诉他界限就在这里,不要逾越,我很反感越界的人。
“一时合作,各取所需,你说得好啊!”他重复我的话,眸子落入寒星,寒光洒在我身上,我心中一冷,我惹他生气了。
他捏紧我的手腕,看起来文弱多病的一个人,力气这么大,我的手腕发出一声脆响,他弄疼我了!
“放手!”我瞪着他,这狭隘的马车里,我是猎物,反抗只会招来更过分的挨打。
“你能惹我生气,可不是可怜又弱小的兔子。”他的声音低沉阴冷,嘴角噙笑,凉薄又冷冽,“都是千年狐狸,装什么柔弱?”
“你疯了吗?”我压低声音,“公子符随时会醒来,你破坏我的计划我不会放过你,死也要拉着你下地狱!”我气急了,连尊称都不带,我是真害怕孟伯符看到眼前的一切,我还没有想好要怎么跟他说。
“哈哈哈。”他的笑容更加放肆癫狂,剑眉斜飞,额间散落几缕碎发,被风吹起,似悬崖堕落的白鹤。他笑了一会,放开了我,“好了,你还是你,我送你回去。”他端着做好,手托着孟伯符,眼闭着,他在假寐。
我……要不是父母对我养育极上心,我要把他十八代祖宗都骂出名。
“公子回来啦。”采青在门口等了许久,天气很冷,她身子都冻僵了,不住颤抖。见江世白扶他下来,赶忙上前搀扶,她力气极大,能托起尚在婚事孟伯符。
采青说:“天冷,奴婢先送公子回房歇息,卫璇,送送华阳君。”
我点头:“好的。”心里想的是你果然讨厌我,把我往火坑里推,亏我待你不薄……
“打住。”江世白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把折扇,折扇轻轻在我额头点了一下,“就陪我走段路,还委屈了你?你知道外头多少姑娘等着攀……”
且不说大冷天的他还带着折扇,也不怕扇出个伤寒。再说,从想多了这方面来说,他和我不相上下。
那你知道从前有多少人等着娶我吗?求亲的使臣排到齐国边界,要不是我母亲不想折腾,光是看求亲文书,我五天五夜都看不完。
“华阳君慢走。”我送他上马车,人是笑着的。
他似乎没有上马车的意思,只是看着我,目光深沉。我懂了,他想进去喝杯热茶。可这会夜深了,我想早点睡觉,我懒得煮热水。
我故意说:“公子喝杯热茶再走。”
“你煮热水?”他亦笑着问我,被看穿心事的感觉不好受,他看我的眼神我总觉得身上的衣裳少了两件。
“公子要喝的话,奴婢不仅会泡茶,还会准备点心。”
“夜深了,早点回去休息吧。”折扇离我只有一指的距离,他又想点我头,我侧身避开,被点到会不聪明的。
“那公子路上小心。”
“你也小心。”他的脸有一半掩在夜色中,我看到他侧脸轮廓锐利,薄且红的唇半抿,声音低沉,他的话有深意。
“奴婢谨记。”我行礼,不再回头。我能感觉到他望我背影许久,马车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再后来我听见金吾卫拦住他,说谁人敢犯夜。车夫说他是齐国的华阳君,还出示了信物,金吾卫便退到一旁,目送他离开。
幸好我跑得快啊,被金吾卫拦住可丢人了。
第二天。
孟伯符醒来的第一件事看我有没有喝醉,他看我目光有神,精神抖擞的,一颗悬着的心放下来,然后才问:“你有没有看见我的玉佩?”
我笑着:“公子忘记啦?昨晚公子见胭脂姑娘服侍得好,把玉佩送给胭脂姑娘了。”
“啊。”他拍拍额头,在思考昨夜发生的事,想了一会,他没想出个头绪,问我:“真的吗?我竟舍得把玉佩送出去。”
我点头:“是啊,华阳君还劝阻公子呢,说是贴身的玉佩不能随意赠送,公子醉了,听不清华阳君的话,把玉佩塞到胭脂姑娘手里。”不清楚玉佩对他的重要性,但话先这么说吧,我不信他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敢腆着脸去和胭脂姑娘求证。
“看来我真的喝醉了。”他叹气,似乎是懊恼昨天酒喝多了。我也稍稍宽心,他醉的厉害的话,不知道昨晚马车发生的荒唐事。
“公子喝了醒酒汤了吗?”我问。
“我不喝。”他低声说,“采青为了让我记住醉酒的教训,她在醒酒汤里放黄连,苦得要命。”
“公子,醒酒汤凉了。”采青追来,端着一碗青黑的汤汁,闻这味道便觉得人生苦短,去日苦多啊。
“我清醒着,不需要醒酒汤。”他答。
采青很生气,发丝竖起来几根,她看着我,那眼神似乎要在我身上掏个洞,“药方没变过,公子上次肯喝这次不肯喝,是要卫璇喂吗?”
我眨眼睛,真不喜欢她的直白,她总是把场面变得很尴尬,很多事情不必要那么直白。委婉一点,含蓄一点,留点体面给自己不好吗?
话说我在江世白面前说话够含蓄和委婉了,他还不吃这套,是个不要体面的怪人。
“是啊,我要卫璇喂。”孟伯符很少驳采青的颜面,这次不知道为什么他要这么做,可能他忍了几次,胸中憋着一团怒火,已经到极限。
采青冷着脸:“公子还要脸面吗?要卫璇这种面善心狠的,公子迟早被她害死!”
我在一旁低着头,脸红红的,想着采青这番话。我气她说出这番话,真要说起来她说得也没有错,我和她一样,都不是好人。
孟伯符墨玉般的眼眸射出寒光,冷冷道:“够了!她是什么样的人我清楚,你少说两句,管好自己这张利嘴。”
“公子不领情,采青不管就是,公子别后悔!”她摔了汤碗,拂袖而去。她的背影很是坚决孤高,就是乌青的汤汁溅到我的裙子了,我新买的裙子。
唉她发脾气,与我漂亮的裙子何干?
“你的裙子。”孟伯符是个有心的,知道我心疼裙子,“王上赏赐的云锦还有三匹,我送你做件衣裳。”
我摇头:“奴婢有很多新衣服,一件裙子也没什么。”
“给你就拿着吧,又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挠头,有些着急了。
曹王赏赐的云锦,一匹少说也要百两,真不是“好东西”呢。
“那奴婢谢谢公子了。”我行礼,本来我也不打算拒绝,用他送的云锦做件衣裳,穿上去在采青面前晃悠,想到她脸气得发青,身躯打颤,恨不得喷出熊熊怒火的样子,很有趣的。
然后她就会去找公子,我有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