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孟伯符送我的云锦我拿去做了一身衣裳，还剩下一匹，我送给宣琪。
宣琪没有接，她笑容带着深意：“公子第一次送你东西，你收着。”她晃着手上的玉镯，“郎君第一次送的礼物都很珍贵。”
郎君啊，我低头苦笑。
“好吧，其实我不喜欢这颜色，我觉得你穿海棠色很好看，所以我想送给你。”我如此回答，复述了孟伯符的话。
“你少来，你穿红色衣裳很好看的，公子上次还在我面前说你长得像海棠花，冰肌玉骨清无汗……”拗口的诗句亏她能记得，“反正就是夸你，再说你不喜欢海棠色的话，干嘛还拿去做衣裳。”
我只好答：“公子喜欢啊。”
“嘻嘻。”宣琪摸摸我的头，仿佛我终于开窍，也像自家浇灌的白菜终于有……
“公子对你上心得很啊，还为了你说了采青。”
“那是采青惹公子生气。”我回答。
“慢慢的你就会知道了。”她笑着，我可不期待，以真心换真心的角度来说，孟伯符或许会后悔遇到我。
太阳穿透乌云，淡金色的阳光洒落大地，明亮又温暖。阴霾结束了。
前日临走前，我给江世白留了一封书信，请他这几天在公子昂面前多念叨采青，让公子昂心中记挂采青，暗示让公子昂约采青出来见面。只要采青答应出来，我的目标就完成了一半。
今天无事，我本要和宣琪一起去西街卖手帕，可孟伯符叫住我，他说他要去舞枪，让我在一旁端茶倒水。
我笑着，心中却在犯愁，我今天要去西街拿情报，现在无法脱身，情报要怎么回到我手里？
孟伯符问我：“你们又去买胭脂？女孩子用胭脂这么快的，半个月就要买新的。”
我怕他怀疑，忙解释说：“西街有家胭脂摊的胭脂特别好，抹上去轻盈又显气色，还便宜，奴婢们用得勤。”
他微蹲下身，头和我齐平，细细瞧着我：“你今天有抹胭脂吗？我瞧着像没抹粉。”
他靠得有点近，我能看清他过分长的眼睫投下的阴霾，我偏过头，躲开他的视线。他怀疑我了，我答不出所以然会很危险。“今天抹了一点……”我深呼吸，“其实奴婢是用胭脂作颜料画花，买的胭脂都拿来画画，所以隔三差五就要去西街买胭脂。”
“怪不得这段时间你的画有股花香。”他释怀了，笑容灿烂得像天上的云霞，“那我欠你很多盒胭脂，过会我们去曲沃最好的胭脂铺，我把店铺上等的胭脂都买下来给你。”
这么夸张，买这么多胭脂是想让我当作传家宝吗？
“公子不用的，奴婢去西街随便买几盒就好了。”
“好吧，你陪我去练枪。”
我点头，示意宣琪去西街，给我带几盒胭脂。
“公子练枪后习惯喝冷水，你记得换成热水。”宣琪嘱咐我，“你的话他会听。”
想起父亲哄娴妃的时候，总说她哭得嗓子都干哑了，喝点热水。我有点怀念以前的生活。
红缨枪在他手里跟活了一样，一招一式奋疾如飞，这如果是战场的话，我面前就会堆起如小土坡高的尸体。
“你在想啥？”他收了红缨枪，带着探究看着我。
我早就想好说辞，脱口答：“平时都是采青陪着公子练枪的，奴婢在想今天采青是不是有事。”
“你别管她，日后你就陪我练武。”他把头伸过来，示意我擦去他额间的汗珠。我拿了手帕，轻轻擦去他额头上的汗水。我想着平日采青也是这样擦去他额间的汗水的，手帕突然有千斤重，我拿不动。
“公子饿了吧，奴婢去厨房拿点心。”望见假山后面的人影了，我想让他们说几句话，找了一个借口离开。“
果然，我走出不远后，采青尖细的声音传来：“你从没有让我给你擦过汗，她凭什么？”
“你是不是太放肆了？你也来管我了？”孟伯符的声音很冷。
我要的是这个场面，采青被激怒，对于公子昂提出的见面要求，她不会拒绝。
今天酉时，公子昂的马车悄悄把孟伯符接走，神不知鬼不觉，他一个侍从都没带，很是隐秘。从江世白那里我得知说是曹王病重，几个兄弟商量下继承人的问题。
而我今天就托人把孟伯符的玉佩交给乌旭，说今夜子时，在燕歇楼见面。
乌旭这几天气色养得不错，红光满面，可我瞧着印堂发黑。那群姑娘给他赚了不少钱，他开心得很，多开心一下吧。
父亲，就是他斩落您人头，我要他百倍偿还。
见我一个人来，他一改和善的面色，“噫”了一声，眼睛改向下看，鼻孔都上呼吸，仿佛我是路上的污泥，谁都可以踩：“怎么是你？公子呢？”
我行礼：“前几日大人和公子商量的事情，公子考虑了几天，让奴婢代为转达。”
“你也配。”他轻蔑地说着。
我看过很多在泥潭挣扎的，借着机遇、借着他人帮助赏识得到梯子爬到高处，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梯子抽走，不让其他人爬上来。他对我这般轻蔑想必也是在泥潭挣扎久了，怕我拖他下泥潭。
他是对的。
“大人太不了解局势。”我叹气，“王上盯得紧，和大人谈论这样的事情，公子怎么能亲自过来？”
“也是，曹王不知道能活几天。”他若有所思，他知道曹王病重的消息，云良阁可真是个好地方啊，怪不得江世安也想要这个地方。
“姑娘不要介意，做我这种生意的不谨慎活不久，我才不愿和第三人接触。”他朝我抱拳，如此解释。
“都是为公子做事，这点小事不必挂怀。”场面话我亦会说。
“姑娘不愧是在公子身边服侍的，有着大丈夫一般的气度。”他看我的眼神带着敬佩。
“过奖了。”我不再说场面话，切入主题，“鬼方屡次侵占我们的城池，公子在遥远的曲沃，看着也着急。等王上的病好些了，公子要请命攻打鬼方。”
“太好了，鬼方的女子金发碧眼高鼻，曲沃的贵公子喜欢得很，公子打战无往不胜，等他攻下鬼方的城池我就去城中带走鬼方的妇孺，运来云良阁。”他很兴奋，眼睛冒着金光。
“公子会配合大人的。”我笑着，不悲不喜，看不出情绪。我都能想到他是怎么把未央宫的人像运送货物一样，送到云良阁。“军饷的事，也要大人出点力。”我提醒他。
“当然。”乌旭拱手，“军饷的事公子无需担心，在下愿出一万两。”
“多谢大人。”我屈身行礼，“时间不早了，妾要回去了，请大人密切留意书信，具体事宜，公子会在信中说明。”
“夜深了，金吾卫在街上巡逻，在下知道一条小路能避开金吾卫，在下送姑娘回去。”
“那麻烦大人了。”我终于笑了，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夜色漆黑，小路崎岖，他提着灯笼，在前头带路。灯笼不亮，照见我腰上的鱼肠剑。他看我身板娇小，没把握佩剑的事情放在心上，问我：“姑娘也习武？这把佩剑看起来有名头。”
我拔剑，灯笼不亮，鱼肠剑透过借着灯笼发出温润的光。“此乃鱼肠剑，当年郑国公嫁女的时候，护送聘礼的队伍浩浩荡荡，过卫国城门的时候，卫国公说除了新妇，最贵重的陪嫁礼是这把鱼肠剑。”
“姑娘懂得真不少啊。”他满脑子都在想怎么处置鬼方的妇孺，没有发现我握剑靠近。“看来公子和你说了不少事情啊，你真是好命，以前公子不愿意说这些事，连采青都不知道这些事情。”他笑得很开心，横肉都在抖。
“啪。”我一剑劈开灯笼，四野昏暗，安静得似鬼坟。
“你干什么？”借着月光，我看到他脸上浓郁的恐惧。
“奴婢不干什么，只是问大人两句话。”
他亦拔剑：“你别想做什么，我有十八年的武艺，刀剑棍棒不在话下，我杀的人不下几百人。”他的声音在发抖，他许久不曾练剑，肚子上绕着几圈肥肉，杀气倒是没有，只觉得憨厚。
“奴婢害怕得很啊。”我握紧鱼肠剑，步履轻快，一步一生莲。“云良阁的姑娘都是卫国来的吧，未央宫的奴婢。”
“不是公子派你来的，你是谁？”几招下来，他的兵器被我卸掉了。他的身上布满伤口，血顺着破开的皮肉，如小草发芽般冒出来。
我摇头，想着他都要死了，等下他去阎罗王那里报道，说是我杀的他，也算冤有头债有主。
他更害怕了，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第一个冲进未央宫的人是你，你见一个姑娘就说让你高兴了你就不杀人，可你那晚杀得刀口都钝了。”
“三年前你为了争功，抢在公子前头，一刀砍断卫国将领的人头。”
“你到底是谁？”他面皮都在抽动，仿佛我是炼狱爬上来的，要拉着他下祸害。
“我是你的报应。”我如此答，轻轻在他大腿根处划了一刀，看着鼓包的东西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