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61章
斯年到家的时候，已经上午九点，时雨母子都不在家，保姆不知道躲在哪里，家里安安静静，只有单维瀚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抽着烟。
“爸，我回来了！豪豪呢？上幼儿园去了？”斯年换了鞋进了屋，三两步小跑着奔向客厅，“爸，您最爱吃的刘记蒸饺，还热乎呢，快尝尝。”
单维瀚本还绷着脸，可看到女儿乖巧模样和孝顺举动，也不禁缓了神色。
“好，你先放那，爸一会儿吃。”
单维瀚又抽了两口烟，然后才把烟头掐灭在水晶烟灰缸里。
斯年看出了他的犹豫和焦灼，她静静坐在一旁等着他的训话，今天这关看来要不好过。
“爸，到底怎么了？有什么事您直说就行，是不是您决定和我妈离婚了？”
“瞎说什么，我怎么会和你妈离婚呢？”单维瀚极力澄清，“年年，你妈妈这些年也很不容易。”
呦，这俩人该不会是在薛朗谦的鸿门宴上旧情复燃了吧？斯年浅浅笑，心中却全是嘲讽。
“爸，我不希望你们为了我委屈自己。我现在已经长大了，可以去过我自己的生活了。”
有时候，她真想撕开她爸爸这伪善的面具看看那底下到底藏着什么，如果他真的有他说得那么爱她，那他怎么会这么多年对她不闻不问？怎么会对妹妹的死无动于衷？怎么会心安理得地和另一个女人生活在一起还生下那个肮脏的孩子？
人家说，不幸的童年需要一生来治愈，可她觉得她这辈子都好不了了。
可笑的是，单维瀚和斯静到现在还以为维持貌合神离的家庭是他们作为父母对她尽职尽责的证据。
“我们今天不谈这个，我们谈谈你和你的男朋友。”
“你说vicente”斯年天真地看着父亲，素颜的她睫毛根根分明，浓密卷翘，这一点的确是不折不扣遗传自斯静。她的样貌就是取父母双方的优点混合而成，所以，无论她心里怎么排斥，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皆是他们的影子。
单维瀚沉默了一会儿，“那个澳籍华人？他真是你男朋友？”
“怎么，您不信？要不，我让他买张机票来趟n市？”
“年年，有人看见你和云城了。”单维瀚昨天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差点气背过去，他万万没想到这么多年了那个穷小子还在纠缠他的女儿。
看来，当年他心还是太软了。
“谁啊？他怎么认识云城？”斯年从茶几上拿过父亲的烟盒，笑着也给自己点了一支。
她从未在父母面前抽过烟，果然，她这个不经意的动作立刻让单维瀚皱起了眉，他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完全不了解自己的女儿在想什么了。
“你怎么还抽起烟来了？这要是让人家看见了……”
“爸，薛朗谦知道我抽烟抽得凶，您还怕谁看见？”斯年混不在意地吐了个烟圈。
这句话噎得单维瀚呼吸一滞，他最近琢磨了一下，这丫头气人的功夫内力是相当深厚，细细想她字字都带着刺，可偏偏你又挑不出她的错来。
“你说的那个澳籍香港人我已经调查过了，那就是个花花公子，光是被媒体拍到的女朋友同时就五六个，里面有小明星还有模特，你算他哪个女朋友？人家摆明了就跟你玩玩而已，你竟然当真？”单维瀚终于忍不住了，用力拍了茶几几下，震得斯年耳膜疼。
“我不是说了嘛，我一直羡慕您和时雨阿姨的爱情，所以，我不怎么在乎名分。”斯年大大吸了口烟。
单维瀚气得老脸一红，他盯着斯年看了有半分钟，愣是没组织好语言怎么回击她。
“朗谦跑到我和你妈妈面前说他想娶你。”
“他想娶我？您别跟我开玩笑了，我跟他可不熟。”斯年心里极度震惊，但面上还是云淡风轻。
“不熟？”单维瀚眯了眯眸子，那天薛朗谦跑到他和斯静面前跪求原谅的的画面还历历在目，现在这丫头却说不熟？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自爱？
“是不太熟。而且，我挺怕他的。爸，您不觉得他深藏不露吗？他们这些大家族的浑水咱们还是别淌为好，吴家就是前车之鉴。况且，圈里不是一直传薛朗谦要和叶家小姐订婚了吗？咱这中间横插一杠子，叶家面子往哪搁，树敌这事儿我不想做。”
斯年跟她爸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当然，她知道这些都没什么用，她爸这么重利的人，怎么可能听她的意见就放弃薛家这棵大树？
她之所以跟他说这么多，不过是她表明她的立场罢了。
薛朗谦，她是绝对不会嫁的。
“年年，我已经知道云城在麒麟名车汇工作了，很不巧他们老板和我还算有点私交。”单维瀚幽幽地说道。
斯年不吭声，她知道她现在说什么都会显得可笑。
一直以来，她在父母眼中，不就是个笼子里的小鸟，只能任凭摆布吗？她若听话乖乖唱歌，大家都好过，她若作死想逃走，他们宁愿折断她的翅膀。
“他现在一个月赚多少？一万，两万还是三万？我估计薛家的狗，一个月都不止花这个数。”单维瀚的话冷酷无情，把他势力凉薄的本性暴露得彻底。
“爸！”
斯年愤怒地站起身，她很努力才控制住自己颤抖的指尖。
把她的阿城跟狗比？他实在太过分了！
“年年，你猜，如果他在一夜之间再回到那个一无所有的状态，会怎么样？”
单维瀚目光微凉，脸上堆堆叠叠的皱纹里都是虚伪。
斯年死死咬着唇，“爸，您不会那么对我的。”
她知道，她父母有那个能力让云城再次一无所有，也知道他会怎么样。大概，会死吧。被毁掉所有骄傲和自尊后的心灰意冷。
他那么努力，不仅拼了命工作，业余时间还要读书，只为了弥补他年少时不幸命运带给他的缺憾。
这让他怎么接受所有一切都付诸东流？
“我也不想，年年，你别逼我和你妈妈。”单维瀚声音很轻，把自己表演得像个受害者。
“爸，云城他善良谦卑，温柔重情，这不就是一个男人最贵重的品质吗？而且他是有能力的，不然，他怎么可能在大城市站稳脚跟拥有现在的一切呢？您总也应该以一个动态的眼光看一个人啊，您怎么知道他以后就不比薛朗谦强？”
“比朗谦强？”单维瀚大笑起来，仿佛听到了什么荒诞的笑话，“年年！爸爸可不相信你是个傻瓜，我就问你，你要不是有钱人家的小姐，他会对你这么好吗？他们这帮底层爬上来的人脑子里除了脏东西还有别的吗？”
斯年差点忘了，现在连影视剧都按财富和地位分配人品了。
底层的人除了给有钱有颜的男女主当当工具人还能做什么呢？
“薛家的财富，我这辈子还不知道能不能追上呢，他？”单维瀚轻嗤一声。
“或许我们一起可以呢，爸我有信心让瀚海更上一层楼。”
“你？你们？”
“是，爸，我觉得瀚海现在最大的问题是生产能力不足，就拿辣椒来说，即便国内最好的原料基地都在我们手里，可我们仍旧无法满足国际市场的需求。我认为我们应该加快海外布局，去非洲，去东南亚，利用当地的优越的自然条件和廉价的劳动力打造生态农场和一流的生产基地，把优质的产品带到全世界去。”
单维瀚没想到刚入职三个月不到的女儿就能有这样的前瞻性和大局观，而且，她的思路和公司高层的战略部署竟然不谋而合，加快海外布局的确是他们下一步的目标。
他震惊地看着斯年，心里既骄傲又矛盾，这么优秀的孩子，确实是瀚海最好的接班人，可为什么她偏偏是个恋爱脑呢？眼下薛朗谦这个金龟婿都到家门口了，错过了他，他们还上哪去找这么好的亲家？
难道真的让女儿嫁给那个穷小子？
国内外财富差距悬殊的爱情悲剧还少吗？
“爸，您信我一次好吗？你女儿的价值绝对不在于她嫁了个什么人，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斯年跪倒在父亲面前，用祈求的神色看着他。她长这么大，好像就没有特别想要过什么东西，她总是垂首顺从，最开始是为了不挨打，后来是真的倦了，物质上的极大满足，情感上的冰冻封闭，让她的心像是蒙了一层壳，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除了胡杨和陈湘湘，她甚至都没有什么要好的朋友。
而且，是他们先对她主动的。
唯有云城。
唯有云城……
“他就真的那么重要？”单维瀚迟疑了一下，问道。
“是。”
“你容我好好想想。”
“谢谢爸，谢谢爸……”
斯年不迭地道谢，她抹掉眼角的泪水，努力笑给父亲看。她看到他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是残存的最后一丝人性光辉。
薛朗谦没想到斯年会主动约他吃饭。他下班的时候，她刚好等在他公司对面的茶餐厅里。餐厅主打潮州菜，选料讲究，制作精细，的确是宴请宾客的一个好选择。
远远地，他就看见了坐在餐位上的她。她穿着简单的黑色毛线连衣裙，素颜却不掩风华。
看到他到来，她立刻给了他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
“薛总，不好意思，耽误你宝贵的私人时间了。”
薛朗谦玩味地看了她一眼，自顾自脱了大衣放在旁边的空位上。
他打开菜单，眼神宠溺，“饿了吧？想吃点什么？”
他的状态自信又从容，就好像他们之间是情侣间最平常的约会，毋庸置疑的亲密关系。
斯年心里暗骂一句，但面上仍旧客客气气的，“上回劳烦薛总请我父母吃饭，这顿饭于情于理该由我回请，应该是我问你想吃什么才对，你随便点，别客气。”
“咱俩之间不用分那么清楚。”薛朗谦微微一笑，朝服务员招了招手。
“还是分清楚点好。”
薛朗谦点了店里几个招牌菜，又特地给斯年点了份潮式糖水。
菜上得很快，薛朗谦一直谦逊有礼地照顾着她，不仅亲自帮她夹菜，还耐心地给她介绍潮州的饮食文化，仿佛他就是土生土长的潮州人一样。
斯年承认，这家伙的确是个博学多才的人，通过这几次的接触，她好像还没发现他知识的盲区。和那些喜欢在小姑娘面前夸夸其谈的油腻中年男人相比，他的确更加清爽，风雅。
一顿饭终于吃到了尾声，斯年也终于组织好了语言。
“薛总，我今天请你吃饭是有一件事相求。”
“哦？”薛朗谦挑眉一笑，好整以暇地等着她后面的语言。
“我求你以后不要再在我父母面前开玩笑，说你喜欢我。”
“我没有开玩笑。”薛朗谦的神色很认真。
“薛总，我有男朋友，而且你也认识他，你不觉得你这样很卑鄙吗？我单斯年平生最讨厌介入别人感情的行为，我不相信你会是这样的人。”
斯年终于沉不住气了，她拿她的父母没办法，就想着劝劝他，可没想到他也这么偏执！
“是有点卑鄙，不过，只要结果是我想要的，过程我无所谓。再说，你和他不是还没结婚吗？追求一个未婚的姑娘，那是我的权利。当然，拒绝我，也是你的权利。我尊重你，也请你尊重我。”
斯年难以置信地看着薛朗谦强词夺理的样子，恨不得当场给他一巴掌，她就没见过他这样厚颜无耻的人！当男小三很光荣吗？
凭他薛家大公子，他想要谁得不到，为什么他偏偏看上了她？
“不好意思，我和云城已经决定结婚了。”
“是吗？”薛朗谦不急不缓地喝了口汤。
“是，所以，以后你不能这样了。”
“那我就等着你的结婚请柬了。”
“行，你等着。”斯年气得指尖发颤，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她这一腔闷气没法出去，憋得很难受。
“单斯年，你逃不掉的，从小到大我薛朗谦想要的东西还从来没有失手过。我不在乎你曾经喜欢过谁，感情，咱们可以婚后慢慢培养。还有，你和云城，成不了。”
那种被人控制人生的恐惧感一下子将斯年席卷，她想起了斯静曾经对她做过的一切。
没有人比她更痛恨被凝视和驯服。
“咱俩，也成不了。”她微笑反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