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哦，是单斯年吧，哦我知道，咱们文科班的大学霸兼校花嘛！来吧斯年同学，校长把今天的陈词总结的时间让给你了，你妈妈太不容易了，你上来说两句。”
斯年看见王雪琳急切地跑向了张春晖，应该是在告诉他她没有准备信件。
“没事，哪怕她就上来和妈妈说句谢谢呢，也不枉她顶着大风跑一趟。”
此刻窗外狂风大作，天灰蒙蒙地阴沉着，天气预报说，晚上有中雪。
“斯年同学在哪呢？”
所有认识她的学生都把视线投向了她。
斯年只好硬着头皮站起了身。
“来，你上来。”
校长向她招招手，斯年犹豫了一下，还是沿着过道慢慢走到了台前。
“哎呦，这闺女长得，真俊！”
“是，也太水灵了，皮肤真好。”
“还是个学霸，也不知道人家的父母积了什么德。”
底下的家长们啧啧赞叹。
“你有什么想对父母说的？”校长把话筒递给了她。
斯年接过话筒，然后深深地看了一眼斯静。
她也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这个画面很熟悉，斯年想起了她上幼儿园时候有一次六一活动被斯静在后台揍完硬推上舞台的情景，那一天她是全程瘪着小嘴委委屈屈地跳完一整只小鸡舞的。
别人都是朝气活泼的可爱小鸡，只有她，是一只没跟上节奏的掉队小鸡。
当着观众的面儿，斯静强忍着，等回了家，她就又揍了她一顿。
她对她说：“下次别逼我在那么快乐的氛围里抽你。”
从那以后，斯年就逐渐学会了如何做乖乖女。
只有被驯化的狗，才是招主人喜欢的。
“校长，各位老师，叔叔阿姨们，实在抱歉，因为一些原因，我没有准备演讲稿，不过，如果你们喜欢听的话，我倒是也愿意说两句真心话。”斯年微微一笑。
前几排的观众看得清楚，斯年这一笑，就如同月辉骤然洒在冷寂的大地上，照得人间一片光亮。
【我一直觉得我的妈妈斯女士，是这个世界上最称职的母亲。她大学毕业的第二年就生下了我，然后，她就把她毕生所学的知识都用在了对我抚育上。
不骗你们说，我们家光是育儿的书籍就摆了满满一书架。在我还没有出生的时候，我妈把我的人生大纲都列好了。
在后来的十几年，我就这么被动地不停完善着她那本名为《单斯年的人生清单》的书，每当我完成一项任务，她就在那张表格里画一个勾，像幼儿园时候乖的孩子就能得到小红花一样。曾经很多年，我都以此为荣。
可有一天，我突然惊恐地意识到，有没有一种可能，我现在过的，并不是我自己的人生呢？
斯女士是个全职妈妈，很长时间，她都是这类人里的杰出代表。从小到大，只要我的学校举办活动，老师都会邀请她来分享她的教育理念。我就像是她花费了毕生心血完成的一件完美作品，时不时就要被她拿出来展览一番。
她在她的ppt里事无巨细地分享着我的一切，洋洋自得地炫耀着她在教育上取得的成功，底下的家长听得热泪盈眶，恨不得把她视为神明，让她出自传。
自传的名字你们也熟，例如《我是如何把我的孩子送进名校的》，《你永远也不知道一个学霸背后有怎样一个妈妈》。
我知道，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我好，我不该不识好歹。
但是我唯一困惑的是，她到底想让我成为什么样的人。
她希望我漂亮，却又怕人觊觎我的漂亮，她希望我才华横溢，却又怕人嫉妒我的才华，她希望我永远圣洁，却又不遗余力地替我物色着她认为合适的男人，她希望我知世故，却又希望我永远保持天真。
斯静女士，我到底怎么做，你才能满意呢？
对不住了，我不能再给你提供自传素材了。从今以后我只会按照我自己的想法去过我想要的人生，即使它不会那么完美，我也欣然接受。
谢谢大家。】
斯年给所有人鞠了个躬，然后她微笑着走下了讲台，一步步走向自己的座位。
整个大礼堂鸦雀无声，狂风着拍打窗棂，呜呜咽咽。
斯静的脸变成了绛紫色，她一直紧紧咬着嘴唇，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她实在是没想到，她用了十八年，给自己养了个仇人。她更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不，她什么都没做错，她这辈子做错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当初嫁给单维瀚，以至于生出来的孩子也像他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太尴尬了。
张春晖当了几十年的校长，这短短的几分钟绝对是他职业生涯中最黑暗的几分钟。他实在没想到，他的学生，一个成绩优异的乖乖女会当着两千来人给自己的母亲这么大的难堪。
他本来还以为她能送他这场倾听活动一个漂亮的收尾呢！
眼下可要他怎么圆？
“王老师你看……”
斯年的班主任王雪琳嘴角一抽，她很想怼他，“我不是都说了别让斯年同学上去嘛！”但是话到嘴边还是变成了，“是，现在的孩子都挺有个性的。个性就是魅力，也是这个时代最缺的。”
“没错，没错。”
张校长满脸黑线地走向讲台，顺着王雪琳的思路把斯年的个性大大地赞扬了一番，还夸她是最有一中魂的学生，因为一中的理念就是为社会培养有个性、充满创造力的学生。
斯年再次成名，只不过这一次，不再因为她是胡杨胡大公子爱而不得的白月光。
回到班级，好多同学都向她围了过来，激动地表达自己对她的崇拜。
“年姐，你太牛逼了，我敢说你是一中建校以来最牛逼的学生！”蒋一凡给她比了个大大的赞。
“没错，我们怎么没想到呢，学校说举办活动，我们就理所当然地唱起了赞歌，没有批判精神，我们就只能是思想的傀儡！”
“年年，你太酷了！”
也有不少人质疑，不过她们都不敢当着斯年的面儿说罢了。
“我倒觉得我们现在都成年了，又不是初中生，还搞跟家长对着干那一套干嘛？我爸妈要是也那么尽心尽力地管着我，我做梦都能笑出声来。可惜啊，他们俩一个爱喝酒，一个爱打麻将，谁也不管孩子。”
“嗯，我也觉得学校这次活动挺有意义的，刚我看我爸在那读我的信的时候都哭了。我感觉要不是这次机会，有些话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对他说的。”
“其实，斯年妈妈对她也挺好的，她那才是科学育儿吧，要没有她妈，她会像今天这么优秀？”
“就是就是，我看她就是白眼狼，骨子里冷漠那种，谁也交不下她。”
“你们觉不觉得她挺茶的，明明有考年级第一的能力，偏偏第一次考试要考班级倒数第一，有必要吗，她兜那么大圈子，该不会就是为了引起胡杨的注意吧？”
“你们太天真了，她啊，还真未必看得上胡杨，你们不知道……”说话的人叫李若曦，吊梢眼，塌鼻子，厚嘴唇，西方审美里典型的东方面孔。
“什么什么？”其他人好奇地凑过去。
“之前有人看到她在酒吧和一个男的拥吻来着，那男的，比咱们大好多。”李若曦神秘一笑。
“what”
“真假的？”
“而且，你们猜，那男的是谁？”
“谁？”吃瓜群众的胃口被彻底吊足了。
“就之前在校门口接她那男的。”
“那不是她哥吗？我的天这是什么禁忌之恋？”
“我知道那男的，他之前在我家楼下汽修店工作，就一打工仔，衣服脏兮兮的那种。”
“怪不得她一个月没来上学，该不会就是这件事被她妈知道了吧？”
“天呐天呐，想不到她的xp是这样的，难怪她一直瞧不上胡杨。”
“还以为她是个什么冰清玉洁高冷女神，原来这么随便。”
“所以是谁看到她在酒吧和一个男人拥吻了？”
“不就……斯，斯年？”李若曦还欲说，却突然对上了斯年冰冷的眸子。
“你继续说呀，我还挺想听的。”斯年微微一笑，把一个草莓味的棒棒糖含在了嘴里。
“哎，我语文书忘带了，你们谁借我一下？不好意思啊斯年，要上课了。”李若曦慌张地低下头。
“别呀，继续说，这不是还有几分钟呢吗？既然话都传到你来了，那离咱们全班都知道还远吗？这高三这么关键的时期，大家的心理都挺脆弱的，你这该不会是想故意抹黑斯年，想让她再抑郁个一两个月的吧？”
斯年还没说话，陈湘湘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上来。她这个直性子最受不了的就是这些背后讲别人坏话的女生，她恨不得拿胶水把她们的嘴都黏上。
“哎呀，怎么可能呢，我瞎说的，瞎说的，斯年你千万别往心里去。”李若曦连连解释，陈湘湘在一中向来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她可不敢招惹她。
“ok,既然是瞎说的，那就管好你的嘴，不然我一旦出什么事，这锅就得你背。哦还有啊，我的成绩是我的，我爱考年级第一还是年级倒数第一，那是我的权利，也凭我自己开心，你们管我干嘛，你们学你们的呗。”
斯年说完这番话就转过身去，她是说过她来这里不是交朋友的，可原来，人家也没想过和她交朋友。说起来，在这里对她最好的人，竟然是胡杨和陈湘湘。
李若曦回去翻来覆去想了一晚，最终还是决定把她知道的都告诉斯年。她也知她目前的状态很不稳定，她不敢冒险为整件事背锅。
原来，那天斯年在musicclub随便抓来合影的女孩是胡杨的初中同学。
那女孩为这件事还专门发了条朋友圈，那也是胡杨最后跑过去找她的原因。
她也不是没有怀疑过胡杨，可经过这么久以来的相处，她还是相信他的人品，他为人向来坦荡骄傲，你让他和云城打一架直接明抢他做得出来，可你让他打小报告陷害，他丢不起那人。
她甚至还怀疑过陈湘湘，可显然，她也是个打直球的，她就算喜欢胡杨到疯了的程度，都不可能把恶意倾注到她单斯年身上。
事情的矛头最后指向的是一个叫黄梓晨的男生。
赵佳玉的发小。
而赵佳玉，是她在松城一中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知道这件事之后，斯年到操场上跑了好几圈。
松城的冬天很冷很冷，冷到她甚至都不敢哭，她怕她的眼泪一流下来就会在脸上冻成冰。跑到第三圈的时候，胡杨从后面追了上来。
“怎么了年年，我只记得我胡杨曾为了追一个姑娘在这个操场上跑过二十圈，你这是在给我回礼？”他嬉皮笑脸地跑到她前面，然后又倒着跑，逗她开心。
她不理他，只是继续跑。
“年年，我陪你一起考x大怎么样？”意气风发的少年穿着件白色的卫衣，笑容纯真。
“你别跟着我。”
“我就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