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内斗
深秋时节,天空阴云密布,寒风袭来,雨水、雪花、冰雹,铺天盖地,枪炮声、践踏声、哭闹声,声声震耳,一阵风霜雪雨过后,生活渐渐恢复了片刻的宁静。这时候,钟家的厨房炊烟袅袅升起,烟雾冲出烟囱,迅速向四周扩散,在半空中犹如凝结成了一个罩子,从上往下将钟家裹得严严实实,不禁给人增添了无尽的沉重之感。
接连几天,惊慌、失望、无奈,一觉醒来,钟家似乎忘却了记忆,街坊四邻揉着惺忪的睡眼,纷纷冲出屋子,有的戴顶帽子站立村口,有的提个篮子踏进菜地,有的背个筐子爬上山冈,有的打个照面,招招手,匆匆走开,殊不知忙什么去了。
钟穆春依然穿着从扬州买回的那件棉大衣,不过,大衣的后身补了几个补丁,像是万娣的手工。他沿着山间小路,登上大山之巅,矗立红叶亭下,遥望十里开外的大海,从下往上看,他站在红叶亭下,犹如一根木头戳在亭子的下方,站着、望着、想着,似乎又在谋划着什么人生的重大决定,乍一看,时而摇头,时而叹息,直到太阳升起,肚子咕噜乱叫,这才急匆匆下山往回走。
一天,钟穆春正在学堂上课,听得门外一声吆喝,怔了怔,放下书,安顿好孩子,出屋、扒头、开门,原来是几个伤兵从门前路过,有的拄着拐,有的包着头,而且,嘴里不停地大喊大叫,啊!他们是想从诊所里淘点药。他招了招手,带领伤兵进了诊所,同时喊来老三媳妇,擦拭、上药、换绷带。临走,每人又送了一瓶专治跌打损伤的中成药。其中,一个小兵挺可爱,掏出一块银元,丢进了柜台的钱罐里;另一个挠了挠头,说是数月未发军饷,身上没钱了。万娣瞅着可怜,连连摇头,不仅没要钱,反而邀请他们几人进家里吃过饭再走呗!几位伤兵摇摇头,说是任务在身,还得尽快赶路,万娣倒也没再勉强,安慰几句将人送走了。
下元节这天,钟家包好了糯米粉团子,在院子里摆了一簸箕,说好正午祭天用的。这时候,再次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众人将视线移向大门,随后进来的是一位陌生人,这个人二话没说,脱口问道:“谁是海阳女士?!”
“你是谁?什么事?找我干嘛?”海阳显得吃惊而又警惕地反问道。
“嫂子!这个甭问了,我们秘书长让咱捎来一封家书、几张银票,其它的不便多说,您收好就是了。”说完,匆匆离开,转眼不见了。
“哎哎哎!你怎么称呼?吃了饭再走呗!”
这人朝身后摔了摔手,并未作答,海阳出门送行,人已走远了。
唐月、郭世珠跑来催促海阳将家书打开,分享一下。钟穆春端着碗从厨房走出来,见此情况,干咳一声,回头瞪了二人一眼,转身回堂屋去了。
三天后,一位军人模样的人,以同样的方式,敲开了钟家的大门,捎来一封家书和一些银票交给了唐月;当天晚饭时分,一位老农装束的青年男子,站在门口,确认了钟家的住址,大摇大摆,敲门进了钟家大院,将一封家书交给了万娣。
这时候,甭说年轻人,就连黄晓珊都觉得莫名其妙,傻了,愣了,怪了,是上天安排?还是天缘巧合?兄弟仨人同时捎来家书,但捎信人的衣貌特征却大不相同,钟家不会出什么大事了吧?!
接二连三出现陌生人送来的信函,钟穆春觉得蹊跷,思来想去,还是没能沉得住气,始终担心闹出什么乱子来。想到这儿,当下,急火火地跑来黄晓珊姨娘住的屋子,问了安,然后,试探性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这时候,瞅见小达子进来,招了招手,让小达子喊他的万娣婶子过来,商量着开个家庭会,大家坐下来,分头说说信中的情况。
万娣过来,听得公爹一说,自然心领神会,不一会,三位媳妇前后脚进来。钟穆春瞅了瞅姨娘,润了润嗓子,随后就把自己的意思说了出来。
他的话音一落,唐月快人快语,说:“爹!你给评评理,老二给公家当差,专门跑到南京告诉大哥说,让他甭跟着掺乎,可是,大哥不干,非得要去当他的汉奸。”
“唐月!你少来埋汰人,谁当汉奸啦?我家世华也有他自己的苦衷,这么做还不都是为咱钟家着想嘛!”
“爹!万娣!姨奶!你们瞅瞅,她说的这叫什么话嘛!”唐月说着,从口袋里掏出家书,搁在桌子上,哼了一声,接过刚才的话茬,继续嚷嚷着说:“大哥要是真的为钟家着想也就算了,就他那点小心眼,谁还不知道,不就是想在主子面前来个大义灭亲,好给自己邀功领赏嘛!”
“简直血口喷人,要不是我家世华,咱钟家能有今天的吃喝家用嘛?!”
“谁吃你们的啦?谁喝你们的啦?我家老二也带回了银票,足够我们娘几个吃喝的了。”说着,掏出一把银票,顺手递给了万娣。
“给人家当个狗腿子,还好意思称自己什么狗屁秘书长啊!”
“你在骂谁呢?是你们眼红了吧?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世道,这叫良禽择木而栖,你这才是真正的狗屁不懂呢?”
“够了!有完没了?快把家书交出来。”钟穆春实在听不下去了,瞪起眼睛嚷嚷道。
万娣倒是爽快,第一个将家书交给了公爹。钟穆春瞅见海阳、唐月欲言又止的样子,没等二人张嘴说话,早已猜透了她们的心思,当下,气呼呼地说道:“你们拿出来,交给老三媳妇,没人看你们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请钟家的当家人拣重点的说说就行了。”
万娣接过家书,挨个看了看,接下来,简单说了说家书的大致意思。从她的解说中得知:钟世华目前是汪伪政府的秘书长,郭世夏是重庆方面派往南京秘密处决汉奸的不二人选。郭世夏按照上级指令潜入南京后,侦察出自己的大哥也在处决之列,但出于亲情,这才写了封家书请唐月转告他的父亲,劝说大哥尽早退出来。否则,军法不容,绝不留情。而钟世华心里明白,他的兄弟老二来此的目的,所以,同样写了一封家书,给家人解释了自己步入仕途的不易和苦衷,请海阳给他的父亲倾诉,替他说说情,让老二甭再参与太多的闲事了。
钟世民的家书倒是直截了当,在书信中先是向家人问了安好,尔后,承认了自己多年未归触犯家规的错误,除此之外,其它的话并未多说,最后,告诉家人,自己安好,请勿挂念就是了。
听了万娣的介绍,钟穆春一声没哼,而且,连跟姨娘招呼都没打,愣愣的,傻傻的,下意识的,迈出门槛,走到门口,接着回过头,绕着院子,来来回回转了一圈又一圈,就这样足足转了一个时辰,临了,这才走出大院,沿着门前池塘的堤坝,一直走到跟美莲曾经相遇的地方,站在那里,目不斜视,曾经几次,脚下不慎打滑,差点滑下去。这时候,一群嘎嘎乱叫的小鸭子从他的身旁游过去,也未能打乱他的思绪,然后,几经迂回,想着、想着,不知不觉中爬上了山顶的红叶亭,矗立红叶亭下,眺望远方的茫茫大海,波涛汹涌,浪潮翻滚,层层叠起,不由得将他带入了对往事的追忆之中。
相当年,每逢涨潮来临,他会时常跑来海边,就近欣赏,景色美不胜收。因为,这时候,他不仅能看见美丽的景观,而且,若是运气好的话,还能拣拾到从海里抛出的海鱼,十来斤重的,甚至数十斤重的海鱼、海龟,拣一车回来,一家子吃个十天半月不成问题。
时下来看,自己何曾还有那份心思观看眼前的自然景观,况且,对于大海的潮起潮落,除了厌恶、憎恨之外,再也兴奋不起来了。在他的心里,是大海的波涛打破了过往的宁静,以至于给海洋生物造成了致命的冲击与破坏。由此,联想起自己的三个儿子,目前来看,孰是孰非,真假难辨,他们犹如生长在波涛的浪尖上,弄不好就会闹出人命的。是啊!就常理而论,或许,小夏子说的多一些道理,可是,近几年,小华子对家里还是有其贡献的。咋办?再不出手,钟家的这场灾难怕是难以避免了。
从山上回来,钟穆春坐在堂屋越想越不是滋味,听得万娣喊吃饭,走进客厅简单吃了几口饭,尔后,又陪同姨娘唠叨了几句,接下来,独自一人跑了上百里的路,赶来济州,啊!是给黄佳栋发了一封加急电报,请求她务必尽快回信,并对小华子的情况作出解释。一月后,黄佳栋来信了。从她的信中,或多或少弄清了一些事情的真相,照她的说法,这小子简直不是个东西,太有点缺德了。他怎么能这样干呢?是天意?是遗传?还是巧合呢?不行,绝对不能让大媳妇知道,否则,这个家可就真的完蛋了。
老大钟世华,自从结识了贾维民,天天陪着其女儿吃喝玩乐,二人堪称形影不离。除此之外,暗地里,又跟他的秘书,贾馨伊的外甥女石贤慧过起了名义上的夫妻生活。一年后,石贤惠怀孕,产下一子,取名钟政帅。
两年盐运生意,办好盐厂,照理讲,小华子也该知足了。
人常说:英雄难过美人关。何况一个小小的钟世华了。钟世华一向认为,做生意太难,不如当官来钱痛快。这样,既能体现一个男人的人生追求,更能彰显一个男人的自身价值。所以,从钟家楼过完父亲的生日寿诞回到扬州,几次三番,向贾维民献媚,请求从中撮合,再次踏进仕途。贾维民经不起钟世华、贾馨伊两人的围攻,居然点头答应了。果然,不出半月,竟然在核心部门给钟世华谋了个职位,这下,钟世华开心了,而且满意了。至于黄晓珊的盐运厂,据说:交给了亲手培养的嫡系去打理,而钟世华则兼任董事长。这样一来,他便把大多时间投入了南京的秘密组织活动。
有时候,怕什么来什么。此生,钟穆春最为担心的是:自己的孩子窝里斗,不曾想,担心的事情最终还是发生了。所以,自我感叹过后,似乎有种预感:哥仨肯定不是因为一点家庭纠纷这么简单的。你想想,三封家书,前后脚送来,若是没猜错的话,兄弟仨该是同在一处,只不过,三个臭小子跟定的主子、从事的职业、谋取的对象不同罢了。
一天,钟穆春站在山顶的红叶亭下,手里拿着黄佳栋妹子寄来的家书,想着、想着,恍然大悟,原来这么回事啊!当下,从山上匆匆跑回家里,来到姨娘的屋子,向姨娘问了安,坐下来,心有余悸地陪同姨娘聊了会天,因为心里有事,所以,聊着、聊着,聊起了三个孩子。而他每每说到孩子,黄晓珊总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接着又把皮球踢给了他,这是为什么呢?因为黄晓珊心里明白,孩子不是自己养大的,感情没到那个份,倘若管得太宽,孩子们反倒讨厌自己,如今,自己都这把年纪了,何必自讨苦吃呢?你是家里的男人,你这个当爹的自己看着办得了。
钟穆春的心乱了,虽然知道姨娘在推脱,可是,家里再也没人可以商量了。因此,不管姨娘你爱听不爱听,他还是心里想着,嘴里说着,同时告诉姨娘,给三个孩子各写一封家书,目前,实在是找不出别的更好的法子了。
娘俩来来回回争论了半宿,但是,隔墙有耳,老大的媳妇海阳躲在黄晓珊的窗台下,听得二人议论说:“你光说去信去信,人在哪儿?你知道吗?”
“姨娘!我是这么想的,从收信的时间看,哥仨肯定是在同一个地方,你想啊!三封家书,前后脚送来,您不觉得有点蹊跷嘛?!”
“这么说来,倒是的确有点怪,可是…得得得,光去信管啥用,最好还是找个由头让仨孩子回来一趟为好!”
对啊!我也是这么想的,让三媳妇来写,借您的口气,给三个小子分头写一封,就说回家给我发丧,他们但凡有点人性,接到家书也会回来的吧?!”
“你要是这么说,倒不如说给我发丧呢,这个家少了我可以,少了你可不行!”
“姨娘!咱俩甭争了,就这么定了。”
“小钟子!姨娘老了,一个妇道人家,也帮不了你啥忙,今天,就先说到这儿吧!”说完,起身作出轰他走的意思,钟穆春本来还想说点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第二天,早早起来,瞅见万娣从屋子里出来,钟穆春喊了声老三媳妇,随后,照着昨晚商量的结果,跟她简单作过交待,当然,临了,特地嘱咐,给老二去信时顺便提一句,如果见到老三,一并转告他,说完这些话,他的心里顿感轻松了许多,接下来,倒背双手,哼起小曲走出了钟家大院。
万娣说话爽快,做事利索,坐班门诊,便把家书写好了。然后,便将家书交给公爹审查了一遍。钟穆春扫了一眼,连连点头,接过家书,走进小世珠的房间,瞅见小盛也在,就把寄信的事说了。同时告诉小盛今明两天,抽时间务必将信寄出去,说着,写下地址,塞进了一个袋子里,顺手交给了盛霍南。
你甭说,这事还真让钟穆春猜对了。
一月后,几乎同一天,哥仨相继赶回家中。老二回来的最早,进门一看,见父亲好好的,什么病也没有;老大、老三紧随其后,兄弟仨人几乎前后脚同时回来了。钟穆春站起身,瞅了瞅哥仨,谁也没搭理,而是起身来到姨娘的屋子,摆开阵势,准备跟哥仨来次家庭公审,以解决哥仨之间的矛盾纠纷。
兄弟之间是理念与认识、理想与信仰的矛盾,并非借助家庭的力量能够解决得了的。哥仨走进堂屋,瞅见父亲和姨奶一脸的深沉,谁也没说话,悄悄按顺序坐下。人刚坐下,未等钟穆春发话,哥仨便展开了唇枪舌战。
“老二!我说不让你插手,你偏不听,这样的社会,怎么可能是你我能够左右得了的?”
“大哥!今天,我喊你一声大哥,那是看得起你,有姨奶和爹在,咱们还算有兄弟的情份,你要是再不回头,可就由不得我了。”
“我也是端人家的饭碗,替人家做事,身不由己,否则,家里吃什么?喝什么?咱们甭争,让爹评评理,就凭你的几个工钱,你以为你能养得了咱家十几口子人吗?”
“我说大哥!二哥说你有他的道理,有些事,咱能不掺和,就别再跟着掺和了。如今是非常时期,小日本都打到家门口了,你不给国人挣脸也就算了,替小日本卖命,这样说不过去嘛!”
“老三!你甭瞎掺和,这儿不关你们的事!”
“大哥!联合起来,共同抗日是我们的一贯主张,你说怎么不关我们的事了?!”
“牛皮不是吹的,火车不是推的。光喊喊口号,谁还不会,哼!算了,我不想跟你们争论了。你们这两个白眼狼,你们的老婆、孩子都是靠我挣钱养活的,要不然,你们问问咱爹呗!”钟世华越说声音越大,越说显得越硬气,说着、说着,站起身,指着老爹,变守为攻,怒气冲冲地说:“爹!您老评评理,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钟穆春听出来了,而且也听明白了。他们兄弟三人,各干各的事,目前,老二、老三站在一边,老大独自一边,从哥仨的辩论来看,往大里说,老大对小哥俩,那是政府之间的矛盾。这样说来,小哥俩讲得似乎合乎情理。不过,这几年,老大为了钟家,的确出了不少力,老二也能说得过去,对家里贴补了不少。老三瞎跑几年,没捎回一分钱,如果不是万娣撑着,他是无法向钟家交待的。至于哥仨所为何事,让他来评理,一时半会,他还真是说不清、道不明的。
不过,有一个理,在钟家他们是亲兄弟,在外面他们是中国人,这是原则,也是规矩,谁都不该越了位。
他想到这儿,拉下脸,愤愤地说:“谁也甭说了,我来说两句,你们瞅瞅是不是这个理儿!”说完,咽了口唾沫,随后,慢条斯理,振振有词地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们哥仨都是成人了,自己对自己也该有个合理的定位了。我是这么认为的,你们哥仨无论干什么,兄弟情份,总得相认,你们话里话外,说白了,各孝敬各的主子。有些话,孰是孰非,一时难以确认,可是做人,咱得讲良心,你们懂得这点就行了。我叫你们回来,没啥想法,也还没死,你们的老婆、孩子,钟家给你们养着,论人道,你大哥付出的是比你们小哥俩多,至于其它的,你们自己掂量着办得了。”说完,瞅瞅姨娘,再没多说一句话,站起身走开了。
钟世民想搀他一把,被他一摔,自觉没趣,重又坐回原处。黄晓珊瞅见人家亲爹都走了,自己拄起拐杖,也就蹒跚着身子离开了。
接下来,哥仨开始了新一轮争辩。不过,钟穆春的一席话,倒是起到了一定的效果。从某种意义上,触及了哥仨的软肋。所以,在第二轮争辩中,无论从语气,还是从态度,变得相对缓和了许多。哥仨共计在家待了三天,同桌吃饭,也就一两顿,即使这样,还是钟穆春硬逼着哥仨凑到一块的。第三天清早,老大因为惦记扬州的石贤惠,谎称盐运厂事多,第一个离开了家;老二声称公务繁忙,前后脚走了;老三觉得有必要在家多住几天,一方面跟父亲谈谈外面的情况,另一方面帮万娣做点事,免得引起家人的误会。
如此说来,还是老三聪明,幸亏在家多住了几天。每天,陪同父亲聊家常、论形势,摆事实、讲道理。起初,钟穆春对他是不屑一顾,根本不理他的茬。后来,时间长了,对他的话渐渐产生了兴趣,细细想来,小三子说的还真是这么个理儿。
过后,钟穆春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基本接受了。临走,他既没有阻拦,也没有过多的话语,只是提醒小三子,今后,多给家里捎封信,省得家人惦记,同时还从身上掏出一张银票,说是穷家富路,别太难为了自己,兄弟相处,你们就好自为之吧!
当然,万娣舍不得丈夫离开自己,她送了一程又一程,唠叨、叮嘱、提醒,问这问那,临分手,含着泪说:“世民!俺知道你干的是大事,不拦着你,可是,为了咱这个家,你得学会保护自己,实在不行,在家做个郎中,甭管干啥,日子还得往下过嘛!
钟世民也是热血男儿,这样的话,只有在家才能听得到,所以,万娣的一番唠叨,令他感慨万千,老婆、孩子、热炕头,神仙的日子,自己何曾没有想过呢?!
可是,如今,国难当头,国亡家何在,家亡命何存。他想到这儿,握了握拳头,再次抱了抱一双儿女,含泪上路,匆匆离开了自己日思夜想的温馨的家。
这次回去,的确,哥仨剑拔弩张的对抗少了,相互间互谅互让,特别是老大的汉奸行径比前有所收敛了。有的时候,还能以大哥的身份,请来两个兄弟一块吃顿饭,调和一下亲情关系,做些有益于国人的事。终究,哥仨的信仰不同,走的路不同,从他们的潜意识里,并没有因为亲情的关系而改变。不过,暗地里,老大依然我行我素,该干什么干什么,最后的结果,导致了他的悲惨的人生。
哥仨离开钟家,令人没有想到的是:钟大爷、钟大娘和屠夫姥爷相继病亡,而钟穆春倒是没把孩子们再次召回来。是啊!照常理,该让几个孩子回来尽尽孝心的。可是,知子莫若父,自己了解自己的孩子,在世人看来,或许不合时宜,毕竟,他们干的是公事啊!
虽然如此,人与人之间,因为信仰的不同,自己的追求各不相同,别人不理解,自己该理解自己的孩子。在他看来,有些事是可遇不可求、可望不可及的。孩子各自的信仰既然存在了,由它去吧,这并非自己一个人能够改变得了的。
钟穆春披麻戴孝送走了屠夫丈人,协助钟穆天料理了大爷、大娘的后事。不知何故,接下来的日子里,他的脸上反倒挂起了少有的微笑。事后得知,因为,他深藏多年的心结终于解开了。
屠夫死了,孩子的姓氏可以改为姓钟了吧!
屠夫死后的第二天,钟穆春就开始琢磨,下次等老二回来,抽空得跟他商量一下,先把孩子的姓氏改过来。至于小世珠,一个女孩子,姓钟姓郭无所谓,若是都改了,将来到了那边,见到美莲和屠夫丈人,跟他们无法交待啊!想到这儿,一改过去对唐月的冷漠与蔑视,有事没事,主动上前打声招呼。特别是从未抱过孩子的钟穆春,近来,时不时拉住老二的两个孩子,搂进怀里,问长问短,让钟家老小见了,都觉得怪怪的,就连黄晓珊都怀疑小钟子该不会得了什么老年病了吧?!
郭世珠倒是挺敏感的,瞅着父亲开心的样子,几次凑近跟前,咧起嘴嘻嘻笑个不停,一语道破了他的天机,说:“老爹!跟您商量个事,打今儿起,俺想改姓钟,这下,您该满意了吧?!”
“甭介,谁姓钟,都不敢让你来姓钟,你娘和你姥爷要是知道了,该骂我不讲信用了。”
“爹!俺要是姓了钟,那不显得咱们父女俩更亲近了嘛!您要这么说,看来,您是不想认俺这个亲闺女了呗!”
“哼!你想姓钟,谁知道你打的什么鬼主意?不行,我得好好想想,等晚上梦见你娘,问问她,答不答应,你爹这不是怕你娘骂我嘛!”众人听后哈哈大笑,原来如此,没事就好。这时候,大家纠结的心总算踏实了。
后来,郭世夏中途回家,钟穆春发现时机成熟,在饭桌前,征求老二的意见时,没曾想,这个混小子,见过了世面,经历了风雨,竟然不听他的话,当时就给回绝了。
钟穆春并不死心,几次三番,软硬兼施,郭世夏迫于无奈,勉强答应了他的父亲,孩子姓钟可以,自己则没这个必要再改了。
他一听此话,敲打着桌子,一甩手,一跺脚,摞下饭碗,连连戳点着他的鼻子,饭也不吃,吼叫着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