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送子
清早起来,窗户上结了厚厚的一层冰凌,轻轻一敲,咚咚直响,伸出食指,用力一戳,窗户纸竟然穿出了一个圆圆的小洞,扒洞外瞅,窗外黑沉沉、雾蒙蒙一片,屋顶上、槐树上裹了一层薄薄的白纱,此时,若非院子的主人,你还真是一时分辨不出哪儿是哪儿了。
钟穆春从窗台前抽回身来,披了件衣服,坐在炕边,瞅着美莲的牌位,回想起小女儿曾经说过的话,你甭说,正是因为闺女的几句童言,连日来,这犹如一根钢针深深刺进了他的胸堂里,疼痛、愧疚、难耐,被问得哑口无言,百口难辨,常常使得他对美莲的死时时滋生出一种负罪之感。
当他想到这儿,匆匆下地,开火、烧水、煮饭,喊醒孩子,洗漱的洗漱,收拾的收拾,清扫院子的清扫院子,但等孩子们各自忙活完,早饭煮好,饭菜码齐,自己草草吃了几口,盯着孩子们吃完,尔后,给老大交待一声,匆匆走出了钟家大门。可是,来到大门外,又不知要去干什么,当下,沿着池塘的堤坝绕来绕去,愣神、沉思、观望,接连绕了几圈,这才从一个池塘的拐弯处跳下堤坝,沿着村南侧的乡间小路,避开村子的繁华路段,穿过一片杨树林,又拐个弯,爬行一千米,这才到了私塾学堂的大门前。今天来此的目的,是想请教藏先生,瞅瞅孩子们今后的路该如何往前走下去。
这一次,可没上次的幸运,他到了学堂,从学堂的老管家那儿听说藏先生黎明时分就进山练功去了,照平时也该回来了。他愣了愣,接过老管家递来的茶水,跟着老管家进了藏先生的书房,转了转,翻了翻,看了看,并顺手从藏先生的书架上抽出一本书,边翻边看,过了大约一袋烟功夫,藏先生赫然而至,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本来,藏先生是要进厨房吃饭去的,听管家说钟先生正在书房等候,这才赶来书房,会见了钟穆春。藏先生走进书房,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示意坐下说话。钟穆春重又坐下,直截了当,表明来意。藏先生沉默片刻,并未从正面回答,而是绕开话题,谈天说地,议论时政,从始至终未提及钟家以及几个孩子未来的归宿问题。是啊!藏先生心里明白,这是人家的家事,自己何德何能,竟敢妄言孩子的未来,说多了担心误人子弟,说少了不知如何回答。不过,看在曾经教过孩子的份上,临别前,老先生从另一个侧面给他讲述了一个故事,权当对他知遇之恩的回馈了。
从前,有个东家,手下三个徒弟。一天,这位东家准备出远门打点生意。他就在想,今后,要是再外出,店里的事该交给哪个徒弟才会使得生活、生意两不耽误呢?东家思虑再三,于是,他的主意来了。有一次,东家临行前,分别交给三个徒弟每人一锭银子,同时,吩咐三个徒弟“我要出外打点生意,在此期间,你们拿着银子可以干点啥事,等我回来的时候,我再通知你们,然后,你们再来见我就是了。”
过了一个多月,东家回来的时候,第一个徒弟汇报说:“主人!您交给我的一锭银子,我赚了10锭。这是赚的钱,给您!”东家不但没有将他的银子收回,而且,还又奖励了他10锭银子;第二个徒弟报告说:“主人!您给我的一锭银子,我赚了5锭。这是您送我的5锭银子。”东家同样奖励了他五锭银子;第三个徒弟报告说:“主人!您给我的一锭银子,我一直放在腰包里,恐怕弄丢了,没敢拿出来。”东家听了,接过第三个徒弟交还的一锭银子,并且,赏给了第一个徒弟。从此以后,他每次出远门,就将店里的生意放心地交给了第一个徒弟去打点,而且,还聘请他做了店里的掌事。每次外出,第二个徒弟都带在身边,做了东家的跟班;第三个徒弟干脆让他做了东家的账房先生。
故事讲完了,藏老先生也就端茶谢客了。
在回家的路上,钟穆春反复琢磨藏老先生所讲的故事,想着、想着,脚步渐渐加快,不知不觉到了家门口,抬头朝东南方瞅了一眼,天色尚早,随后绕着池塘的堤坝,边走边思考藏先生所说的话,一路走,一路想,走着、走着,竟然爬上了山顶的红叶亭。心想,既然来了,干脆坐下歇会再走,当时,他坐在红叶亭的栏杆上,顺手掏出一支香烟,掏火点燃,深深吸了几口,接着又站起身,绕着红叶亭转了几圈,临了,矗立红叶亭下,远远望着茫茫大海,啊!原来这么回事!恍惚间对于藏老先生所说的话似乎幡然醒悟了。
一晃几个月过去了,天气渐渐转暖,一天,给孩子们上完课,突然想起过去的承诺,当下,立刻安排老大到隔壁去喊爷爷和奶奶,老二通知屠夫姥爷,准备次日一起搭车前往海边游玩。老大回来说:钟爷爷、钟奶奶说是年岁大了,腿脚不灵便,就不去跟着凑热闹了;屠夫姥爷本来想去,可惜刚刚杀了头猪,腾不出手,而程香好倒是想去,可是既然屠夫去不了,自己跟钟家不沾亲不带故的,自然不好意思跟着掺乎了。
可是,如果不去,孩子们肯定不答应。自己交待孩子们做的,孩子们做到了;答应孩子们的,自然也得有头有尾。考虑到这儿,次日一早,从钟大爷家借来马车,依照事先约定的计划,钟穆春亲自驾车,爷五个乘坐一辆马车,一路说说笑笑,打打闹闹,浩浩荡荡朝海边进发了。
这次海游,完全照着美莲的做法,让孩子们美美吃了顿大餐,痛痛快快在海边玩了一天。
一家人来到海边,几个孩子欢呼雀跃,纷纷跳下车,冲向大海,疯了一样打起了水仗。老二跑上来,说是下海捞些海鲜回来,钟穆春愣了愣没有答应,旁边的小世珠倒是嘴快,替二哥求情说:“爹!让二哥去吧,我娘带着我们和姥爷过来,还是二哥下海捞的海鲜呢!”对呀!他刚才还在纳闷,孩子们下海的动作看着怎么那么熟练。小世珠的话,使他忽然明白,随即点了点头,心想,这就对上了。
小夏子从海里提了一袋海鲜回来,钟穆春交待老大摆好餐具,准备支灶野炊,而他说是自己再去一趟,多弄点海鲜回来,带回家送给爷爷和奶奶,另外再给屠夫姥爷尝尝。交待完这些,当下换了身行头,招呼一声,一猛子扎下去,就在潜入大海的瞬间,他顿悟了,明白了,激动、舒心、畅快,不一会,一袋子海鲜捞上来,老大的野炊锅已然支好,全家围着锅,摆吃食、烤海鲜、斗嘴仗,说说笑笑,热热闹闹,享受起海边的野炊生活。
从海边回来,钟穆春安顿了几个孩子,接着又从炕洞里取出银票,揣进怀里,告诉老大说,出去办点事,马上就回来,在家看好弟弟和妹妹。给老大交待过后,自己匆匆去了后街的“酒引子”家,他进得院子,首先喊了声“廖叔”,廖生出门一看,是小钟子来了,心里又惊又喜,知道发财的机会到了,所以,紧着往屋里给他让座,请他正位坐下。钟穆春倒也不客气,顺势坐下,单刀直入,掏出银票递给廖生说:“廖叔!小侄又来叨扰,给您老添麻烦了,请您多多理解吧!”
“瞧您说的,咱俩谁跟谁,说说,啥事?自家人,紧着办就是了。”
钟穆春简单说明来意,廖生略微沉了沉,随后,爽快答应下来。
廖生显得这么热情,主要源于钟穆春送给管黑任的那对玉人。据说:几年前,他将家中的一对玉人送给管黑任后,管黑任凭借此宝,连升三级,眼下,官越做越大,如今,己坐镇济南府一品大员,统管山东全境。而廖生因献宝有功,从中也得了不少的好处。从此,管黑任对他信任有加,平时,只要廖生出面介绍的人和事,管黑任都会给足了面子。因此,这一次,廖生见了钟穆春,自然会倍加的讨好他。另外,听说这小子扬州三年,事业做的挺大,肯定赚了不少,眼下找他,估计是送钱来了呗!
三五句客套话过后,钟穆春给廖生简单介绍了长子钟世华的大致情况,接着又补充了几句说:“廖叔!我不想让您过多的为难,今儿是想请您帮忙,给孩子谋个前程,进衙门做点事,这也是孩子自己的心愿。孩子年纪小,至于能不能谋个一官半职,全看廖叔您的了,事后必将重谢!”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千两银票递了过去。
廖生假惺惺的客气一番,嘴里边客气,边伸手接过银票,这样的事,自然是心领神会。果然不出所料,三天,仅仅三天,托付廖生办的事,一切全给办妥了。
一月后,正值青春年少的钟世华,带着自己的当官梦,跟着父亲到了称呼廖爷爷的廖生的家。随后,一行三人,连日赶赴济南,就在管黑任官邸的隔壁租了间宾馆住下。当天晚上,廖生在济南菜来香酒家定下一桌酒席,他不愧是手眼通天,果真请来了管黑任。当天,在酒桌上便把此事谈妥了。钟穆春花费五千两银子为儿子捐了前程,安排钟世华在管黑任的手下当差。
人的一生都会有机会,钟世华也不例外。他的运气相对还不错,三个月后,升任管黑任私人秘书。一年下来,管黑任发现小伙子长的眉清目秀,做事谨慎,而且,好学上进,正式将他纳入麾下,任命他做了公馆参事,正九品一职。从此,钟世华出入官邸,一来二去,跟他的干女儿海阳打得火热。两年后,竟然成为了管家官邸的乘龙快婿。
说起管黑任的女儿,这里还有一段鲜为人知的故事。
管黑任,谁有钱跟谁亲,送钱送物,满足了他的条件,你敢送他就敢收。不过,这个人有点好处,收了人家的钱财,肯定会尽力给你办事。事没办成,原物奉还。这一点,深得官场门生弟子的极大好感,至少,有钱送,有人接,有官升,何乐而不为呢?平时,管黑任见谁都是客客气气,遇谁都是笑脸相迎,你好,我好,大家都好,所以,背后议论起来,人人称颂,官场混得脸熟、道通、人旺,三两年一职,平步青云,十几年间,从一个小小门吏,爬上了正一品的高位。
姓管的人虽然很贪,但是为人仗义。他有个拜把子兄弟,叫海驰仁。这个人十分了得,外号人称“吃人狂”。十几年前,海驰仁是当地出了名的地头蛇,欺行霸市,欺男霸女,无恶不作,管黑任借助他的势力,自从涉足官场,哥俩一唱一和,搞得济州乌烟瘴气。不过,海驰仁这个人活该小命当绝。一次,他相中了地处济州中心的一座老字号饭店,饭店的主人是当地有名的一家猎户,经过多次明争暗斗,临了,饭店到手,但却赔上了自己的性命。“吃人狂”死后,留下一女,就是管黑任目前的养女——海阳。当时,海阳年纪尚小,母亲死的又早,“吃人狂”临死前留下遗嘱,唯一挂念的就是小女的归宿问题。而管黑任膝下无儿无女,所以,当面答应认海阳做了干女儿。从此,寄养管家,成为了管家的“千金小姐”。
海阳天资聪慧,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过,做事待人,心胸狭窄,自从来到管家,小姐的脾气渐长。平时,除了喜爱搬弄事非,其它方面还是蛮不错的。
一天,钟世华依照管黑任的吩咐,跑来管府办事,海阳听说后,隔窗相望,第一眼,她就喜欢上他了。论相貌,钟世华虽然谈不上有多帅,但是,两人对上了眼,因此,过了没多久,见干爹回府,她一改平时的冷漠,主动上前亲近,就在干爹问她有没有心上人的时候,借故撒娇,附在管黑任的耳边,嘀咕了几句。管黑任听后,眯起小眼,先是一愣,尔后一笑,当面拍板答应了她的请求。至此,钟世华跟海阳之间的一段姻缘就这样促成了。
老大的前途有了着落,其他几个兄弟妹妹就没他大哥这么好的运气了。
这一年,郭世珠十五岁,钟家楼有家大户,给母亲办七十大寿,从济州请来戏班子,连续唱了三天大戏。每天,小世珠跑到戏台前看热闹。三天下来,竟然跟戏班的一个小生混熟了。钟穆春听说后,自己生了半天闷气,倒是对闺女并没有过多的责骂。事后,因为担心过于娇惯孩子,万一小世珠跟着戏班的小生私奔了,败坏了家风,可就有他的好戏看了。与其这样,倒不如亲自跑一趟,找班主说说,让闺女认个师父,跟着戏班子去学戏,反正是闺女喜欢就行了。想到这儿,当时抱着试试看的心态,领着女儿来到戏班子,给班主讲明来意,请求班主发发善心,收下闺女做弟子。班主收到他送的一百两银票的善款捐助,心里自然乐意,立马答应,先听听孩子的演唱技能,然后,再谈收不收徒弟的问题。
小世珠登台演唱了一段包公案,虽然演唱技巧、唱腔和音调不太准确,但是,她的音质、嗓子、身段倒是一块唱戏的好材料,班主摊了摊手,瞅了眼钟穆春,勉强答应先收门下做学徒,跟着跑几年,看看潜力再说。这样也好,将来,如果小世珠没学成,乖乖回家,你就无话可说了。就这样,小世珠跟随戏班子学戏走了。
接下来,轮到老二、老三,这哥俩的脾气显得有点任性。当时,哥俩再三表示,他们要靠自身的力量寻找属于自己的前程。甭看老三人小,老爹问得急了,就推脱自己年纪还小,哪儿都不想去,就在家里温习功课,等自己长大了,再做更好的打算。
钟穆春对孩子的做法并未表现出过分的强求,不过,他心里想的是:自己如此做法,一方面是满足孩子们的愿望,实行放养式教育,任由个人发展;另一方面等孩子有了着落,自己再闯荡几年,积蓄点家业,好为孩子们日后的发展打个铺垫。
一天,他的灵感突然来了,当下,他急忙跑到钟大爷家借来马车,带领老三去了锅弯台。当到达屠夫丈人家,坐下来说了几句客套话,然后,便把自己的心思简单作了解释。屠夫虽然嘴上没说,但从其表情上看,似乎不大乐意,嘴里鼓鼓囊囊说:“你给老三找事做,小夏子咋就不能来学学嘛?!”
钟穆春听得老丈人是因为这个,哈哈笑了笑,往屠夫丈人跟前凑了凑,说:“爹!老二我不是没想过,您想啊,我家老二那个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让他学这个,您老觉得可能吗?!”屠夫听了女婿的话,知道人家说的是对的,所以,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见老丈人没吱声,借此机会,连连陪着小心道歉说:“爹!前几年,是我错了,如今,虽然美莲不在了,您老请放心,今后,我就是您的亲儿子。”说完,瞅见屠夫丈人依然没吱声,干脆蹲下身子,讨好地说:“爹!要不这样,让老二现在就过来,跟您一块过,以后我把他交给您,您看这样行不行?!”
屠夫丈人发觉今儿这小子真会说话,句句说在了自己的心坎里。女婿都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自己还有啥可说的。因此,放下手头的活,高高兴兴,拉着老三来到了老郎中的家。爷几个走进老郎中的家,客套寒暄几句,屠夫便将自己的想法详细复述了一遍。
万老郎中也是即将迈入古夕之年的人,内人刚刚病逝,两个女儿,老大早早出嫁,如今,家里仅剩下了小女尚未成年,眼下,正在他的手下学点抓药把脉的营生。老郎中抬头仔细打量了老三一番,顺便问了几句话,感觉眼前的这个小子懂事听话,经屠夫一说,心里想,这样也好,此生从没有收过徒弟,这小子就算是自己收下的第一个徒弟吧,日后,家里一旦有啥出头露脸的事,有个小子在身边,台前台后应酬起来方便多了。想到这儿,也就点头答应了。
万老郎中既然答应了,钟穆春又给老三交待了一番,于是,便将三小子留下,再次表达了谢意,随后,跟随屠夫丈人回了家。爷俩在屠夫家简单作了沟通商量,临走,又对老丈人表达了谢意,赶起马车回了钟家楼。一路之上,紧赶慢赶,马车路经自家的高梁地,远远瞅见美莲的墓冢,不经意的“吁”了一声,老马就在高梁地的地头停下了。
钟穆春盯着美莲的墓冢,坐在车上发了半天愣,似乎诉说心肠,又似喃喃自语:美莲!对不起!今儿我才真正体会到了当初您在家的不易,要是有你在该有多好啊!如今,就剩老二了,求求您,搭把手,帮帮你的男人,往后,我都不知咋办才好了。想着、想着,不觉泪流满面,躺在马车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不知何时,老马拉着他,自己跑回了钟家楼。当时,钟大娘端着一盆淘菜水往外泼的时候,瞅见自家的马车停在门口,车上躺着小钟子,而且,两眼噙着泪花,紧着喊叫了几声“小钟子!小钟子!”可是,连喊半天,这才听得他啊了一声,醒来一看,自己已经到家了。
他一轱辘跳下车,急忙牵着老马进了钟大爷家的院子里,卸车、拴马、喂料,匆忙招呼一声,边走边说:“小夏子还在家,我得赶紧回家,给孩子弄点吃的。”说完,急火火地走了。
钟穆春快步走到家门口,突然发现门口停放了一辆小轿车,当下,绕着车子,左瞅瞅,右看看,看了半天,这才悄悄推开院门,进去一看,一位如花似玉的姑娘,坐在院子的小凳子上。姑娘看起来挺漂亮,自然、大方、得体,自以为走错了门,谁知,犹豫间,又瞅见老大端了一壶开水,从厨房里走出来,正朝门口张望呢!当听得有人喊了声“爹!”这时候,他才从恍惚中醒来,边答应边进了自家的院子,并伸开双臂扑着要去拥抱老大的样子。但老大却意外地抓住了他的手,轻轻握了握,说:“爹!这是海阳,管大人的千金,我的未婚妻!”同时向海阳一并介绍了自己的父亲钟穆春。
海阳,钟穆春,两眼对视,双方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当然,海阳跟着钟世华喊了声“爹!”仅此一声,钟穆春早已把小钟子刚才的态度忘得一干二净,高兴的半天合不拢嘴,忙着说:“快快快!闺女!坐坐坐!对了,老二,你嫂子大老远的来家一趟不容易,咋不问问吃饭没有,就知道瞎聊啊!”
海阳随口说:“爹!我们中途吃过了,你们就别忙活了。”老二却接过话茬回应说:“爹!您是不是忘了,家里还有一个儿子,兄妹几个都有事做了,我咋就成了爹不疼娘不爱的孤儿了,这都老半天,我可水米没沾牙呢!”
听得小夏子这样说,当下,钟穆春一边招呼海阳坐下,一边跑进厨房,而且,边做饭边喊老二,告诉他说:“小夏子!过来搭把手,吃过饭,借你爷爷家的马车,上你姥爷家去一趟,把你姥爷和老三接来,咱们吃顿团圆饭,热闹热闹。老二答应一声,人没进厨房,而是直接跑到隔壁钟爷爷家借车走了。
小夏子还没借马车回来,钟穆春己将饭菜做好,而钟爷爷、钟奶奶听说小华子带媳妇回来,坐着马车,跟着小夏子一起赶过来,大家又免不了一番介绍。几句客套话过后,钟奶奶靠近海阳身边坐下,爱抚地拉住她的手,连声说了几个好,同时眯起嘴,笑个不停,笑得海阳都有点脸红了。
海阳是个见过世面的女人,她随着钟奶奶的话谦虚了一番,倒是并未表现出过于的世俗与偏见,说出一些让人见笑的过头话。
老大见二弟将他爷爷家的马车借来,这才想起自己乘坐的小轿车就在门外,连忙说:“爹!干脆用我的车,让老二带路,省得再用爷爷家的马车了。”
这合适嘛?人家师傅大老远的跑来,还是用你爷爷家的马车得了。老大没有吱声,而是喊来老二嘀咕了几句。小夏子将马车送还爷爷家,拿了半块玉米面饼子,咬了几口,坐上小轿车直奔锅弯台走了。
这时候,钟家的院门外挤满了看热闹的街坊四邻们。有的是来看从未见过的稀罕物件小轿车的,有的是来看钟家新媳妇的,有的瞅着海阳像仙女一样,衣着打扮漂亮得体,大胆点的女人干脆拉住海阳的手,问这问那,甚至,瞪着眼睛看得她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半小时过后,郭世夏带领姥爷和老三从锅弯台回来,钟家免不了又是一阵欢乐与兴奋。一番热闹过后,夜幕降临,钟家渐渐恢复了平静。钟穆春接过老丈人捎来的熟食,煮粥、炒菜、做饭,钟家大院人来人往,笑声不断,吃饭、喝酒、逗笑,吃着、吃着,小夏子突然起身,向众人宣布:要跟随大哥和嫂子,闯济南,谋差事,寻找一条属于自己的路,请求全家举手表决通过。钟家除海阳因为初来乍到,就连屠夫姥爷也举手同意,只有钟穆春未置可否。他是这么想的,当今世道太乱,老二性格鲁莽,出门在外,容易出乱子的。不过,要是老二的前途问题解决了,自己当然是再高兴不过了。
钟穆春尚未表态,正在考虑两全齐美的计策。老大突然站起身,当面提议说:“爹!你放心,老二跟着我,亏待不了他,你放心就是了。”
屠夫丈人抓起小钟子的右手,帮他将手抬起,权当全家通过了。老二急忙跑上前去,一把抱住他的屠夫姥爷,亲了一口,讨好了一番。钟穆春没办法,只好端起酒杯,站起身,首先表达了对海阳及其全家的感激之情,同时表达了对屠夫丈人的宽容之德,最后,自我表态说:“爹!孩子们既然都有了着落,我有个不请之情,烦请您老多多担待了。”
“说!啥事?大家都是一家人,还有啥好客气的嘛!”
他稍事沉思,然后,字斟句酌,陪着小心说:“爹!我是这么想的,一是老三在锅弯台,有啥事,烦劳您老多多担待了;二是老大那边有海阳,这我就放心了;三是老二既然愿意跟他哥嫂出去闯闯,今后,由老大照应,应该不是问题。问题是小世珠,不知现在咋样了。对了,老大、老二,你们路过济州,顺道看看妹妹,让她捎个信回来;四是孩子们走了之后,我想再跑趟扬州,把扬州的生意搬到济州来,两头做,效益肯定不会错。不过,这一走,少则一年半载,多刚三年五载,家里有啥事,您老捎个信,立马赶回来,您老要是答应的话,我就可以放心地走了。”
屠夫丈人满口答应说:“小钟子!你放心走你的,小莲子那事是俺错怪你小子了。俺打心眼里觉得,你是个干大事的人,家里头你就甭管了。”
钟穆春听后,心里一酸,两行热泪差点流下来,借口催着大家夹菜,这才掩饰过去。过了一会,孩子们寻个借口,纷纷离开饭桌,各自回了各自的屋子。时下,饭桌前仅仅剩下了屠夫、钟穆春老爷俩。钟穆春又喊来小夏子,从柜子里又拿出一瓶白酒,陪同老丈人边喝边聊,直到喝得菜光、盘空、瓶净,爷俩互相吹捧着、胡侃着,接下来,一个趴在饭桌上,一个躺在桌子的一侧,不久,鼾声如雷,此起彼伏,若是不习惯,一时还真是难以适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