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真正的失望都是无声的
夏颜一直以为“蝶恋花”的舞蹈项目只差最后官宣了。
毕竟她收到了她信息，让她为演出做准备，而且白龄只把她一个人带回了尚海自己家里。
那她一定是被选中了，其余人被淘汰了，不是吗？
结果在出席活动时，她惊呆了！
她发现其余的五个人竟然都在场，包括宋旖旎。
宋旖旎也看到了夏颜，走过来跟她打招呼：“嗨喽！夏师姐！”
夏颜见此情形，很是纳闷，她暗暗打探宋旖旎的口气问她：“你知道到底这是怎么回事吗！？”
宋旖旎说：“她也收到通知了，这几个月也一直在做准备，只是她留在景海市而已。”
如此说来。
“蝶恋花”舞蹈项目根本就还没有选中舞者，白龄依然在她们六个舞蹈演员里犹疑不定。
顿时，夏颜感觉到全身都冷下来了。
她居然！骗了她！
夏颜这几个月在尚海，完全是把这个剧目当成自己的剧目在设想，在准备。
她理解白龄，心疼白龄，甚至主动开口跟严瑾求了那笔赞助，结果现在！白龄是同时周旋在六个人之间，她跟六个舞者都发了信息。
让她们都准备演出！她根本还没有只选了她夏颜！
强笑着的夏颜小声问宋旖旎说：“嗳，白老师，是怎么评价你的？”
宋旖旎笑了笑，娇滴滴的说：“哎呀~白老师大概就是对我客气了下，说年纪轻有潜力之类的咯！”
这又刚好打到了夏颜的痛点。她一直对即将三十岁的年龄感到很焦虑，一直觉得白龄所谓的女人三十岁很美鼓励到了她，结果现在白龄竟然赞美了宋旖旎年轻！！
夏颜之前和白龄形影不离。
她心生依恋她，但也经常对白龄不满。但那都是小孩的一种撒娇耍浑而已：哼，你不重视我，你居然把我送你的发带送给别人啦？你天天陪别人吃饭，你都不跟我吃饭！这种不满并不是一种真正的不满，而是一种对她爱的信任的亲近的对象的胡搅蛮缠，所以才会以撒娇的态度表现出来。
但此刻，白龄的这个行为，是真正的让她不满了，一种感到自己被利用被欺骗的不满。
这种真正的不满，夏颜就不会从口头说出来了，只是心里默默记下了。
真正的失望都是无声的。
这之后回到白龄家里，白龄跟她说什么，安排什么，夏颜都不给脸色了，就都挺顺从和配合她的，但那配合本身就是另一样东西--疏离感。
夏颜迅速的疏离了白龄。
好像有什么东西坚硬的隔在了，两个人中间，把两个人隔得远远的。
白龄显然也感觉到了夏颜的变化，找她谈了一次心，大概就是解释这个事情的确还没有定下来。这个项目呢，也不是她一个人就能做主的，毕竟赛飞老师也参与造势之类的，所以我们也要商量，但我绝对还是很看好你的。
夏颜对白龄的种种解释都很客气，表示她很理解的答复说：“是的，是的，做舞团肯定是很不容易的，你和赛飞老师想挑到最好的舞者也是正常的，真正的舞者也不怕这个，毕竟我们从小学舞就是一层层的被选拔出来的。”
白龄对她这种疏离的礼貌客气，也多少感到尴尬，想再说点什么，看她公事公办的态度，也就算了，没有再继续推心置腹的说下去了。
严瑾当然也很快敏锐的感受到了夏颜的变化。他跟她打趣说：“嘿，夏大艺术家，你竟然不提你白老师了，真是稀奇啊！”
夏颜正为了舞蹈项目选角的事心烦，没好气的坐在车上就怼他说：“怎么？这不是正中你下怀？你不是见不得我对别人好？”
严瑾当日是约夏颜去看舞台剧。
这个舞台剧是一个童话舞台剧，故事很新颖，演员比较有资历。他们俩买的位置很靠前，所以看的就很清楚。
出了剧院后，夏颜开口问严瑾说：“你觉得好看吗？”
他回答说：“这个剧应该换年轻演员演，找这么老的演员，演公主这种少女角色，不太合适，没有青春感。”
夏颜一听就跳脚了，狠狠瞪了他一眼，对他大吼了一句说：“全世界都在说年轻好！年轻好！年轻好！年轻好！你们一个个都不老的吗？”。
夏颜平常算接得上夏颜情绪的，无论她怎么跳脚，他都能四两拔千斤的把话转回他的控制范围，但现在她没头没脑的来这么一句，他一时之间搞不清状态，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夏颜看他沉默了，她觉得自己大概过分了，为了解释她目前这种烦躁的状态，便把夏颜这事说了出来：“我就是不明白了。她既然没有选中我，把我喊到她家里来住着干嘛？”
严瑾沉吟了下说：“我觉得她还是喜欢你的吧，她都让你在自己家里住着了。她又不是我。”
严瑾这话的意思呢：“我把你接到自己家里，因为我想追你。那白龄又不是个男人。”
夏颜当然听懂了，白他一眼说：“臭狐狸，你就天天知道逗我！”
严瑾爽朗笑了对她说道：“呵！我是老狐狸，你以为你白老师就不是？”
这句话敲打在夏颜心口上，不是不伤感的。
原本以为自己运气够好，在事业路上先有恩师栽培，现在又遇到了另一位老师，而且比自己的恩师事业更成功更可亲，亦师亦友，自己在她面前犹如在亲人面前一样安心快乐，结果现在还是回到了“名利场”。
回到云居，白龄还没睡，看到她回来问道她说：“嗯，吃过晚饭了吧？”
夏颜嗯了声，带着很疏离的客气。
白龄说：“那你早点回房间休息吧。”说完这句话后，她绕过花厅，回自己房间去了。
夏颜看到她的背影，想起之前跟她一起亲亲热热的那段日子，不由伤感，眼泪漱漱而下，很想追上前问她一句：“白老师，假如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要带我来尚海？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要如此宠爱我如果你喜欢我，看到我一心一意的觉得自己被选中了，已经把剧目当成自己的，你怎么不告诉我实情呢”
当然，这话她是不可能真正问出口的。
在名利场呆了这么多年，她并不是不懂这个道理。
人在咫尺，心隔千里。
过了几日，尚海本地有个小剧场的舞蹈演出，白龄做讲解，由夏颜来跳她以前跳过的一两个经典舞蹈。
她虽然心里对白龄带有芥蒂，但她还是很热爱舞蹈的，对这个小剧场演出也很用心。带她跳的赛飞，毕竟是艺术家。能跟她搭档，也是能学到很多东西。
赛飞在演出完毕后，对林尘的表现赞不绝口，说她跳得真不错。
她跟白龄说：“看起来你这是真的教了？没认真教的话，她没法跳成这样。”随即又转头跟夏颜说：“哎呀，夏颜，你运气真好。要知道很多老师表面上收一堆徒弟，那也是挂名不教的，但你白老师对你可是真用心了。”
她又跟李云说：“白龄，你可有点偏心了。这回六个个入选的学员，你就手把手教夏颜，别人你都没怎么教。你啊！真是太偏心了。”
白龄淡淡的回复她：“夏颜古典舞功底本来就很好，学起来没什么难度。”
白龄的态度是不敢居功。
夏颜当然知道赛飞这么说是两边讨好，既讨好她，又讨好她自己。因此，对赛飞的话也不会多当真。
但白龄的确是真心教了她的，这个是事实。
她夏颜是前团长手把手教大的，心里是知道老师是真教了学生还是只走个过场搞搞形式。
这几个月里，白龄教她是不遗余力的，真真正正的教了东西给她。
夏颜这些年来体会到的感情，要么就是她的前团长对她的全盘的宠爱和接纳，要么就是宋旖旎等人对她的绝对针对和敌对。
现在白龄的感情似乎游离在这两者之间，说真不太真，说假似乎也不见得全假，让夏颜困顿又无措。
于是她对赛飞的讨好只是微微一笑，并不说什么。
第二天中午在家里吃饭，夏颜坐在餐桌上，等了半天也没见到白龄，她也没告知她出去应酬了。一般白龄会习惯告知的。
管家过来说白龄不太舒服，先不吃饭了，在房间里休息。
夏颜一个人吃饭是没法吃下去了，下了很久的决心。还是去了白龄的房里，看看她怎么样了。
她本来发誓除了跳舞，她不管白龄任何的闲事了的。
白龄躺在床上，没睡着。
夏颜站在挺远的地方，开口问道：“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白龄虚弱的说她下午要去医院一趟。
夏颜本以为有人陪她去，她男朋友亦或者是唐恬恬，结果才发现那两个人都没空，她打算一个人去。
那夏颜肯定还是不放心她一个人去，淡淡的说：“我下午没事，不然我开车载你去？”到了医院夏颜吓了一跳，原来白龄是来复查宫颈癌的。
下午下了点雨，天气灰蒙蒙的。
白龄裹着一件薄薄的针织衫，可能因为病了，又担心病情，她看起来比一般时候显得憔悴和苍老。
夏颜坐在一边等，看着白龄的模样，心里不由地五味杂陈。
她以前只当白龄样样都好，完美女人，成功的女人，但现在她病了，她在医院，看起来也这么可怜。
作为舞团老板，作为舞者，得了病后，一般都要非常低调处理。
行业竞争这么激烈，舞团还有不少费用支出，你出事了，很容易动摇军心。
作为一个女人，她有一个分居的男朋友，虽然享受了自由，但也少了很多陪伴。
而现在这个时候，不还是她夏颜陪在她身边？
一个女人带一个团，有一份自己的事业，多难。她得了这么严重的病，之前还在饭局上各种敬酒，吃冷菜冷饭。但她骗自己的时候，又显出了老狐狸的残酷本质，自己也用不着多可怜她。
想想严瑾说得也对，人白老师都住着上亿的房子，夏颜你自己呢，连她一半房子都买不起，你还同情她？
出了医院，上了车，夏颜问她说：“结果怎么样。”
白龄说：“目前恢复的还行，过一阵子不忙了，还要复查一次。”
夏颜点点头。
两个人沉默了。
这时候车到了红绿灯那停住了，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更沉闷了。
白龄先开口说话：“怎么？你还在生气？”
夏颜浅浅一笑：“没有啊。我能体会你的处境，不存在生气这回事。”
白龄顿了下说：“这个病，你不要到外面说，我没有跟别人讲的，舞团里面大家也都不知道，连赛飞都不具体知道。我以前年轻的时候，为了舞蹈，三餐不定什么的，对身体造成了损伤 … 还有啊！夏颜，我之前跟你说三十岁是最美好的时光，是真心的。我自己是三十岁那年出来单干的，当然也遭遇了一些挫败，但通过自己的努力，还是把这个舞团做起来了。三十岁的舞者，身体机能还维持在一个较好的状态，对事物和艺术的认知又提升了成熟了，我自己也是三十岁才找到状态的。你不要慌，也不要怕。
我现在身体也不是很好，要是我身体状态好一些，我也不会想到要培养接班人，你知道任何演员都不想让台。所以你好好学习，别焦虑，三十岁真不晚。你的古典功底很好，人也很聪明，以后一定会出来的。你要对自己有信心，赛飞对你评价不挺高的吗？我把你带来，是很期待你的表现的。
这次舞蹈项目选拔，也不是我一个人能做主的，这里面涉及很多问题，资金啊评审啊各个方面 …”
白龄顿了下又说：“而且要说不公平，我对他们其他五个人才不公平。我就没怎么教，只认真教了你一个，这对她们是很不公平的。你这个起点比她们高多了，我觉得你本来也是很有希望的。我怕你多心，又焦虑担心，不能安心学习，所以就没有跟你说 … ”
天气还是阴阴的，心里同样阴阴的夏颜，怅然若失。
白龄这番话说得很推心置腹，但夏颜心里依然是犹疑的。
说着说着，车又到了另一个红绿灯路口。
林尘的手放在方向盘上。
白龄轻轻的，握住了她的手。
她以前也这么握过夏颜的手。
那晚，夏颜跟严瑾吃晚饭散步回来。白龄自然的就握了一下她的手，很温柔的。
她说：“晚上你穿多点，温度低，你看你的手，都是凉凉的。”
像妈妈一样的口吻。
多么美好的片刻！
夏颜被这只温柔的手打动，心里还没有捂热，但她下意识的反手紧紧的握住了白龄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