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后备箱的女人(4)
四人来到永平街二号七座,晨昊带着石头、朱志上楼,让安昕在楼下等着。
开门的正是视频上的男子。晨昊表明身份后,林旭木然而立,脸上没有丝毫惊讶与慌张,就像他早已等候多时一般。
晓妍让李瑶前来辨认。
李瑶看了看照片,低眉沉思了片刻,囔囔自语道:“好眼熟啊,可就是想不起是谁,叫什么来着?”
“林旭。”
“林?……啊!我想起来了!他有个儿子叫做林静青,我是因为他儿子所以见过这个人。”李瑶眉头微蹙,脸上有些不安的神色,“这个林静青有些变态,多年来一直对我纠缠不清。以前上高中的时候,他是我的师弟,比我小两岁,我上高三,他上高一,那会就天天缠着我。我好不容易熬到上大学去了外地,才摆脱他的纠缠。可是今年回来后,有一次跑业务又重新遇到他了,没想到他又卷土重来,又开始对我死缠烂打,还三番两次跟踪我,为此,我还报过警呢!就是报警那一次见过他的父亲。”
……
晚上十一点多,林旭的审讯结束了。
“虽然都招了,但是总觉得哪里不对!”朱志从审讯室出来后,一边左右转了转脖子一边说道。
石头伸着懒腰打哈欠,眼皮重得都要睁不开了。
“大家先回去休息吧!都累了!明天早上再开会讨论。”晨昊说。
晨昊走进办公室坐下,疲惫地闭上双眼,用手捏着鼻梁,脑海里都是陈梓乔的案子。
突然,一双柔软的手在他的双肩上揉捏起来。
晨昊眉头立刻舒展开来,脸上的倦色一扫而空,露出一抹甜蜜的微笑。他伸手握住安昕的左手,扭头宠溺地看着她说:“不是跟你说先回去嘛!怎么还在这里。”
安昕翘起小嘴嘟囔着说道:“你还好意思说呢!说大队缺人,申请调派人手。然后我来了,你倒好,要么让我去内勤帮忙,要么直接让我下班,有现场就总是叫上石头、朱哥,就是不叫我,你这个样子,我调来这里有什么意思啊,我干脆申请去别的大队算了。”
晨昊见安昕说得气呼呼的,便站起来转身将她环进怀里,“我不是怕不安全嘛,你看那些凶杀案现场既恐怖又血腥,有时候去抓嫌疑人,如果遇到那些凶悍的,那可是很危险的,而且你看,我们经常加班、熬夜、假期又少,我不是怕你辛苦嘛!其实女孩子去内勤挺好的……”
安昕听到这里,右手用力锤了一下晨昊的胸口,随后一把推开他,“好你的头!我从小的梦想就是当一名出色的刑警。这么多年,我一直很努力地学习理论课,刻苦地练习擒拿格斗,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为刑案侦查、打击犯罪献上一份力!现在倒好,什么都用不上了!”
晨昊见劝不动安昕,便捂着胸口假装被打疼了的样子,皱眉说道:“哎呦,你还知道你是练过的呀,下手这么重,搞不好肋骨都被你打断了!好疼啊!”
安昕转身双手环胸,白了晨昊一眼,“你就装吧你,我自己用了多大力我还能不清楚?”
见骗不过安昕,晨昊便嬉皮笑脸地说道:“好啦,你今晚了吃什么,我现在好饿,我们去吃宵夜吧?”
“哦!我给你准备了宵夜的,都怪你,被你说到忘了都!”
过了一会,安昕端出一碗热腾腾的面汤。
“这又没厨房,你怎么变出一碗热面条的?”晨昊喜出望外,接过面条也不顾烫嘴,立即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小心烫!其实没什么,我让老板把面烫熟,然后跟汤分开装,等到你要吃的时候,我就将面放进汤里面,微波炉加热下就好了。你慢点吃!”安昕双手托着下巴,将脸迎向晨昊,看着他吃得津津有味,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
第四天,会议室。
“据林旭交代,他的儿子林静青和李瑶高中就认识了,交往了很多年,可是李瑶毕业后出来工作眼界开阔了、认识的人多了,就嫌弃他的儿子穷酸,把他儿子甩了。可他的儿子一直放不下李瑶,整天茶饭不思,也没心思工作,跟个行尸走肉一样。他本来想去找李瑶谈一谈,却遇到了陈梓乔。陈梓乔一味地嘲笑他儿子,说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还说他儿子是个精神病。林旭被陈梓乔的言语刺激到,一时冲动失去理智便将她掐死了。他掐死了陈梓乔后,发现自己的手臂被陈梓乔抓伤,怕留下证据,他就用剪刀把其十个手指的第一个指节给剪下来。随后他找到储物柜中有个行李箱,便将她塞进行李箱运了出来。他说,一下楼就想到附近的紫茵社区有个垃圾场,所以才径直往那个方向去。去到那里觉得直接扔在垃圾场太容易被发现了,刚好那条街道没有监控设备,附近有辆僵尸车后备箱被翘了,他就索性将尸体塞到后备箱内,想着能拖多久是多久。”朱志简单地概述下林旭的口供。
“不对,李瑶可不是这样说的,李瑶说她与林静青连朋友都算不上,是林静青一直纠缠她,他们俩从来没有交往过。不久前,李瑶因为被林静青跟踪,还报过警,这是我找到的处警记录。李瑶说就是因为林旭来找她说情,让她撤诉,她才见过林旭。”晓妍说。
“这父子俩是不是都有些幻想症啊?”石头说。
“大家好……我来了……我有重大发现……”许进顶着两个黑眼圈,有气无力地走进来。
“阿进,你昨晚又陪老婆追剧啦?”朱志问。
“我昨晚通宵在这加班都没回去,还追剧呢,哪有时间!”许进揉揉眼睛继续说道:“余队说监控视频上嫌疑人是没有戴手套的,行李箱上应该可以找到嫌疑人的指纹。可是我们仔细检查了,行李箱的把手、拉链及表面都没找到指纹。不过,任何蛛丝马迹都逃不过我的火眼金睛!我在行李箱的内侧靠近拉链的位置,发现了一枚指纹,就一枚!我将其提取后录入信息库,发现这枚指纹竟然与番宁省龙津市二十八年前一起抢劫杀人案现场找到的凶器上的嫌疑人指纹信息相匹配!然后昨晚采集了林旭的指纹,与行李箱的指纹对比,确定了,完全吻合!”
“我去,也就是林旭抢劫杀人之后逃了二十八年,现在又涉嫌杀人被我们抓了!”石头有些难以置信,杀人逃逸二十八年的人得是个什么人呐!
“身上还有命案?准备一下,等会对他进行审讯。”晨昊左手拇指在嘴唇下来回移动,“明明没有戴手套,而且大白天去抛尸,行李箱外侧竟然还可以清理得那么干净,但是又留下了一枚指纹?大家对林旭交代的整个作案经过有什么看法?”
“我这里有个疑点,我问林旭剪下陈梓乔手指的剪刀是从哪里拿的,他说在厨房拿的,说剪刀被他带去垃圾场扔了。这么多天了,假如真的被扔了,我们确实也找不着了。但是我让晓妍问了李瑶,她说并没有发现厨房有丢了什么剪刀。还有,李瑶说她有双做卫生的乳胶手套和几条抹布不见了,而且她回家当天,房子是有被整理过的,十分整齐。我问了林旭,掐死陈梓乔之后是怎么处理现场的,他只说用抹布擦了门把手和他碰过的地方但并未提及手套。”朱志说。
“我也有个疑问。林旭二十一号进小区时在门卫那聊了一根烟的时间,按理来说,他是去找李瑶谈事的,应该进了小区就径直往李瑶家去才对,怎么还有闲工夫和心思在门卫那聊天,而且聊天内容都是关于门卫大哥是哪里人,什么时候过来这边工作之类无关紧要的话题,有点不符合常理。”石头说。
“还有,行李箱装着尸体,他怎么还敢主动让保安帮忙提呢?好像是故意让保安大哥知道行李箱很重的。”安昕补充道。
“有些细节确实说不通,但是监控视频,指纹,作案时间、还有他自己坦诚的作案动机及经过都……是有疑点,但是证据链也算是完整的。”晨昊眉头紧锁,脸上流露出难以掩饰的心中疑窦。
“对了!林旭的儿子呢?我昨天让季峰去联系的。”晨昊突然问。
“哦,是!联系了,他二十一日上午就去临安市他外婆家了。我核实过了,身份证有乘车记录,也让当地的同事协助核实了,情况属实。我已经通知他今天过来了。”季峰回答道。
晨昊思量片刻后,不慌不忙地安排道:“朱志,你先跟龙津市那边了解下情况,我和你去审讯林旭;石头、安昕,你们拿林旭的照片给门卫辨认下,确定他所说的人是不是他,然后再去垃圾中转站及附近走访下,看看有没有目击者,或者什么新线索。季峰,如果林静青来了,跟我说下,我要跟他谈谈。”
审讯室。
林旭坐在审讯椅上,只见他两鬓斑白,头顶中间光秃秃的,脸庞圆圆的,肚子也圆鼓鼓的,看起来慈祥朴实,完全想象不到,他的手上竟攥着两条人命。
林旭十指交叉放在桌板上,右手拇指一直来回磨搓着左手拇指。晨昊和朱志走进来,他抬眸看着他们,紧张地眨巴着眼睛。
“如果一个人十指交叉,一边手指抚摸另外一边手,这一动作说明对方此时内心比较不安、焦虑,或者正处于高压或自我怀疑的状态下,他的这一动作是为了安慰自己,让自己平静下来。与他谈话时,你首先要做的事就是给对方信任感,让对方安稳下来,使其愿意接受你,对你敞开心扉。”晨昊看到林旭的动作后,脑海里浮现安昕曾经在他面前卖弄的理论知识,嘴角不禁勾起一抹嗤笑,心想这个安昕虽然是个审讯菜鸟,但是理论知识还是挺扎实的,可不,现在就派上用场了。
一开始晨昊语气轻柔、温和地跟林旭聊家常,让他丝毫感觉不到威胁。他知道林旭在乎儿子,便和他聊关于儿子的事。林旭从一开始紧惕地回答一两个字到后面侃侃而谈。就在林旭有些放松的时候,晨昊突然话峰一转,讲起了一个关于二十八年前的故事。
“二十八年前,番宁省龙津市有一对情侣晚上九点多在公园散步,不料遭到歹徒抢劫,抵抗中,情侣双双都被割了喉。当民警赶到时,120急救人员正在现场对两名受害人展开紧急抢救。可惜抢救仅仅持续了10分钟,医务人员就宣布了二人死亡的消息,死因是颈动脉出血导致的失血性休克。
男子叫做袁飞,当时二十六岁,女子叫做赵雅思,当时是二十五岁。二人已经到了谈婚论嫁,如果没有遭遇那场飞来横祸,他们俩现在的孩子也有静青那么大了!
二十八年啊!可怜袁飞和雅思的父母如今已都年过古稀,可心里这份捉拿真凶的执念终是无法放下!每年清明,在孩子的坟前,只能用眼泪诉说着心中的苦,终究无法给孩子一个交代,抓不到凶手是他们一生的遗憾!”
林旭垂着眼眸,十指交叉,双手紧紧握在一起。
“十指交叉,双手紧握,说明对方此时已经开始自我否定了,他的内心是沮丧和消极的,如果你正与他较量,那么此时就是你一举拿下对方的最好时机。”晨昊脑海里又浮现安昕的话。
“您也是一位父亲,应该能体会逝者父母的心情啊!”晨昊观察着林旭的反应,绕着房间走动,慢慢靠近林旭的私人空间,借此进一步增加林旭的压力,继续说道:“有些事情在心里积压多年,是不是也渴望有一天能说予人听?”
林旭的额头开始冒着冷汗,“能给点我根烟吗?”
林旭左手扶着额头,右手拿着烟,一口接一口,吞烟吐雾间,一根烟很快就燃烧殆尽。他的唇颤抖地叼着烟蒂,在飘渺的烟雾中,眸里情绪翻腾,恐惧、焦虑、犹豫、紧张、后悔,最终化为两行泪。
“1996年10月,我在龙津市做工,那个时候我已经32岁了,可还是一事无成,一个月拿着两三千的工资。出事那天,女朋友嫌我没出息,跟别人跑了,当时心情特别不好。涛子,是跟我一起合租房子的工友,我们二人年纪差不多,情况差不多,所以特别合得来,特别能互相理解,那天晚上两人一起吃饭,聊了很多就多喝了几杯。
两人身上的钱都喝酒花光了,但是感觉还没尽兴,就在附近的星洲公园瞎逛。正好遇见了正在公园散步的那对小情侣,当时眼见四下无人,涛子便怂恿我对二人进行打劫,也不知怎么了,被他一撺掇,脑子一热,就同意了。
本来只是想抢点钱就跑,没想到,那男的反抗得很激烈,我很怕拖久了被人看到,突然就失去理智,一时冲动就趁着涛子和那男的在打斗的时候一刀抹在他脖子上,那女的一直尖叫,当时很怕被人发现,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看见他们俩倒地后,我和涛子才意识到闯了大祸,赶紧夺路而逃。
我们回厂后,第二天就一起辞职了,然后我俩商量好各奔天涯,不告诉对方自己的去向且说好了再也不联系。
我先后逃了几个地方,一直都在关注警方的动向,直到逃到绿洋市,眼看外面的风声小了很多,就在这边找了份开公交车的工作,娶了老婆生了孩子。
二十八年了,我是真的一天也没能忘记,这事一直压在心底,谁都不敢说。这些年,我的内心也是无比煎熬。我经常梦到那对情侣在我面前全身血淋淋,我无数次梦到被警察抓住,无数次从噩梦中惊醒。这件事夺了他们俩的命,也毁了我们俩的一生。今天我终于把事情全说出来了,这一下似乎也轻松多了,今晚我应该能睡个好觉了……”林旭说罢仰起头,闭上双眼,流下来悔恨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