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梦回醉暖
李旭身着素色缟衣，一头墨发束入冠中，几乎全身都是大梁的装扮。他的面色寡淡毫无生气，眼神也同样黯淡无光，与若绮见过的那个倾城绝世的契丹国师相比，几乎判若两人。
他这样打扮，我才找回了一点儿时的记忆，那时的他和现在差不多，神色寡淡，清冷如霜。
正准备开口，李旭先发了声，“他已经没得救了，头上的伤最多还能撑一阵子，但致命的是那半条因重伤而应激的情蛊。”
“完全没有办法了吗？”我虽然已经做好了准备，却没想到连世外高人的李旭也这么说，“哪怕是拖一阵子，等到李青回来也可以……”
李旭顿了良久，终是道出了一个情理两难的办法：“身魂相凝，情蛊连心，让他的魂魄带着情蛊去另一个时之境界里残食，或许就还能再拖一阵子。”
我当然知道何为身魂相凝，绮娜当时就是用这个办法把我带去了若琦的那一世。但这情蛊，前后两世都没能解开，怎么能保证下次入梦就必定能解呢？
“我该怎么做？”我望着眼前又惊又恐的念夏，如果他不希望陆少秦死，那我再冒一次险又如何呢？
“去找来另外半条活着的蛊虫……周若琼，你知道该怎么做的。”
李旭的声音很平静，但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如金针一般刺在我的心眼里。那办法确实不难猜，无非是去时之境界里，趁着陆少秦的情蛊尚且完整，找机会引出另外半条蛊虫来，而传递蛊虫的方式同样是依靠于我和他的神魂相凝，还有……
我摸了摸念夏那一头柔软的墨发，勉强着扬起笑容去问他：“你想不想让你爹活下去……我是说，你眼前的这个爹。”
那孩子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也扫去了我心中的不安。我和陆少秦之间的瓜葛其实早已两清，但既然他救了我的念夏，我便有义务再还他一次。
只不过，我无法想象救了陆少秦之后，我身上的情蛊又该如何解。假设李青在我身边的话，他是会阻碍我做出这个决定，还是和念夏一样期待陆少秦活下去？
我闭上了眼睛强迫自己不去纠结，既然已经做出决定，就暂且不想之后会如何，只要我们还活着总有办法能够分开的，无论是和离，还是解蛊，无论多少次我也做好了准备。
再次睁眼时，眼底一片清明，我把手放在了明珠之上，对着珠子里的李旭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就让我和他去吧。”
在李旭施法之前，我把念夏托付给了张婶，我不清楚这一次离世到底会有多久，可能也和上次一样如同黄粱一梦，但即便如此我也不希望看到念夏过于担心。
把念夏安置妥当后，我才重新回到陆少秦身边。李旭等了我许久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叫我和陆少秦一同握紧明珠。随着夜明之光的扑朔迷离，眼前的景物也跟着宛若洗去墨色的画卷，一丝一缕地在脑海之中逐渐恍然……
……
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在梦里听见许多陌生的声音，有的温柔，有的清冷，有的决绝，有的和蔼可亲，有的稚气未脱……我大概认识梦里说话的那些人，因为每一句话都如此的熟悉，但奇怪的是我看不清他们的脸，我不停地想去抓住他们的身影，醒来的时候却只留下两行清泪。
“小姐，你怎么那么晚才醒啊，怎么还哭了呢！今天可是陆将军回京的日子，你不是在永安街还订了高楼雅座，要和夫人一同远观的嘛！”
说话的人是我的侍女，我明明认得她的脸和声音，奇怪的是我不记得她的名字了。我接过她传来的布巾擦了脸，不动声色地开口问她：“是啊，我好像睡懵了……陆将军，你说的那个人是陆少秦吗？”
那侍女眨了眨眼睛，满脸担忧地说道：“小姐你可别吓唬我，陆将军当然是你尚未过门的夫君，陆尚书之子陆少秦了，你不会得了什么癔症吧，要不我先去请个大夫……”
“筝儿，我没事。”我拉住了她的衣摆，适才想起了她是从小伴我长大的侍女筝儿，“我自己就会医术，这才不是什么癔症。”
这话脱口而出，莫说筝儿又被吓呆了，我自己都觉得奇怪。我堂堂周相千金怎么可能会医术？琴棋书画也就罢了，医术？我这辈子又不可能做什么大夫。
“好了，时辰不早了，你赶紧给我洗漱打扮吧！”我推了推眼前的筝儿，这才把她那被吓傻的半条魂给找了回来。
可能是刚刚那场梦做得太久了，所以才会一时精神恍惚。我喝了几口浓茶漱口，又让筝儿给我取了一套镶着金丝的藕荷色罗裙锦衣，梳了一个温雅的垂鬟分肖髻，这才把自己打扮妥当。
我今日是要去见的，是那个让我思念已久，也让我深爱已久的男人——陆少秦。
娘亲已然等了我许久，虽然看上去她漠不关心，但当我们登上茶室高楼的时候，她的步伐可要比以前快上了许多。
“你可真睡糊涂了，我早就听人说他已经入了城门，你可别到时候看不到他！”还没坐稳，娘亲便蹙着眉头低声责难起我来。
我给娘亲沏了一壶茶赔礼，又笑着强词夺理道：“只要是他，我就能看见。”
是的，我看见他，身穿古银戎装，肩披暗红斗篷，眉眼之间是意气飞扬，举手投足无不令人迷醉。他只骑着一匹骏马，身后却仿若已有千军万马，在疆域外的沙场上，在与契丹的厮杀中，我的夫君，陆少秦，是一个与生俱来的英雄。
即便此刻，我还没有入门，但我与他之间，只差了这咫尺般的仪式。
一直等到陆少秦的背影也消失在我们面前，娘亲终于开口感叹，“琼儿，你的夫君当真好才貌。”
我点了点头，笑而不语。
是的，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我的夫君，正如所有人知道我周若琼会是他的将军夫人一样。三年又三年，我等了陆少秦太久太久，这一次，我必然是要把一切失去的都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