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霜凋夏绿

    如果非要说的话，我能和风瑾诉说一夜的长情。可惜，我们没有时间。风瑾来疆域不仅仅是为了找我，他布下的眼线被陆少秦抓去了很多，他也担心会产生其他变故。

    而我，一个曾经看过结局的人，却不知道还能做什么能帮风瑾。

    我眼睁睁看着“枇杷”离开，告诉自己一定要坚强……之前经历过那么多苦难都熬了过来，现在虽然是自己一个人，但这稳当的生活得来不易。

    在养胎的日子里，除了阅遍舒雯女官给我的医书之外，我没有其他的事情可以做。比起看书，我更想研究那些毒物，可为了腹中的孩子，也只得先从书里找寻可以为风瑾解毒的法子。

    金针是有用的，但若毒入心肺，那便是仙丹妙药也没得救了。幸好，这一世的风瑾发现得早，也有办法压制一些毒性。此外，风瑾终于给我派了个能使唤的探子，每隔半个月都能与他通信有无，知道他没事，我多少能放心点。

    我和风瑾的孩子会在夏日出生，我给它取了个名字叫知夏，无论男女。不仅仅因为我和风瑾的这一世，是在初夏相识，更重要的是我希望它能生于广夏细旃，不再体验我们经历过的那些苦难，冬温夏清，常伴左右。

    风瑾认为这名字不错，但提出了个建议，我们以后别的孩子不能叫知秋、知冬、知春。我一气之下把那信捏成了团子，狠狠地砸在了那探子脑袋上。

    但又舍不得，从探子手里再把纸团给抢了回来。然后下一封的回信里，用了整整一张纸，上面就写了几个字——“你自己去生吧！”

    我想到风瑾化作枇杷的样子，确实看上去比我更好生养一些，然后又洋洋洒洒告诉他作为一个大男人应该如何去生孩子云云。风瑾在京城听的大多是别有用心的话，这些无关痛痒的玩笑或许也能让他开心一些。

    我们之间的通信，难得会提到那些性命攸关的事情，毕竟漫漫长路万一这信若被人劫走也有危险。风瑾是报喜不报忧的性子，而我在这里的日子也只有些无聊的琐事，最后也只能从无聊的日子里找出些可喜的事情告诉风瑾了。

    无论是这宅子里，还是屋外的疆域，对我来说都成了草木皆兵的存在。因为怀孕的关系，我比之前更加敏感了一些，宅子里的下人不多，李青来的次数很少，唯一可以期待的便是给风瑾送信的探子，但即便是他，我也不得不小心。

    风瑾能在大梁设局，并非一日而语。确实，绝大多数官民见到契丹质子都有防备之心，可朝廷里毕竟还是有一些与圣上不和的势力，比如同样看不惯我爹周相权倾朝野的那一拨人。

    风瑾拉拢他们，却没有用契丹之国的名义。在他们看来，风瑾只是个失去继位的质子，若是能拉拢下来留在大梁替他们效命，对周相之流或多或少有些压制。

    当然，风瑾怎么可能让自己成为他人的棋子。他亲近那些势力中心的人物，使得却是挑拨离间之计，最终目的还是扰乱大梁的朝廷。其实这些法子，我爹曾经也使得，否则他不可能在没有世袭的背景下成为一国之相。

    我不会评论我爹，同样也不会指责风瑾，这是他的事业，也是他一直以来的野心。就和我想要开医馆，做个悬壶济世的女大夫一样，他也不曾干涉过我的选择。

    但这些都建立在，我们必须好好活下来。而距离风瑾命定的日子，却是不远了。

    我很害怕，也屡屡午夜梦醒。梦到那一日身为若琼的我，在疆域的军营之中，一次次遇到逃命的风瑾，而每一次都是我们的最后一面。

    我更不敢设想，化作枇杷的风瑾会是我们的最后一面。那样也太可笑了些，甚至连最后的亲昵也带着错讹。

    阳春三月，我从李青这里收到一封意料不到的信。寄信的故人，居然是周若琼——是我自己。

    用着堪比绢丝的纸张，黑白分明的字迹里竟还带着梅香，那是加了梅花的露水撵出来的墨。我都快忘了上一世的我是有多么讲究，而如今这些司空见惯的风雅却成了若绮的艳羡。

    周若琼告诉我，端午过后她会跟着御驾出征，一路看尽大梁的万里山河，最后抵达疆域。她想和陆少秦摊牌，无论结果如何都会面对。她又说自己这两年来思绪颇多，常常想起我说的话，如果有机会想和我在疆域重聚。

    这是陆少秦在疆域的第三年，实际的岁月加起来也不过两年。可对闺中女子来说，等待的岁月是如此的漫长。我不能更理解周若琼的心情了，然而现在早已物是人非。

    我拿着信问李青：“是谁告诉她，我也在这里的？”

    “还能有谁？”李青回答我的语气带着不耐烦：“当然是你家公子了。”

    说来也是，周若琼因为结识我的缘故，自然也会更早地认识风瑾。那么……军营中的偶遇，是不是也可以变成注定？！

    脑海里飞快滑过无数种可能，忙是拉着李青又问：“你能帮我回信给若琼吗？”

    李青蹙了眉：“我可有得选择？”

    周若琼端午出发，而这份信寄到她手上也要一个来月，要想让她帮忙的机会只此一封。但我又不能吓着她，直接说风瑾会从牢房里出来需要她帮忙逃命，她必然不会答应冒险……毕竟风瑾如今的立场和周相不和，能让若琼知道我在疆域已是不易。

    我想了又想，这才下笔告知。我说自己有了风瑾的孩子，不日即将生产，但风瑾却因质子的身份不能返还。他早就过了当年约定的年纪，而且也不是契丹国主的继承人，若是圣上有心饶过风瑾，希望若琼可以帮他一回。

    这封信半真半假，但多少能让若琼动容。当年的我，是圣上看着长大的孩子，周若琼只言片语如果能让圣上免了杀心，那风瑾便能有多一丝逃生的希望。

    这封信写完，我苦求李青不要把它交给陆少秦。那是我这两辈子加起来都没有过的诚恳，李青的表情从无奈到动摇，最后还是答应了我。

    ……

    春去夏来，霜凋夏绿。

    知夏出生在六月，是个拥有墨绿色大眼睛，浅金色卷发的漂亮女孩。

    生她的时候多少还是让我吃了点苦头，但看到她睁眼的那一刻，我的心都被那一湖碧波般的双眸融化了。

    果然，她长得很像风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