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招摇过市
我以为出了马场，风瑾的气至少能消了一些。可没想到他依旧没有搭理我想要自己下来走的请求，一路横抱着我，走回了繁闹的长乐坊。
“公子，我真的没事，就一点点扭伤，我可以自己走的。”
第三次了，风瑾还是目不斜视，仿佛听不见我说的话。
长乐坊的午后最是人多热闹，本就容易撞见熟人。而今天正巧是休沐之日，往来长乐坊游乐的百姓更多了，我就这么被风瑾抱着招摇过市，当然引起路人的侧目和议论。
我挣脱不过风瑾这个契丹大个子，只好当做自己病重，干脆就闭上了眼睛假寐。可耳朵却更加敏锐，四面八方的声音不断钻进耳内，一边说的是“契丹质子”，一边说的是“医馆女徒”，一边说的是“世风日下”，一边说的是“伤风败俗”……越听越难堪，只好把脸蒙到风瑾的怀里。
月白色的锦衣上还散发着马场中青草的气息，肩背和脸颊因为太过接近而染上了和他相同的体温，紧贴胸膛的右耳更可以清楚地听到他急促的呼吸……无论哪个，都让我心乱如麻。
真想不通，当时听到几句“不要脸”就恼羞成怒的风瑾，如今被那么多人这么指指点点居然还能毫无愧意，理所当然得无视所有人，仿佛一句也听不懂似的。
一直到把我带进了医馆，在舒雯女官的一声惊呼之下，我这才睁开了眼睛。
“若绮！你怎么了？！”舒雯满脸失措，今天本是休沐的日子，突然被推开大门竟是被风瑾打横抱进来的我，当然以为我得了什么重病。
“师傅，我没什么的……”
我被风瑾放在了那张有屏风的床榻上，他放我下来的动作很轻，打断我说话的语气却很重。“头伤，手伤，腿伤，还有要看看背后的旧伤。”
舒雯一听，忙是竖起了屏风让风瑾退后。一边解开我的衣服查看伤势，一边又紧张兮兮地轻声询问。“若绮，他把你给怎么了？”
我听了满头雾水，什么叫他把我给怎么了，他不就是把我一路给抱回来的嘛……舒雯见我迷茫，又挤眉弄眼了一番，待明白过来的时候，这才面红耳赤地否认起来。
“他什么都没有做！我是骑马的时候运气不好，遇到了一匹疯的，差点从马上摔下来，这才伤的……”我慌忙和舒雯解释，这才发现声音太响，不知道风瑾有没有听见。
舒雯女官听了我的话，又检查了我的伤势，发现并无大碍，这才松了口气。
“你可真是吓死我了，他刚刚带你进来的样子，我还以为你受了什么重伤……只是一些扭伤和擦伤，静养几日就好，还有些外伤的膏药，我给你去拿。”
“不用，”我慌忙拉住舒雯女官的袖子，“我知道药在哪里，我待会儿自己拿就好。师傅，你……”我又把声音放轻了一点，靠近舒雯女官的耳边说：“你和我家公子好好说，让他放心，我可以自己走的……”
舒雯听了反而眼睛弯成了新月，悄悄的轻语里带着幸灾乐祸，“这下子知道害羞了，我还以为你应该早就心猿意马，乐不思蜀了。”
未等我反击，舒雯便一改神色，苦着一张脸走了出去，和风瑾说道：“若绮的伤势并无大碍，额头的擦伤不严重，这几日不要碰水应该不会留疤……倒是这腿上的扭伤。”
我自知扭伤虽有，但并不严重，岂料那舒雯女官竟然在这里暗作文章，让我搬起石头砸到了自己的脚。
“她腿上的扭伤如何？”风瑾神色紧张。
“伤在筋骨，需得百日。虽然现在看问题不大，但这几天尽量还是不要下地了。”
舒雯女官！我的师傅！平时对病人医者仁心，百般体贴；岂料竟然对待徒弟无事生非，落井下石。
她难道是在报我昨夜掐她腰际的一箭之仇？那未免也太小题大做了吧。
风瑾听了舒雯的话，自是更加没有让我自己走的打算。待舒雯替我上完药之后，又再次郑重其事地把我打横抱起，由不得我半分拒绝。
“师傅，这几日我要告假！”明日开馆，必定是忙碌不已，可我偏偏气不过她。
“批得，批得，你一直勤恳好学确实从未休息。此般受伤，是该好生休养。风瑾公子切记，这几日不要让她下床。”
这番话说的我无力反驳，风瑾自然是满口答应，再次谢过女官，这才出了医馆之门。
而这次回到街上，天色也稍微暗了些，灯红酒绿的长乐坊响起了丝竹管弦，街上的人渐渐开始沉迷在各自的花天酒地里，也逐渐没有人在意我和风瑾不太和谐的身影。
只不过，别人是风花雪月，我这里却是如履冰霜，软下口吻又和风瑾商量了起来，“公子，我真的没事，刚刚舒雯女官是唬你的，你看我连药都没拿……”
“明天帮你来取药。”他终于回我话了，但语气依然冷淡。
“不用，家里之前的药膏还没用完，我可以自己涂……不对，公子，我要说不是这个”我又扯了扯他的衣服，想让他低头看我，“公子，你看我手好脚好的，也站得住，你这么抱我在长乐坊走，成何体统？”
风瑾没有停下前进的步伐，可确实有低头打量我。我的精神有多好哪会看不出来，还故意龇牙咧嘴露出一个略带僵硬的笑脸。
我以为他会把我放下，哪知他眼里又多了一丝危险，“你既无事，刚刚搂着别人的时候又为何站都站不住？！”
别人？我这才想起来风瑾说的是马场时，我一阵晕眩靠在陆少秦身上的事情。
他难道这一路抱着我，是因为吃了陆少秦的醋？
我不敢细想，耳朵却忍不住开始发烧，却不知是否被风瑾也瞧了去，语气更是冷硬，“这还没到三年，你就这么迫不及待了？”
三年？我再次错愕地看着他，他怎么知道三年后他会被陆少秦杀的事情？
“上次在庙前，不是说三年后准备嫁人吗？”他像是为了提醒我，又重新大步向前，手上的力气却又重了半分。
原来是说这个，我长吁一口气，见快要回府也不做什么挣扎了。脑袋靠在他胸前，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告诉他，“我不会嫁给陆少秦，绝对不会。”
风瑾没有回答我，但我听着他胸前的喘息声却平静了不少。我想他应该与周相结了怨，也不会喜欢周相的女婿陆少秦，更不希望我和陆少秦有什么关系。
至于别的，我不知到底要不要去搞清楚，万一是我会错了意，我和风瑾之后的日子又如何自处。
他一直把我抱进了西厢，这时候才发现呼吸急促不安的，反而是我自己。
如果我这辈子真的只是若绮的年岁，或许还完全不懂；但上一世的周若琼活了也有二十五岁，我有过夫君，我知道男女之事，我没法不胡思乱想。
幸好风瑾比我正常，他把我放到床榻上，盖上被子，随即起身离开，没有半分越矩。
“好生歇着，我让人给你煮些粥来。”
我却拉住了风瑾要离开的手，声音有些颤抖，“公子，你我不是主仆吗？你为何要在意我的嫁娶？还是说，你待我已如兄妹？”
我不敢直接问他喜不喜欢我，但我心里却知道自己的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