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第79章
进入朱漆大门后,只见院落植树栽花,饲鸟养鱼,叠石造景,四面房屋各自独立,彼此之间有游廊连接,起居十分方便,确是一处适宜居住的好去处。
“既如此,开三间房吧。”楚慕祁对这里也很满意,当下对掌柜说。
“一、二、三、四。”楚东婉将人数数了一圈,说,“开四间。”
楚慕祁觑了她和姜西朗一眼,皱着眉头道:“你们既是夫妻,不该住一间房?”
是这么说没错,但是,现在,两人独处一室,还是,有点,小忐忑……
或者还藏着点小欢喜。
楚东婉扯了扯他的小拇指,抬起头飞瞄了一眼,没想到视线和他对个正着,嗫嚅着:“可以吗?”
姜西朗嘴角噙笑,明显心情很好的样子,摸了摸她的脑瓜子,一本正经地答道:“可以啊。”
两人美眼传情,其中的暧昧涌流,简直让旁人不忍直视,亏楚慕祁还以为他们还需要加深一下感情,终究是他操心了。
人家好着呢。
掌柜嘿嘿笑了两句:“你们小两口的感情真是羡煞旁人啊。”
话刚落,就听见一道尖锐的女声响起:“死鬼,你又带一些乱七八糟的人回来了。”
不一会儿,一个身穿紫衣的夫人风风火火地走进来,手揪着他的耳朵:“我都说多少遍了,不要再把陌生人带回家。”
“痛痛痛。”掌柜痛呼,解释道,“夫人,夫人,放手放手。”
掌柜冲他们挤挤眼,随后被夫人拉到一旁,他赶紧掏出还没捂热的金子递过去,笑得皱纹都挤到了一起,说:“夫人,这是他们的房费,收好了。”
“夫君,你怎么那么老了,还有了皱纹,好丑啊。”夫人没接金子,手抚摸上他的脸,端详了片刻。
随后蹲在地板上捂着脸呜呜哭起来,“都是我连累了你,好端端一个淡泊名利的君子硬是成了追名逐利的贪赏之辈,我还是死了算了。”
说着就要抢地而去。
“夫人,你怎么能这么想呢。”掌柜抱住了她,舒了口气,“此生能得你相伴半生,是天赐亦是恩赐,人生短暂,你要陪我长点啊。”
“夫君。”
“夫人。”
两人泪眼朦胧地抱成一团,你侬我侬,非生死永别不能分开。
众人……
本还打算去拉架的,画面一转,莫名其妙被秀了好一出恩爱,上前的脚步堪堪停下。
许是察觉到了大家火辣辣的目光,那看起来羸弱单薄脸色苍白但却彪悍力十足的女子从掌柜的怀里钻出来,不好意思地抿嘴笑了笑,然后朝掌柜呢喃道:“那我们好好地过二人世界,好不好?我不想家里总是来来往往一拨又一拨的陌生人。”
“可是,他们的金子……你的病……”思此,掌柜又犹豫忧虑了。
“不可以吗?”夫人嘟起嘴。
“可以可以。”掌柜心都软了。
“那个……不好意思啊,你们还是另寻他处吧。“掌柜搓着手,抱歉道。
一路奔波很累了,他们对这里挺满意的,现在只想歇一歇,痛痛快快地饱食一餐后,再舒舒服服地睡一觉。
看出话事人是那夫人,楚东婉哒哒地跑出去,乞求的小眼神可怜巴巴地望着:如果不被收留的话就只能露宿街头了,拜托啦。
被她这样水汪汪委委屈屈看着的时候,若不满足她的心愿倒显得是个作恶多端的坏人一样。
“你看,天色渐晚,外面坏人多得很,我们这般柔弱,出去说不定就被生吞活剥了。”夫人看了看他们,长得的确不壮士,男的就一副孱弱书生样,女的一副柔肤弱体像。
这时,一阵风吹来,陆沣兰似受惊了般咳起来,脸色越发娇红,怎么看的确不像能打架的。
而且,掌柜的在一旁眼巴巴地盯着还在地上没捡起来的金子,若再不答应,倒显得她里外不是人来了。
“姐姐~”楚东婉摇晃着她的手。
心软成了一滩水,再硬不起来。
“看你们合我眼缘,住下吧。”夫人随后看向掌柜的,“下不为例。”
随后又叮嘱楚东婉他们:“不能把房间弄得乌烟瘴气的,也不能再带些乱七八糟的人回来住。”
毕竟有前车之鉴,她真是怕了。
众人连忙点点头。
洗漱完,楚东婉坐在窗边擦拭着头发,窗外是皎洁的明月,月光给万物镀上了一层银辉,姜西朗坐在旁边就着一根蜡烛看书,岁月静好。
楚东婉撩起头发,手拿着发梢,有一下没一下地抖动着,姜西朗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再看了看时不时飞溅过来的小水滴,晕透了纸背,将蜡烛移了移,然后背对身去。
这一看,楚东婉更起逗弄之心,直接站起来,手叉着腰,脑袋疯狂转动如陀螺,长发甩得呼呼作响,如疾风扫落叶,发丝带着水珠像雨滴啪啪洇透他的后背。
姜西朗回过头,入眼就是黑黢黢的发梢一扫而过,再一扫而来,脸湿漉漉的,像被人打了两巴掌,他惊恐地后退两步,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之前看她也不是这样弄干头发的啊,这样会比较快干吗?
再看楚东婉转着转着,突然一个趔趄,左晃晃右荡荡,差点儿就栽跟斗撞到桌子上,还是姜西朗眼疾手快扶住才免这一遭。
楚东婉为何要这样?姜西朗心底发疑。
但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习惯,虽然他对此疑惑,并不打算就此发问,夫妻相处之道最重要的一点是求同存异。
他的手扶住了她的肩膀,楚东婉晕晕乎乎的,趁机扑进他的怀里拱了拱,然后双手抱紧其腰,还掐了掐,嘴里哼哼着,听声音似乎不大高兴。
“你怎么一点眼力见都没有!”楚东婉有点恨铁不成钢。
因为转得太久,猛地停下来,只觉天旋地转,
姜西朗一头雾水:“我怎么没眼力见了。”
“我就坐在你身边,你还看书,书有我好看吗!”楚东婉昂起头,嘴翘得能挂起一个油瓶,将胡搅蛮缠发挥到了极致。
姜西朗失笑,怀中的小女子就像一个争宠吃醋、只能和她玩的小孩子,若愿望不被满足,就会将撒泼打滚发挥到极致。
“你还笑!你笑话我!”楚东婉本来只是装腔作势的生气,这下怒火真的要被点燃了,抽抽噎噎的,“我看人家夫妻恩恩爱爱的,夫君帮夫人擦干头发更是常见,你就不能帮我擦一下嘛。”
“你看哪些人的?”
哪些人的?
自然是从小就看爹娘是如此做的。楚东婉被这样一噎,想起来
“你身体不适?”姜西朗用手试探了一下她额头的温度。
“没有!”楚东婉把他的手拨开。
“你手痛?”
“没有!”
“既如此,你又不是断手断脚,该自力更生。”
一听,楚东婉更是得寸进尺全身软绵绵地挂在他的身上,理直气壮:“对,就是没手没脚了,我要你帮我擦头发,你干不干!”
看这架势,不干今晚是不能睡个安稳觉了。
“好好好,帮你擦。”姜西朗像是个无计可施纵容小辈的大人,面对打不得骂不得的小祖宗提出的要求,只能束手归降。
楚东婉开心了,把毛巾递过去,嘻嘻一笑:“这可是你说的,自愿的。”
“嗯,自愿的。”那轻轻柔柔的力度让她有种被珍爱的感觉,这个与家人之间对她无条件付出的爱意大不相同。
擦着擦着,她越觉越不对劲,每一下他纤长的手指拂过她的发梢,仿佛带着一股电流,能“滋滋”把她电麻了。
心跳如擂鼓,红晕悄悄爬上耳朵,整个人像被透入开水中,血液躁动沸腾,烧得她都要坐不住了。
“算了算了,我有手有脚,就不劳烦你了。”楚东婉像只受惊的兔子猛地抢回毛巾,跳开了。
姜西朗皱着眉看她一惊一乍的,额头上不断冒出黄豆大小的汗,还捂着心脏,一副身体不适的样子。
“你可是有心疾?”姜西朗说着走过去要把脉。
楚东婉猛地后跳一步,头摇成拨浪鼓:“没有没有。”
汗冒得更密集了,汇集成水流砸下地面。
“你别靠近我,我待会就好了。”楚东婉用毛巾摸了一把,他再往前一步,她就要夺门而出了。
说话倒是中气十足,脸蛋红彤彤的,是有些燥热罢,是无大碍的。
还想说什么,“夫人!醒醒!”一声惊慌失措撕心裂肺的男高音在寂静的夜里响起。
“你在屋歇息,我先去看看。”姜西朗制止了楚东婉出去的动作。
掌柜的横抱着夫人踉踉跄跄地向门口走去,他的头发披散,中衣散乱,狼狈不堪中尽是惊惶失措。
而怀中的女子被黑发遮住了脸,看不清面色如何。
一个没留意,脚被凸起的一块石砖绊了一下,紧要关头他一个翻身,成了肉垫子,女子在上面,倒是被保护得毫发无损。
姜西朗快速将他们扶起来,恰好一阵风吹过,女子面前的发丝被拨开,露出了一张诡异的脸。
她年轻的容颜如丧失水份的鲜花、像暴晒下干涸龟裂的土地、似隔了天蔫巴巴的烂叶……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下去,比戏剧里的变脸还要可怖。
再一探脉,脉搏竟是不跳动了。
掌柜的顾及不上摔疼的手臂,就火急火燎地想要抱起夫人往门外跑。
“你要去哪里?”姜西朗拉住了他。
掌柜的撞开他的手,嘴里喃喃:“找神婆,找神婆,神婆能救她,找神婆。”
“她死了,没呼吸了。”言外之意救不活了。
除非真有大多神仙,施仙法。
“能的,神婆能救活的!”掌柜的登时瞋目裂眦,仿佛谁再否认他就要将撕烂对方的嘴。
他此时是听不进人话的了,心爱之人在自己的怀里死去,一时半会的,任谁都受不了。
他现在这种状况出去,恐怕会冲撞了他人,萍水相逢,相遇即是缘,姜西朗没法劝说他:“我和你一起罢。”
掌柜的却没再理他,抱着夫人健步如飞,姜西朗想帮忙扶一下,都被他甩开,恶狠狠的一记凶眼扫过来。
“我没什么恶意。”姜西朗举手示意。
七拐八弯,走过灯火通明的夜市,又经过黑灯瞎火的羊肠小道,终于在一个拐弯处下来。
面前是一间四面墙贴满符咒的小木屋,门梁上挂着一面由核桃镶边的镜子,风吹过时,拍打得啪啪作响,月光投射下来,光束一晃一晃的。
而且,仿佛这四周的野猫此时都聚集到了这里,夜色下远远近近是那夜明珠般的瞳孔盯得人发憷,此起彼伏的猫叫声像一场悲惨惊悚戏剧的配乐,更像阴间使者来勾魂的进行曲。
“啪啪啪!啪啪啪!”掌柜的将夫人放下,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急促地拍门。
不一会儿,门微微开了一道小缝,一只枯瘦如柴的手伸出来。
掌柜的赶紧从怀里掏出一锭金子递过去,门开了,里面走出一个老妪,她的头上戴着大红大紫的绒花,浓妆艳抹,白得煞人的铅粉扑了一脸,腮帮两侧是两个红彤彤的大圆,口脂嫣红,乍一看骇人之极。
如果楚东婉在的话,就能认出她就是当年为甄宝哥哥招魂的神婆。
神婆撇了撇掌柜的怀里的女子,习以为常地说了句:“又没气了?”
掌柜的点点头,见神婆这副模样,心稍稍安定了,跟着她来到一间房间,熟门熟路地将夫人放到一张床上,又掏出一锭金子塞给她:“拜托了。”
神婆眉开眼笑地转身撩起女子的眼皮看了看,霎时敛起了笑容:“这一次我只能帮你唤醒她一天一夜,她如今身体腐败如枯木,不过这一次之后,她是直接灰飞烟灭了,连骨头都不剩,你还要试吗?”
“我还有钱,我会给你很多钱的。”掌柜的赶紧补充道。
“你以为我不想赚钱啊!”神婆深叹了一口气,“这次我真的无力回天,这几天她是不是没喝我准备的药?”
“喝了,我看着她喝完的!”掌柜的肯定道。
“不可能!”神婆也是肯定地否认,“她糊弄得了你,可糊弄不了我!”
神婆拿出一根针刺向女子的指间,一滴蓝色的血流出来:“若她真的喝了,那这会儿,她的血应该是红色的。”
掌柜的被噎得哑口无言,这几天要说异常,那就是夫人比之前更加黏人了,恨不得他去哪里,她就跟去哪里,为此他还暗暗自喜。
现在想起来,他真恨不得一巴掌拍醒自己,怎么就那么不醒目呢!为什么没能早点发现呢!
“那现在,你的选择是……”神婆捻了捻大拇指和食指,笑得贼兮兮的,一脸精光,“那这个……”
“治,我还想再见她一面,再跟她说说话。”掌柜的毫不犹豫,“十锭金子,这次出来匆忙没带,我不会赖了的。”
“看在你是老主顾的份上,就许你晚交罢。”神婆随后拿出工具,准备做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