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80章
这期间，姜西朗从头到尾充当一块背景板，神婆显然只关心钱财是否到位，对于多一个人围观无关紧要。
“呐，把这些供香在床沿插上。”神婆在屋子的一个旮旯扒出两把香丢过去。
或是放了许久，又处阴暗潮湿地，香有些已经发霉，抖落的香粉糊了一手。
床头有一座佛像，身披袈裟，坐在莲台上，面容敦厚，耳朵圆润饱满，姜西朗没有辨认出是哪路神仙。
佛像两侧摆了两根婴儿手臂般大的蜡烛，火苗跳动，荧荧的烛光照耀，驱散了黑暗。
姜西朗和掌柜的一左一右将香放在蜡烛上点燃，潮湿的水份被烘干，很快香便燃起来了，拿在手上像一簇火把，香在空气中挥舞几下，火苗熄灭，只余缭绕烟雾，呛得人眼睛发红。
待床的四边都插上了香，这时神婆突然吹响一曲口哨，音调婉转凄凉凄切，她似乎在唱，又似乎在讲述着一则没有言语的故事，似感情丰沛又如了无感情的音调高低起伏，久久在耳膜中回荡。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一只只瞳孔发绿发亮的大猫小猫从窗户外蜂拥而至，像一支训练有素的士兵，脚步轻踮，在这被烛光照得通红的小屋自如得跟主人般大摇大摆，小猫脸昂着，骄傲又矜贵。
一只跟着一只猫将床围了一圈，然后蹲坐下来，双目炯炯有神盯着床上之人，像守护的保护神。
口哨停。
神婆往额头贴了一张符，紧闭双眼，手持桃木剑，嘴里念念叨叨着听不懂的咒语，跳着不知名的舞蹈，时不时用桃叶沾水挥洒四周。
这时，四面八方不知从哪儿吹来了一阵风，汇聚成一股旋涡卷着细碎的尘埃直冲、下俯、斜撞、横飞，最后像无头苍蝇一般横冲直撞，蜡烛左右摇晃，拉成细细扁扁的一条，引得灯影摇摇晃晃，苟延残喘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熄灭了。
视线陷入黑暗，只剩猫眼眈眈，姜西朗心里一紧，做出了防御的动作。
这时，神婆的曲调乍然凄厉，姜西朗冷不丁被吓了一跳，只见猫开始四处走动，随着歌声高低而上蹿下跳，时不时伴和着神婆的低鸣高啸，发出似婴儿似鬼怪的猫叫声。
越叫越大声，似要震破心脏、颠倒眼球、刺破耳膜，将天地倒个颠倒。
姜西朗和掌柜的不得不捂紧耳朵，整个人缩成了刺猬抱着脑袋蹲下身来，以避免被飞蹿的猫饶抓到。
不知过了多久，歌声渐趋于平缓柔和，风势渐有所收敛，如春风拂柳，然后只听“嗖”一下，蜡烛乍燃，烛火跳跃，视线恢复光明。
入目的是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猫，而躺在床上的女子浑身上下被鲜血泼了全身，湿淋淋的粘稠成一团，一动不动，宛如一个正休眠中的血人。
神婆亦是大汗淋漓，仿佛顶着艳阳天锄了一天的地，身上所穿的衣服被汗浸透，能拧出水来，有水珠顺着衣摆一滴一滴往下坠。
只见她从怀里掏出一个碗和一把刀递给掌柜的：“呐，看你的了。”
掌柜的毫不犹豫伸出手掌，一刀下去就是一道血痕，随后他握紧拳头，血如水柱流下，很快就将碗盛满了。
神婆颤颤巍巍地端着碗来到床边，在女子脑袋上方不知施了什么法术，点点星光从她的掌心溢出，散落满身，随后她捏开女子的嘴巴，将血灌进去。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女子脸上的皱纹像吸饱了水的纸慢慢舒展开，变饱满、变水润，直至恢复如初，再不见枯老。
掌柜的只觉天旋地转，像喝醉了酒的人脚步晃晃悠悠，还不忘叮嘱姜西朗：“快，扶我去看看。”
半炷香的功夫过去了，还是没见她醒过来，这不对啊，按照以往，她早该醒了。
掌柜的心急如焚地看着盘腿坐，闭目不知是暗中施法还是养神的神婆，虽然心里着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但又不敢开口打扰。
又半炷香的功夫过去了，神婆发出了如猪般的呼噜声。
又一炷香的功夫过去了，神婆眼帘微动，眯着眼打了个哈欠，猛地对上掌柜的硬撑着、幽怨地双眼，再低头看了看女子，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哦，她还没醒呢。”
像是才反应过来，她猛地一拍脑门：“哦，我想起来了，这次还要喝心爱之人的心头血。”
掌柜的二话不说扒开衣服，手起刀落对着心脏就是一扎，血喷涌而出，一碗还没接完，他就眼一闭，直接晕过去了。
还是姜西朗眼疾手快接住了。
这他这么一顿操作，神婆都惊呆了，撇撇嘴：“我只是想要一滴心头血而已。”
姜西朗赶紧掏出一颗药丸让掌柜的咽下去，再简单地替他包扎了一下伤口，这么下去，她还没救回来，他就要失血而死了。
这神婆，看着不是很靠谱啊。姜西朗看着她将心头血再灌进去，心里嘀咕：真的能醒吗？
这边姜西朗疑惑的念头升起，那边女子猛地坐起来，眼睛灵动地打量了一下四周，随后看向并躺在一起的掌柜的，一眼就注意到了他包扎的胸口和手。
不用想都知道这些伤口又是为了救她才造成的，她的手轻轻抚上绷带，嘴角牵动，喃喃道：“傻瓜。”
女子随后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衫，双手小心翼翼地将掌柜的轻轻松松横抱而起，神婆在后面大声叮嘱：“钱还没给，不要忘记了啊！”
姜西朗站在原地还没反应过来：她醒了！她能动了！她说话了！她将他抱起来了！轻轻松松抱起来了！她走了！
姜西朗大脑被浆糊了般，呆呆愣愣地看向神婆：“他们就这么走了？”
神婆：“走了。”
“她……活了？”
“活了。”
“会说话？能呼吸？能跑能跳？”
“会说话。能呼吸。能跑能跳。”
“是个人？”
“算是个人吧。”毕竟还没有成为一个鬼。
“啊？”姜西朗觉得自己的认知发生了极大的冲击，一时半会儿是恍不过神来了，少女变成老妪，老妪又变回少女，若不是亲眼目睹，真不敢相信这是真真切切发生的。
“还不走？留下来等着开饭啊！”神婆袖子一挥，姜西朗感觉面前腾起一片白雾，他眯了眯眼，等再睁开眼时，哪里还有木屋，神婆、猫都不见了，入目是高低起伏的荒草，仿佛刚刚不过是黄粱一梦。
“真是见鬼了！”这地方诡异得很，姜西朗二话不说，拔腿就跑。
回到掌柜的家里，姜西朗就急匆匆地想找他问清楚怎么回事。
“站住！你怎么回事！去哪儿了？！”刚踏进门，就看到楚东婉倚靠在角落，环抱着手，面色不善，虽然她是想维持一个生气的姿势，但从走动的姿势可以看出甚是僵硬不便，显然是站了许久不曾舒经活络。
脚麻了。
她一步一挪移，向姜西朗伸出手：“快快快，快扶我一下。”
待他扶稳后，楚东婉幽怨地捶了他一拳，委屈巴巴的：“我等了你一夜，你怎么那么晚才回来？”
“一夜？”姜西朗惊诧。
“你看天色，太阳都要出来了。”楚东婉抬起下巴朝外努了努。
姜西朗这是才抬头看天，东方天际有一抹红越扩越大，的确是要天亮了。
“掌柜的回来了？”姜西朗焦急地抱紧她的肩膀，问道。
“他们啊，半夜就回来了。”楚东婉絮絮叨叨补充，“那掌柜的不知道受了什么伤，竟要他夫人抱着回来，那夫人力气真大，真是人不可貌相……”
“你是说，掌柜的是被那女子抱回来的？”姜西朗再三确认，“那女子看起来没什么事吧？”
“她好着呢。”楚东婉说，“抱着这么一个大男人，气不喘脚步稳，像是个练家子的。”
说着捂住了嘴巴，凑上前，说，“你说他们是不是什么隐世高手，或者，也是有意接近我们，然后趁机……”
楚东婉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姜西朗看了看四周，表情凝重，低语：“我们回房再说。”
半晌，见她没跟上。
姜西朗回头：“走啊。”
楚东婉伸出手，求抱：“脚麻，走不动了。”
姜西朗走过去一把抱起，掂了掂：“娇气。”
“你别以为夜不归宿就完了。”楚东婉捶了捶他的胸膛，气哼哼的，“你若没说出个好歹，我跟你没完。”
回到房间，姜西朗先喝了一杯水润润喉，待将起因经过结果说了一遍，还是不可置信地感叹了一句：“感觉跟做梦一样。”
“不太可能吧？”虽说世上存在许多奇能异士，也不乏荒诞离奇之事，但这样的事情，还真是前所未闻，死而复生一次就算了，死而复生好几次是怎么回事？！
死亡是真的死了吗？生还又是真的还活着吗？
“你昨晚真没去干坏事？”楚东婉继续追问：“这真的不是你为掩饰夜不归宿的借口？”
“要不我们去看看？”姜西朗建议，“问清楚是怎么回事，不然我心一直揪着这个问题，难受得很。”
“那去看看。”楚东婉的好奇心被激起，好在房间相邻不远，转个弯，隐隐听见门里面有抽泣声传出。
两人相视一眼，姜西朗抬手敲了敲。
抽泣声停，不一会儿，掌柜的夫人开门了，她明显哭了许久，眼都肿了，泪痕未干，声音哽咽：“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