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楚东婉风风火火地闯进沐慕院,大大咧咧地一屁股坐在楚慕祁的对面:“阿兄,找我何事?”
刚刚好,一杯新茶沏好了,茶香袅袅,楚东婉也不客气,抓起茶杯,咕噜咕噜下肚。
楚慕祁目光在她身上巡了几遍,从头到脚,再从脚到头,目光如炬,盯得她发毛。
“阿兄,你为何这般看我?”
楚东婉不自觉地理了理凌乱的发丝和褶皱的衣裙,乖巧地放下翘起的二郎腿,原本懒洋洋靠在椅背上的身子瞬间笔直。
楚慕祁没接话,继续手里的动作,慢条斯理地将茶叶放在火炉上煎煮,端的是一派行云流水,举手投足之间无不透露出风流蕴藉,俊雅清和。
讨了个没趣,楚东婉也不恼,心里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捋了一遍。
难道刚刚是姜西朗向阿兄告她的状了?肯定是因为这样阿兄才没有好脸色的。
这个小人,背地里说人坏话,算什么大丈夫!
想起出嫁前被阿兄下了软筋散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唯恐又被教训,楚东婉挤出一个笑脸。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大丈夫能屈能伸。
“阿兄,你可不能偏听别人的一面之词就坏了我们兄妹的感情,出嫁当日我不过是出去散散心,不是想逃婚来着。”
既然他恶人先告状了,她也不能坐以待毙,是非黑白总不能只听他一嘴。
她巴拉巴拉牵扯出许多借口来掩饰自己的出逃行为:“你看,如果我逃婚,我现在怎么可能在这里?怎么可能乖乖跟他归宁?”
楚慕祁将手中的茶杯啪叽一下放在桌子上,深邃的眼眸幽幽看向她:
“你倒是交代清楚,不说我还不知道你还想着逃婚,楚东婉,你趁早歇了这个心思,下次再抓到逃婚打断你腿!”
“什么?你还不知道这事?”楚东婉错愕的声音徒然拔高,心里嘟囔着,这是不打自招了,失策失策。
楚慕祁唇角的弧度向上弯了弯,似笑非笑,看得人发冷。
“阿兄,我保证今后都不逃婚了,一定好好过日子的。”楚东婉一副郑重其事信誓旦旦地竖起四指发誓,唯恐别人不相信一样。
当然,鉴于她出尔反尔,明里一套,背地一套的旧例过多,楚慕祁也并没有真的相信她。
只不过认为她还是小孩子的好玩叛逆心理,你不让她做,她偏要去做,典型的不撞南墙不死心,日后恐怕要多吃苦头了。
思此,他又是一阵头疼,为了这个妹子,他是操碎了心。
楚慕祁用手摁了摁太阳穴,清了清嗓子,说:“本来我也不想跟你唠叨太多,但是父母不在家,身为你的长兄,我还是要多叮嘱你……”
来了又来了,楚东婉在心里哇呜哇呜哀嚎起来,每当阿兄说起“我也不想跟你唠叨太多”,接下来等待她的绝对是喋喋不休的长篇大论。
是祸躲不过,她掏了掏耳朵,眨巴着乌黑溜圆的大眼睛,正襟危坐,端的是认真听讲的乖宝宝。
显然,看到她这个态度,楚慕祁甚是满意地点了点头,紧缩的眉头和紧抿的嘴唇都舒展开来。
“虽然说你夫婿是爹娘早早就定下的,但是姜家那小子我早就调查过了,不嫖不赌,模样周正,品行端正,也不失为一个良配。”
“你和妹夫从小认识,小时候你不是总跟在他屁股后面跑,朗哥哥叫得亲切得很,那是你还嚷着要嫁给他,如今正是如你所愿,你也该收收心了。”
“日子是自己过的,话本上写的才子佳人一波三折的故事多是骗人的,平平淡淡才是真。”
“你别看戟戮山庄家大业大,有娘家给你撑腰就胡作非为,外面多是仇家虎视眈眈,这不,前几天有人栽赃陷害,想把我们家拖进武林争霸这趟浑水……所以,你可不能像以往一样胡作非为,一有热闹就往前凑。”
“小时候没督促你好好学《女诫》《女德》是阿兄的不是,我会安排一个教导嬷嬷跟你回去,嫁了人就该有嫁人的样子。”
“妹夫是个可靠的,如果遇到什么事,可先找他商量,万一哪一天戟戮山庄倒了,他既是你夫君,会护你周全的。”
“你小性子该收收了,不是所有人都会像阿兄那样替你收拾烂摊子,以后你可要朝贤妻良母这个方向发展。”
……
听他口不停歇说下来,楚东婉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姜西朗是给阿兄灌了什么迷魂汤,还是阿兄被什么邪祟鬼怪上身了,以前他可不是这样说的!
想当年他话里话外说的都是“我们家阿婉把天捅破了阿兄给你兜着,去做你喜欢做的是吧。”
“我妹子不用跟其他女子一样,那些三从四德都是男人用来约束闺阁女子的,咱家不学这一套。”
“等你长大了,阿兄定给你找一个温顺听话十全十美的如意郎君,你叫他往东,他绝不敢往西的那种。”
“有阿兄在,定会护着阿婉一生平安喜乐,幸福无忧。”
旧日的保证承诺还在耳边回响,今日已到打脸时刻。
楚东婉真想抓住他的衣襟使劲晃一晃,阿兄你的良心不会痛吗?你的脸疼不疼?
想当初我作天作地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说的,你让我使劲作,日天日地都不怕。
现在却要我装个贤妻良母,可能吗?怎么看我都不是那款以夫为天的贤惠夫人啊。
嫁出去的妹子泼出去的水,这话果然没错。
楚东婉瘪着嘴,一副委委屈屈的样子:“阿兄,我不是你最疼的妹子了,你以前可不是这样说的。”
楚慕祁有些心虚地扶额:“我何尝不想你一辈子当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了,爹娘不在,阿兄……”
说着说着,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停顿了一下,摸摸她的头,补充道:“反正你要记住,为人妻者为贤,大户人家多是喜欢知书达理,端正娴雅的闺秀,你在人前可不能让人觉得像个野丫头一样,那样会立不起规矩,被人看不起的。”
楚东婉神色有些微妙,反手指着自己,问:“阿兄,你说这话不膈应嘛,我野惯了,哪里学得来那闺秀做派?”
“你之前不是还跟名伶上过戏台,现在正好是到考验你演技的时候了。”
“你怎么知道?”楚东婉讶异地捂住了嘴巴。
想当年她看了焦仲卿与刘兰芝的爱恨情仇这个戏曲,一时兴起,拜了名师训练过一阵演技,最后还瞒着家人上台表演,赢得了满堂喝彩。
显然,这事是没瞒过家人。
见她一脸吃惊,楚慕祁笑了笑:“雁过还留痕,你做了亏心事,怎么会没留下点蛛丝马迹?”
“阿兄现在可是要与我秋后算账?”
楚慕祁点了点她的额头:“我如若现在要与你算账,早就将你绑起来了,现在阿兄可是教你点宅斗技巧,攻心计测,多一技傍身总是没错的。”
“阿兄,这个我知道,话本也是这么写的。”楚东婉的眼睛亮了亮,手掌摩擦摩擦,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想要在深宅大院活下去,要讨得好公婆,斗得过夫君,治得了小妾,训得来下人,这些我都学过了,还只差实践,机会说来就来,真是太好了!哈哈哈!”
她的笑声太过邪魅狷狂,脸上兴致勃勃的欣喜之情压都压不住,楚慕祁眼角微微一抽,大写的嫌弃。
不过她说的也是这么一回事,以往还觉得那些情情爱爱的话本酸掉牙除了打发时间外毫无用处,现在看来还是有点用处的。
反正她有凌霄山庄护着,那些仇家也要重新掂量能不能招惹上她,找她麻烦了。
送走姜西朗和楚东婉后,楚慕祁收起了漫不经心,一脸严肃地用手支着脑袋思考着什么。
“甄宝。”他喊了一声。
只见一个如鬼魅般的黑衣男子悄然出现在眼前,他的长发高高束起,马尾随着走动飘荡在空中,身姿颀长挺拔,手拿着一把长剑,因为脸上带着面具,只露出了凤眸丹唇,那凌厉的目光让人不敢逼视。
那黑衣男子走到楚慕祁跟前,恭敬地拱手施礼:“少庄主。”
楚慕祁半掀眼皮看了他一眼,继而才缓缓问道:“我想让你到小姐身边保护她,你可愿意?”
黑衣男子诧异地抬起头,似乎不太敢相信刚才所听到的话,好半晌才回道:“我愿意。”
楚慕祁对于他的回答毫不意外,淡淡地说道:“切记,不可暴露身份,当年的甄宝已经死了,从此你叫楚甄吧。”
“是。”
“没事退下吧。”
“是。”
甄宝走出门外,抬头看着天空,深呼了一口气,这么多年了,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走到她的面前了。
阳光洒在他的身上,平添了一圈光晕,他一步步走过甬道的花团锦簇,长长的衣摆拂落了一地粉红白紫。
麻雀在海棠树上啾啼,微风吹过,枝叶摆动,他的步履轻盈,心中也有只雀儿在撒着欢。
是的,甄宝是当年楚东婉在中元节的桥底捡来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