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天已经大亮,窗架上停留了几只啁啾的麻雀,在这寂静的早晨里,啼声显得婉转又清脆。
想起小时候追着和他玩,他那爱答不理的冷酷模样,楚东婉真是恨得牙痒痒。
这是她倒贴的黑历史啊!
忽地,姜西朗睁开了眼,睡眼朦胧,隐隐带着水汽,水汪汪的,清澈得如同一泓清泉。
“早安。”
他薄唇微微一动,冲她微微一笑。
他们都侧躺着,面对面靠得很近,说话间的气息喷洒在她细嫩的脸颊上,惹得人莫名面热。
楚东婉的心里不受控地大声嗷呜起来:天哪,他刚起床的口气好清新好好闻,没有一点儿传说中的隔夜口臭。
只见他眉眼尽显风流,似笑非笑间撩人心弦。
她稍稍往后挪动了一下身体,不行了不行了,呼吸不顺,心跳如鼓。
脑海里忽然想起戏台上唱的一句戏词:奴家把心再动,叫这祸害勾去了。
她那时还不明白既然是祸害,怎么不注意提防点,现下约莫知晓了,千防万防,偷心贼难防。
见色起意,情不自禁,美色误人呐。
楚东婉“噌”地坐起身来,推了一下他:“起床起床,今天是回门的日子。”
姜西朗差点被她推到地上,翻身嘟囔着:“起床就起床,那么激动干嘛?现在还早呢。”
她心虚地扭头不看他,跨跃下床,趿拉着绣鞋唤人去了。
“啾啾”几只大胆的麻雀跳到梳妆台上,好奇地打量着镜子,看见镜中鸟,叫得更欢快了,捋毛、试探、对啄,玩得不亦乐乎。
楚东婉走过去赶了赶,麻雀又齐齐扑腾腾飞出去了。
“啪”的一声,她松开窗架,窗户关上了。
刚巧,侍候的奴婢鱼贯而入。
待一切准备就绪,一大群人带着礼品风风光光风风火火地往戟戮山庄走去。
回到戟戮山庄,楚慕祁和楚霸帮的一众小弟已经在大门前等候着了。
下了马车,就见楚慕祁等人呼啦啦涌上来将他们团团围住,你一言我一语吵闹闹的,耳朵仿佛有几百只鸭子在叫。
“老大,我们对不起你,本来说好要帮你逃婚的,可谁知那天我们齐齐被人迷晕捆在了柴房。呜呜呜……”
立夏激动得就差扑倒在她的身上了,扯着嗓子就是一通鬼哭狼嚎,说着还恨恨地瞪了一眼楚慕祁。
立春凭借着身高优势挤进里面,抬手撞了一下她胳膊:“老大,既然生米煮成熟饭了,还逃吗?”
甄宝拉了拉她的衣袖,抬起下巴点了点姜西朗:“阿姐,他对你好吗?不好的话我们帮你揍他一顿。”
说着还扬起拳头挑衅地晃了晃。
“行了行了,你们都让开,挤在门口里像什么样?”楚慕祁大吼一声,不耐烦地用手扒拉开一条路,随后挤到楚东婉身边,不放心地追问:“阿婉,这两天可没出什么岔子吧?可有惹出什么麻烦?”
楚东婉实在是回答不过来,只管摇着头往里走。
姜西朗听着他们的这些话,脸黑得像锅底一样,可与墨汁一比。
他们就不能顾忌一下他的姑爷身份,要说也避着一点吗?
已是经别多年,昔日的垂髫小儿已长成,正是风华正茂青春动人的模样。
只不过姜西朗的容貌更胜,亦如当年初见时的惊为天人。
从粉妆玉琢的仙童变成了飘然出尘的谪仙。
有些人还记得当年离别前演了一出拜堂成亲的戏码,那时姜西朗可没有好脸色,大家不欢而散,让老大伤心难过了许多时日。
想到这,他们对待姜西朗的态度更加恶劣了。
虽然不过是三天的短短时日没有见面,但是重逢总是让人欢喜的。
见楚东婉被小弟们围着问东问西,楚慕祁只好召来陪嫁的嬷嬷问话。
开始嬷嬷还支支吾吾不肯透露实情,还想掩饰一二,但是从她支离破碎的话头,总能瞧出端倪,楚慕祁也能拼凑出真相。
打发走嬷嬷后,趁着他们问候老大长寒暄小弟短,楚慕祁和姜西朗并肩在花园里散步。
走了长长的一段路,谁也没有先开口打破沉默。
静默无言,气氛安静又诡异。
终究,是楚慕祁沉不住气了,他本想像哥们一样装做熟络地搭上姜西朗的肩膀,套一下近乎,可是扭头看见那张淡漠的侧脸以及那微微退后避开的动作,就悻悻地把手放下了。
怕什么?怂什么?他还能吃了你不成?
楚慕祁在心底暗暗啐了自己一口。
这些年跟着师傅闯南走北,遇见过形形色色的人,看到过稀奇古怪的事,他都能泰然自若,淡然处之。
他可以和奸猾狡诈的商人讨价还价,和凶神恶煞的歹徒周旋磋讨,和陌不相识的路人侃侃而谈,和志同道合的友人娓娓而谈……
他的嘴皮子素来麻溜,妙语连珠总能让人生出亲近之心。
可是此时此刻,他却觉得自己嘴笨词穷了,对着妹夫还不能做到谈笑自若。
虽然说妹夫已经步入了自家人的行列,跟家人用不着客气,说话做事也不必思前想后。
可是因为是头一遭当大舅子,夸夸而谈怕他觉得浮夸,直话直说又怕他认为是个憨憨。
作为一个十足的宠妹狂魔,他想来想去,觉得对待妹夫不能像对待兄弟一样,好事坏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该敲打还是要敲打的。
总而言之,妹妹在别人家也不能受到欺负。
于是,楚慕祁先是向姜西朗炫耀了楚家的雄厚家产和实力,接着又表明自己人脉遍地,□□白道通杀,然后再暗示妹妹娇生惯养惯了,哪怕出嫁了,夫家也要一如既往小心呵护,最后灌输给他不疼妻子的男人不是好男人等言论。
沉默不再,话聊开之后,楚慕祁越说越尽兴,分享了许多教养妹妹的经验,恨不得把他□□成另一个宠妹狂魔。
哦,不,是宠妻狂魔。
到最后,姜西朗只觉得脑袋晕晕忽忽的,脑海中轮播着男人的新三从四德几句话。
所谓“新三从”——妻子出门要跟从,妻子命令要服从,妻子讲错要盲从。
所谓“新四德”——说不得、打不得、骂不得、惹不得。
姜西朗颇为上道地时不时点点头,探讨一二。
一再情真意切地表明回去万事以妻为先。
看样子,是被成功洗脑了。
对此,楚慕祁表示很满意,终于熟络地搭上他的肩头,大舅子和妹夫建立起了友好的关系。
他露出了孺子可教的慈祥笑脸,放他和妹妹团聚去了。
姜西朗被下人带领着往挽婉阁去,沿途总可以看见地上有三三两两的八哥在地上在地上啄食,也不怕人,有大胆地还飞上肩膀讨乖卖巧。
经过长廊,经过假山,经过小桥,经过海棠树。
走着走着,一只八哥突然停歇在肩上,姜西朗吓得连呼吸都放轻了,一动都不敢动。
其实也不是怕什么,只要还是怕这些飞禽会在他身上屙屎。
“快把它弄走,快快快。”
姜西朗和那只八哥眼对眼,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说出的话都破音了。
小厮倒没想到有人还会被鸟吓得定住,连忙上前帮忙赶走。
那八哥却是个机灵的,翅膀一展,成功躲过挥来的魔爪。
不怕死地叫嚣着:“胆小鬼,胆小鬼。”
竟然被鸟取笑了去,姜西朗的脸色别提有多难看了。
姜西朗气哼哼地甩着衣袖,阔步往前走,不一会儿,就来到了挽婉阁。
未见其花,先闻其香。
繁花如堆锦撞入眼眸,一簇簇一团团,多是牡丹月季,一派富贵荣华的气象。
在这花团锦簇的中间,是一座小亭子,亭子三面挂着珠帘,微风拂过时,哗啦啦作响。
楚东婉懒洋洋地半躺在亭子的长椅上,一手支着头,一手搭在曲起的膝盖上,微眯着眼,嘴角噙着笑意。
小弟们又是端茶倒水,又是捏肩捶背,又是唱曲说戏,一个个,如出一辙的狗腿样。
楚东婉被侍候得全身的每一个毛孔都叫嚣着舒服,惬意快活胜神仙。
她穿着海棠红的交领薄衫,锦带束腰,底下一袭撒花长裙铺撒在长椅上,有风吹过时,飘飘扬扬。
她的长相自是出众的,哪怕是这副懒懒散散软得跟没骨头似的坐没坐相。
只见那杏面桃腮,黛眉红唇,青丝懒梳,一颦一笑流露出一种无法忽视的漫不经心,美得叫人移不开眼。
万紫千红,人比花娇。
姜西朗走过去,自顾自往长椅上坐下了。
楚东婉下意识地缩了缩脚,给他让出一个位置。
“你倒是会享受。”
他大手一伸,半路劫走了立冬端过来的美酒。
一杯下肚,尽是满足。
“死开。”楚东婉杏眼一瞪,不客气地踹了一脚。
姜西朗抓住了她的脚踝,俯身凑上前,用满是磁性的声音呵斥道:“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模样,大庭广众之下,荒唐,荒唐至极!你的端庄呢?你的仪态呢?”
那低沉浑厚的嗓音如同清泉流过石头,通过耳膜流进了心里,引得小心脏扑通扑通乱跳起来。
连责骂的声音都这般好听,简直让人生不起气来!
这样直接导致的后果是楚东婉的脸上猛地腾起了两坨红晕。
她又羞又恼,倏地直起身,又快又急,以至于磕上了他的脑门。
那感觉就像两个西瓜相撞,大脑仿佛要炸裂般,剧烈的疼痛席卷了脑袋。
在激动和恼怒等暴躁情绪的影响下,楚东婉以泰山压顶之势将姜西朗压倒在身下。
“要你多管闲事!”
两人一上一下,姿势有点暧昧。
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实在是不成体统。
有羞涩内敛的小弟眼神乱瞟,不自在地东张西望;有的还用手捂住了脸,却偷偷透过指缝悄悄看;有的还兴奋地双眼放光,似乎非常期待接下来的剧情。
而在这时候,姜西朗突然扭头扫视了他们一圈。
那锐利的眼眸里藏着森寒冷意,如果有温度的话能把他们冻僵成棍。
为避免殃及池鱼,小弟们齐刷刷化鸟兽散了。
不一会儿,亭子里就只剩他们两个了。
楚东婉的墨发如瀑布般垂下,散散地搭撒在他的身上,有墨香气伴着清冽男子气息不知不觉萦绕上来,缠绕得她无所抗拒。
她不自觉止了呼吸,眼睛瞪得大大地看着面前妖冶的男子,一时失了神。
她在心里呐喊着:这是什么惊天动地的盛世美颜?这是哪里下凡来渡劫的谪仙?我要死了,为何要如此撩拨我心!
“咳咳。”
看着面前越凑越近的红脸,呼吸见炙热的气息烫得他有些受不住,姜西朗嘴唇微张,咳了两声。
回神了,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楚东婉就像炸毛的小猫咪一样弹跳起来,快速拉开两人的距离。
她用手挥扇着脸颊的空气,抬起下巴朝一个方向扬了扬,不自在地说:“这里好热,我们去那边走走吧。”
姜西朗也偏开脸,佯装淡定地接过话头:“是挺热的。”
两人一前一后移步,沿着鹅卵石铺就的小道慢慢散着步,不知道是不是故意为之,彼此刚好隔了一个手臂的距离。
楚东婉觉得挺尴尬的,和他说熟不熟,说不熟吧又挺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