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Chapter08
“做什么呢？乔柯同学。”沈停笑得好像在作案现场逮到了贼。
乔柯嘴巴微张，拿情书的手僵了僵。他该不会以为她擅自翻他书包，拿他练习册，然后偷看他情书吧？
现在这个场景，确实有点解释不清。如果实话实说，他会信吗？
答案是很可能不信，但她还是选择说实话：“你练习册掉地上，我帮你捡起来。”乔柯趁说话的功夫将信封夹好，放到他课桌上。
“那真是谢谢乔柯同学了。”沈停微笑着说，语气里充满揶揄。
“不客气。”尽管他谢得阴阳怪气，但乔柯揣着明白装糊涂，硬着头皮接话。
沈停坐下，手指在练习册上有规律地轻敲几下。略一沉吟，侧头看她，语气颇为好奇地问：“不过我能问问，它怎么掉到地上去的吗？”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本练习册先前应该在书包里。
他垂眸看向书包，明显有人动过，似乎从里面把他的书拿出来，然后塞了别的东西进去。取出来的书被胡乱地塞在桌肚里，靠着微妙的平衡苟延残喘地拥簇着彼此才没有掉出来。
“可能是风太大给吹的。”乔柯望着别人课桌上被风扇吹得像扬起的船帆般的试卷说。嗯嗯，并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性。
“从我书包里吹到地上？”沈停意味深长地盯着她姣好的侧颜，不急不徐地说。
意思很明显，你挺能瞎编。
乔柯看一眼他书包，神情格外淡定：“有没有一种可能，它不在你书包里，你记错了之类的。”
他不也承认，自己记性不好嘛。
乔柯希望他不要不识好歹，揪着这个问题不放。她呢，不过是好心帮忙捡了一下东西而已。
沈停眉梢微挑，盯着她看了一会，没再多说什么。书包拉链没有拉严，他轻轻一掀，露出粉色礼盒的边角。他侧过头，神情有些微妙地看着乔柯。
这是良心发现，送他谢礼么？
乔柯一直用眼角余光偷偷观察他的动作，对上他视线的瞬间，立刻明白他误会了。
“不是我，你千万别误会。刚有个女生，戴着个蝴蝶结，长得挺漂亮的。是她拿过来的。”乔柯怕他误会急忙解释，说完又觉得自己好像在打小报告，连忙补充说：“她可能不想让你知道，才偷偷摸摸地塞在你书包里。你就当我没说，假装不知道。”
沈停的视线轻扫过她发绳上的黑色蝴蝶结，停留在她卷翘乌黑的睫毛上，笑意漫出眼底，绽放到整张脸上。
乔柯被他笑得莫名其妙，怔愣地看着他。少年的眼睫微敛，拢着如墨般的瞳色，看得人心旌荡漾。
沈停自顾自地笑着收回视线，像是在给她台阶下：“行，我知道了。”
“不是，你真误会了。”乔柯慢了好几拍才反应过来，摸摸自己的发绳，突然有种越描越黑的无力感。
“误会什么？”沈停明知故问。
“要不你拆开看看。”
“那我拆咯。”沈停假意说道。缓慢地解开礼盒丝带，见她没有反对，神色平静得不像话，甚至还有点好奇，侧倾过来看。他动作利落却不粗暴地撕开包装，露出里面松石绿的盒子。
接着打开礼盒，看到正中间贴着张心形便签纸，写着——to：停哥哥，永远爱你的依依。四周画满爱心，代表她对沈停满满的爱意。
是阮依依送的。不是乔柯。沈停脸上的笑意隐去，连半点影子都没有留下。
停哥哥。光是看到这个称呼，乔柯就起一身鸡皮疙瘩，喉咙间不禁逸出嫌弃的声音。
盒子里装的是某意大利牌子的巧克力。乔柯挺喜欢吃这个牌子的巧克力，它的包装辨识度很高，一眼就能认出来。
过了几秒，她忽然察觉到坐在身旁的沈停没有下一步动作。回想起自己刚才不小心发出的声音，假如他不聋的话，那他肯定听见了。
感觉落在身上的目光有些凉飕飕的，她都不敢往沈停那边看一眼。结合刚才的场景，乔柯实在找不到话来解释自己的语气用词。
正不知如何是好，她听到沈停问：“喜欢吃巧克力吗？”
声音无波无澜，不带半点情绪。
“还行。”乔柯小声回答，这才抬头看他。
少年已经收回目光，随手把礼盒重新盖好，往她怀里一塞。
“给你了。”
“可这是别人送给你的。”乔柯提醒道。
他怎么能把别的女生送他的礼物随手给她呢？这可是人家女孩子的一番心意。而且这个牌子的巧克力并不便宜，岛上应该没有商家出售，精美的包装也足见其用心程度。
“所以呢？”沈停一脸不以为然。
乔柯忍不住腹诽，这个混蛋。
“没什么。反正我不要。”毕竟是别人送他的礼物，他爱怎么处理是他的事，自己管不着，但也不会接受。
“别人送我的，所以你不要是吗？”
“对。”
“行吧。”
又是“行吧”，乔柯突然有点后怕。仔细想想，自己这次并没有说错什么，拒绝得有理有据。
可还是担心沈停故技重施，上课时乔柯脊背挺得笔直，听得也特别认真。
礼盒随意地塞在桌肚里，下课后不见踪影。
粉色的包装纸被揉成一团塞在练习册之间。乔柯不知为何，感觉胸口有些闷。也许是夏日午后特有的闷热导致的，蝉不知疲倦地鸣叫，吵得人心烦意乱。
他对待感情的态度，实在随便得令人不齿。
乔柯拿起中性笔，翻开笔记本最后一页，在上面随意涂鸦着驱散心头的烦躁。
-
下午第三节课刚结束，乔柯在走廊上呼吸新鲜空气。忽然看到阮依依带着两个跟班，气势汹汹地走进他们班。
乔柯一看有情况，也跟着围过去凑热闹。扒开人群，看到沈停的试卷上扔着一张巧克力包装纸。
“我给你的那盒巧克力，你给别人了？你知不知道，我自己都舍不得吃。”阮依依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声音带着哭腔。
“周昂又不是别人。”少年连头都没抬，手里握着笔，应该是刚在解题被打断。声音闲闲散散，听来全是风轻云淡，倒像是阮依依在无理取闹。
“所以我给你的巧克力，你当真给他了？以后，以后可别想再从我这里拿到什么巧克力了。”阮依依说完跺了一下脚，转身要走。
吃瓜群众立马左右退开，给她让出一条路来。
少年面无表情，若无其事地低头继续解题。
众同学纷纷小声议论。
“怎么回事？”
“沈停好像把阮依依送给他的东西送给别人了。”
“不是别人，是周昂。”
“那不是很正常嘛，她发什么大小姐脾气嘛。”
“毕竟是女孩子的一番心意。”
“……”
“混蛋。”乔柯小声评判道。
一出声才注意到周围的同学两两三三地散开了。
沈停手中的笔微微一顿，掀起眼皮朝她扫过来。
乔柯的视线猝不及防与他对上。
似有寒霜覆上幽林，淡漠的冷意栖息在少年俊朗的眉眼间，眼眸好似秋日的深湖般深不见底，视线同样晦暗不明。
乔柯头一次见他表情这么冷，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轻咬下唇。不会吧，她这么小声，是被听到了吗？
“鸡蛋，鸭蛋，松花蛋……”乔柯强行改口，对着陈淞的方向说。
陈淞大惑不解：“……什么？”
“没什么，这题挺难的，你解开啦。”乔柯随便指着他练习本上一道题说。
陈淞得意洋洋：“还行啊，也就那样。”
他的成绩相当普通，班上根本没有哪个知根知底的同学会夸他。
被这么一夸，陈淞立马就来了劲，不管不顾地跟乔柯吹起他的解题思路。
沈停不声不响地盯着她看了好几秒才收回视线。
乔柯知道这下彻底把他得罪了。
一个大写的完蛋。
-
很快上课铃打响，乔柯心有余悸地坐回座位上。
上课时用眼角余光偷偷打量他，沈停的表情早已恢复如常，看不出什么情绪来。
乔柯对自己进行心理建设，沈停的行为确实有点不太好，但自己如此直白地说出来也确实有失稳妥。
其实说白了，是担心他报复。
他那人实在小肚鸡肠得很。
自己错在不应该说出来。
歉是要道的。
她撕下笔记本一角，写道：【把礼物转送给别人，是不是不太好？】
写完发现，这不是在怪他吗？
划掉重新写：【我不应该说你混蛋。】
好像更不对。
这样一来不就承认自己说他了吗？
或许他根本没听清。
虽然可能性微乎其微，但还是有的。不管怎么样，都不应该再提这两个字。
说了等于承认。
绝对不能承认。
最后，乔柯写：【请你吃糖。】
多含蓄，完美地避开事情的重点，同时发出求和信号。
纸条先递过去，然后是一颗糖。
糖抓在手里，手还没伸到他那边。只见他展开纸条后极其冷漠地写下什么，笔划少得可怜。
纸条重回乔柯桌肚里。乔柯迫不及待展开，一个大大的问号映入眼帘。
？
疑惑？轻蔑？拒绝讨好？
抓着糖果的手没敢往他那里伸，万一他不接受，直接不留情面地把糖扔到地上，或者说出什么恶毒的话来讽刺她，又或者当着全班的面，质问她为什么上课给他递纸条送糖果。
那到时候挖地道肯定来不及啦。
虽然他没有这么做过，但乔柯觉得他也不是做不出来。
最后一节课在乔柯惴惴不安中上完，她不用晚自习可以直接回家。
沈停做着题尚未离开。
“那个，”乔柯试探着问，“你喜欢吃糖吗？”
几秒过去，沈停同学置若罔闻。
乔柯静静地看他写完那道题，没敢再开口打扰他。
“什么糖？”沈停停笔时主动开了口。
声音一如既往，清润澄澈，仿佛他的冷漠是乔柯心理作祟臆想出来的。
他的问号代表的只是疑惑，疑惑的正是他刚问出口的“什么糖”，仅此而已。
乔柯松出口气，从书包里抓出一小把糖果，放到他练习册上。白皙的脸上绽放出浅浅笑容，不安似乎被他那和风细雨的三个字吹散了。
“请你吃。”
“单给我一个人吃吗？”沈停抓一颗糖在手里把玩，黑发散在额前，目光幽微，若有所思地问。
“嗯？”乔柯有点懵。
沈停撇过头直视她，似乎极具耐心地等待她回答。
乔柯这才想起下午时说，女孩子送他的东西不能随便转送别人。大概是这样，他才有此一问。
“给你的。你要给别人也行，给周昂，还是谁都可以。我不介意。”被他盯得心慌，乔柯敛眼看向在他修长指间流转的糖果。
手指修长，指节分明，手背的青筋微微凸起。竟然连手都这么好看。
沈停明了似的轻轻颌首，并不言语。
糖送出去了，他没有拒绝。
乔柯如释重负，步伐轻盈地离开教室。
沈停望着少女的背影消失在走廊上。这人怎么跟猫似的。她需要你的时候高高兴兴跟你玩儿，可你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露出小爪子挠你一把，把你挠出血来又跑过来跟你贴贴，见你不生气就自个玩去了。
道谢也好，道歉也好，没有一次是真心实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