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Chapter06
转眼到了周六，乔柯心满意足地睡到八点才起床。洗漱完毕之后，她带着画具骑着小电驴外出写生。
阳光散漫地而平静撒遍大地，她漫无目的地兜着风。海岛风景怡人，不久她便寻到一处安静避阳的角落。
中午回去吃过午饭后，她又继续出门写生。
她选的地方较为僻静，鲜少有人往来。
几个老人在自家庭院的摇椅上消磨漫长的夏日午后时光。间或有村民路过见她画画，停下脚步驻足观看片刻。偶有孩童的身影出现，旋即消失，再出现时，已是三五成群。
有一段时间，乔柯几乎被一群小朋友给包围了。不时有孩童腼腆地递棒棒糖给她，乔柯也拿出自己的糖果跟他们分享。
“姐姐，你画的是素描吗？”一个稚嫩的童声在乔柯后侧响起。声音细如蛛丝，仿佛只要风稍微大一点，就能把声音吹断。
乔柯停笔侧过头，一个眼睛圆圆，皮肤白到连唇色都极浅的小女孩站在那里。头戴一顶鹅黄色的渔夫帽，身穿长裤长袖。模样跟声音一样，宛若脆弱的玻璃制品。
“对，是素描。”乔柯微笑着说。
女孩看起来不过六岁，竟然知道素描。别的孩子都是问，姐姐你在画画吗，姐姐你画的是什么。
乔柯出来写生，担心晒黑，身上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双眼睛。傍晚的阳光不再灼人，她把口罩和防晒外套脱下，顺手从帆布包里搜出棒棒糖递给女孩。
赵思屿犹豫两秒，正要伸手去接。一个男孩打劫似的冲过来一把抢走乔柯手上的糖。
“她不能吃糖。”刘樟辰把糖攥在手里，满脸不高兴地说。
“你不能吃糖吗？小朋友。”乔柯问小女孩。
“她不叫小朋友，她叫赵思屿。”刘樟辰纠正道，“屿是山和与的屿，不是羽毛的羽。”
乔柯笑笑，有点好奇地问：“她叫赵思屿，那你叫什么呢？”
她记得那群小孩围着她的时候，小男孩也在其中。不过站得比较远，也没有过来要糖果。
他身材偏瘦，眉眼细长，五官清冷而寡淡，神态有种超乎年龄的沉稳。两只招风耳给他的长相增添些许反差萌。他看起来比女孩大上一两岁。
“我……我才不告诉你。”刘樟辰突然傲娇起来，头微微昂起撇向一边。
赵思屿抿着嘴唇轻笑，细声细气地替他回答：“他叫刘樟辰。樟树的樟，星辰的辰。”
刘樟辰？
乔柯默念了一遍，听着有点耳熟，难道是：“溺水那个？”
刘樟辰闻言，眼风冷冷地扫过来，他非常不希望别人提这件事，尤其是在赵思屿面前。
“那是……特殊情况。”他咬着牙低声说。
乔柯看出男孩觉得丢脸不想提，于是识时务地换了个话题：“思屿不能吃糖，你可以吃吗？”
刘樟辰把棒棒糖递过去，说：“我不爱吃糖。甜的东西，我都不爱吃。”说话的语气仿佛不吃甜的东西是一种非常值得骄傲的事情。
乔柯只好接过糖继续画画。
赵思屿站在她身侧看着。刘樟辰手里抓着一把蓝色的折叠伞，脚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地上的碎石子。
似乎觉得无聊，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该回家吃饭了，出来太久，阿姨会担心的。”刘樟辰眼看太阳快要下山，轻声对赵思屿说。
“那你们快回去吧。”乔柯跟着说。
赵思屿挥挥小手，恋恋不舍地跟刘樟辰走了。
乔柯也收拾东西回去。经过一家便利店，她有些口渴，便停车进去买水喝。
一进门她就看到沈停坐在前台的位置埋头写字，黑色碎发落在额前，神情专注，听到响起进门提示声，便随口说：“欢迎光临。”
头也不抬，声音懒懒的，拖长尾调。
乔柯随便挑了瓶果汁，拿出手机准备过去结账。突然想起手机的事还没有谢过他，又折回饮料柜前，选了一瓶运动饮料。转念一想，他好像需要补充的不是体能。
换了罐核桃露。
沈停放下笔发现是她，眼角染上笑意：“就这些？”
“对。多少钱？”
“九块。”
乔柯扫码付好款，将核桃露推到他面前。
“给你的，谢谢你帮我找回手机。”
沈停心不在焉地噢了一声，抬眸看着她，语调慵懒散漫，仿佛又在逗她：“是不是谢得有点迟了？你不说我都给忘啦。”
“你记性有这么差？”乔柯没忍住怼他。
“所以，”沈停把饮料拿在手里端详须臾，轻扯嘴角，像是被气笑了，“你觉得我应该多吃点核桃，补补脑？”
乔柯心里直想笑，她也说不好自己当时选的时候是不是真这样考虑的。被他一说，倒真像是这么一回事。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是随便拿的，没想竟然买对了。”乔柯强忍着笑意否认。
沈停静静地打量她，似乎在琢磨她的话是否属实。少女的表情出卖了她的内心。
这谢，不仅敷衍，甚至可以说是在骂他。
沈停沉吟片刻，最后似乎决定暂时宽宏大量不跟她计较，反正来日方长，不必急于一时，索性道：“行吧。”
他拿起笔继续做题。
乔柯没想到他竟然没有反唇相讥，这反倒让她有点儿不习惯。不自觉地反思起自己的行为来，他帮忙拿回手机是事实，自己这样做好像确实不太妥当，显得有点缺乏教养。
于是说：“你要是不喜欢喝这个，我给你买别的。”
“这么好？”沈停头也不抬地敷衍道。
上回让乔柯在课堂上出糗后，他花了一个课间为自己的行为作出诸多狡辩。乔柯决定不跟他计较，反正自己也有错，一节课后没事人一样跟他借笔记。
事情就这么过去。除开乔柯偶尔暗戳戳地损他两句，沈停心知肚明，巧妙地给予反击。两人相处得还算不错。
“你写的是什么？”乔柯看着他解题，想起自己的作业，因为不会做，还有大部分没有完成。她把自己的那瓶饮料放到收银台上，弯腰凑近去看，“老师没布置这个作业吧？”
沈停突然明白她转变的意图，边解着题，边不急不慢地说：“理综。闲着无聊，练练手感。”
乔柯诧异，他们正课都没上完。他就开始做理综了？闲着无聊，刷题练手感？这大概是学霸才有的消遣吧。
“你作业写完啦？”乔柯问。
沈停扬起脸瞧她，眼眸清亮，眼底含笑：“怎么，想借？”
乔柯微笑点了点头。
沈停没有吊她胃口，把笔放下，直接从书包里取出练习册放到收银台上，格外大方地说：“拿去吧。”
乔柯发现他好好说话的时候也不难相处嘛。她把帆布包从肩膀取下来，装进厚厚一打练习册。一下把帆布包给撑得满满的。
“你包里装的是什么？”沈停看到露出来的画本，猜想她可能是出来画画。
“我刚写完生，正准备回去。”
“能给我看看吗？”沈停知道她是美术生，但没见过她画画。如果她解题时在草稿纸上写的鬼画符算是画画的话，那他也算是见过的。
“不了吧，画得一般。”乔柯谦虚地说。
“我想看。”沈停一把按住她要收起的帆布包，目似点漆地注视着她。
语气虽然温和，但分明不容拒绝。像是在说，我借你作业了，给我看看不为过吧。
乔柯稍作思索，决定满足他的好奇心，取出画本递给他。
沈停笑得像得到糖果的小孩，他把素描本放到练习册上信手翻开。入眼的是一幅风景画，画的是他熟悉的民宅和街道，造型完整，运笔干净，线条细腻。
沈停虽然不太懂美术，但哪怕是外行，也能看出画里不低的功底和审美，挑不出什么毛病，心里反倒生出一丝敬佩来。
“挺不错的。”他说不出什么专业的评语，只能用这四个字概括。
听到有人夸她的画，乔柯笑得比夸得她长得漂亮还要开心。
她俯下身子，手肘撑着收银台，指出画里隐藏的一些小细节给他看——阳台绿植下隐匿的小猫咪，巷子口晒着太阳的小狗狗。
两个脑袋靠得有些近。
正说着话，便利店门口响起进门铃声。
两人纷纷望过去。
一个小姐姐搬着箱饮料进来，边放下边说：“我忙完了，人不多吧？”说完抬头望向收银台。看到乔柯时，她表情明显微微一滞，转而看向沈停，小声地问：“阿停，你女朋友？”
乔柯瞪大眼睛，她说什么？
“我们是同学。”乔柯几乎是脱口而出，接紧着直起身子站好，跟沈停拉开距离。微低着头谁也没敢看，坐立难安，像极早恋被老师偶遇，急于掩盖事实的高中生。
沈停笑笑不作解释。
周婵瞬间一脸姨母笑。
乔柯有点窘迫地伸手想拿回自己的素描本，然后赶紧离开这儿。
“对，是同学。”沈停瞧见她的窘态，微笑着重复她的话，态度有些欲盖弥彰。
周婵投给沈停意味深长的一瞥，抽出纸巾擦掉额发上的汗，问乔柯：“同学不用上课有没有去哪里玩？”
乔柯轻轻摇头。
“阿停，东临那边不是有艘游艇嘛。你带她看看呗。她刚来岛上，肯定不知道哪里有什么好玩的。”周婵热心地建议道。
“不过是艘废弃的破游艇，她不见得会喜欢。”
“谁说的，来岛上玩的游客不都喜欢去那里拍照吗？你都不带她去，怎么知道她不喜欢？去吧，反正离这也不远。今天谢谢你帮忙看店。”
“去么？”沈停看着乔柯问。
乔柯有点犹豫，她确实挺想去看看的。大海、游艇、渔船都是她喜欢画的素材。但觉得沈停并不是很想带她去，是迫于无奈才开口问的。
她要是答应会不会有点强人所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