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重逢
当早起的黎明重现天际,手指玫瑰嫣红,装好必备食物的大家,再一次踏上逃离荒芜的征途。
老婆婆在前,牵着马,端庄而沉静,任由迅影的马蹄擦身而过,荡起参天的尘灰,不行闪躲,不皱眉头,只是一成不变的目视前方,自信而沉着。
仿佛受了神的护佑,遥远的路途里,以天为席以地为盖,歹徒的叫喊声震云霄,受害的哭嚎凄厉贯耳,血和泪花都洒不到他们身上,直到抵达终点的第十三天。
他人的灾祸未能伤及,尘世的喧嚣亦不可烦扰,穿过空无一人的繁华,他们来到了旅途的终点——埃吉斯,若没有那场人为的灾祸,这本该是他们能居留一生的地方。
一天天一夜夜,他已逐渐习惯了这里的日子,醒来,学习,饮食,玩乐,事务完成后昏黑的傍晚,趴在桌子上记录下那些尚还记忆的曾经。
就这样一天天的沉浸其中,沉浸在过往和流逝的现在,从未产生过更多的需求,从未意识到自己安闲的居留所,随着日月的增长,已经成为他人眼中可恨的樊笼。
而平凡无害的自己,亦已成为他人计划中的不可或缺的一环。
落日的余晖斜洒在他和书桌上,给书桌镀上一层金亮,给那人披上半敛金光,笔尖和纸叶摩梭,间室里有沙沙声在回响。
“当当当。”轻掩的门扉响起礼貌的敲击声,打破这份宁静,少与人接触的他,已有许久未听到过这样的声响,无人与他相知相熟,所以更无人知晓,即便在漆黑的深夜,他的门房亦不会紧锁,只是象征性的关合,起到遮掩的作用,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也就没有什么深藏的必要。他把笔随意一撂,抬头,扭头,好奇的看去,一言不发。
一阵沉默后,门再次有规律的敲响。
“”他依旧只是看着,一言不发。或许是好奇心使然想要猜透对方意图,或许是在翻找记忆,猜测对方身份,也可能就是单纯的不想开,费心劳神的开门干什么呢,反正一推就能进来。
“当当当。”
敲门声在四壁的碰撞中逐渐喑哑,房间再度回归寂静。
尽管二人都听得到对方的呼吸声,但始终没人踏出那一步。
“当当当!”敲门声逐渐急促起来,可见对方在逐渐的失去耐心。
“当当当当!!”更用力了些,再稍微大力点,门就能敲开了。
“当!”敲门声嘎然而止,因为门已不在原地,自然再砸不出沉闷的敲击声,紧握的拳砸中了空,但也不够迅疾凌厉,亦舞不出破空声,绵软无力的拳砸中绵软无力的空,什么都没能发出。门已经忍不了这欺人的处境,拖动笨重的身子慢慢悠悠的躲开敲门人的欺侮。
敲门人呆愣原地,不知是惊讶于门意想不到的敞开,还是惊诧于那双直勾勾、不加掩饰、毫无恶意的眼。
“原来你在啊,”他笑了笑,尴尬一闪而过,“我可以进来吗?”
敲门人的脸很陌生,但那头成熟小麦一样的金发很熟悉,他一定在哪里见过,只是还没想起来。
“可以啊,一直都可以。”柏乐通转过椅子,椅背贴住桌子,金发迈开大步,又收回来,结果只是很小的一个踱步,一点一点挪进来,熟练的把门锁上,然后就站在那里,等待被邀请到床上去坐。
不过柏乐通并没有注意到对方的小心思,仍在绞尽脑汁的琢磨对方的身份。
于是金发只得一直站着,站着,在这的约莫一刻钟,两腿便发酸发胀。
疲惫交加,也顾不得什么礼貌和体面,金发开口说:“我可以坐会儿吗?”
“嗯?可以啊,一直都可以。”柏乐通无所谓的说,他还是没想起来金发究竟是谁。
“你!”金发的脸因恼怒失态而显得些许狰狞,但也只是一瞬的扭曲,很快他就调整过来。
“没事儿。”金发深吸了一口气,挤出笑脸,坐下,展露和蔼的笑脸,“好久不见啊。”
“好久”对方开口,他也顺势抛弃了猜测的兴趣,尽管那头金发确实很熟悉,但对面前这人,他一点印象都没有,“我认识你吗?”
终于发生了一件意料之中的事情,金发心里舒了口气,脸上因强撑微笑而绷紧的肉放松了许多,那刻意摆出的笑脸也更为自然,他自然而然的摆出最习惯的姿态,两手拄床,身子稍后倾,可手刚按下去,一股刺痛就从掌心传来,他吃痛的缩回手,只见左手的正中央,扎着一小段铅笔,削的正尖的那头已经没入掌心,有少许血已溢出。
“哦!你没事儿吧!”那一小点刺目的鲜红吸引了柏乐通发散的注意力,自敲门的许多时分之后,他第一次把注意力放在金发身上。
“没关系,小伤而已。”金发不在意的笑了笑,轻描淡写的把铅笔拔出来,在柏乐通的床单上抹了抹。
“你忘了吗,那天傍晚你在门边,我拍了拍你,然后我们两个还抱在一起哭来着。”
“”
“哦!是你啊!”他终于想起来了,就说怎么这么眼熟呢,那头金发,他印象最深的就是那头金发,尽管凌乱不堪,满是尘土,在落日斜照下还是闪着金色的光辉。
柏乐通再度端详起面前的人。
还是那头金发,不过繁茂了很多,精心打理的头发向上冲起,平增了半头的身高,整个人熠熠生辉,完全没有当初那种颓丧劲。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柏乐通热情的坐到他身边,紧挨着他,朝他伸出手,“我叫柏乐通,你叫什么?”
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给冲的晕头转向,但金发很快调整过来,不失风度的握住那只手,开口说:“黎大山。”
一番热情洋溢的相互问候,太阳已完全落下,漆黑笼罩二人,已看不见对方的脸庞。
“时候不早了,我要走了。”大山起身,“哦对了!”大山忽然想起来什么,转头塞给柏乐通一张四四方方的彩纸,“差点把这事忘了,我是来送邀请卡的,明晚八点,我们在休息室有个聚会,欢迎来玩。”然后推门离开。
柏乐通把小卡片随便往桌上一放,躺下就是睡。
那晚不知道是吃错东西了还是别的什么,一阵肚痛将他惊醒,从厕所里爬出来后,他揉着还有点痛的肚子,打算去院长那里拿点药。
“今天不舒服的孩子有点多啊,”院长边拿药边说,“刚刚还有个孩子不小心扎破了手,铅笔扎在肉里很久都没发现,真是粗心啊,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