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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此去路遥再不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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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月国,越州城。

    又是一年春日,紫色玉兰开满一树。花清眠下马,站在迤逦殿前,这时距离她来到此处,已整整一年。

    迤逦殿内。

    花无念仍是黄袍高冠,一如从前端方。瞧见花清眠,与她两相诉说思念之情,絮絮叨叨半晌,才入了正题,“阿简啊,大良的新帝即位,是从前你府上那个江寻易,想必这事,你是知晓的。”

    “是的,姑母,我知晓。”

    “他是个念旧情的人,发了密函给我,言辞恳恳,要求娶于你。”

    花清眠很想冷笑,她猜,她的姑母,一定替她应下了,“姑母,我不想嫁他的。从前我当江寻易是军师、是兄长。我同他,有惺惺相惜之情,有相互赏识之心,却半点儿没有儿女私情。”

    花无念走下高台,缓缓笑道:“你父王走后,你与姑母相依为命,姑母一直想着,要如何帮你寻一门好的亲事。从前百里逢集那桩就罢了,如今他已成为乱国枭雄,不知邺国要乱上多少年呢,定也是不肯再认同你那段过往的。大良可不一样,大良国根基本就稳,新帝梁崇本来就是太子,皇位来得正。加之他从前在你府上,你待他又是极好,他定会好生还你恩情,待你不错的。”

    “可我半分不愿意嫁给江寻易。”花清眠说着。

    “这桩婚姻,姑母已经帮你应下了。”花无念觉得自己的考量简直是天衣无缝,“良帝说了,婚期全由你定。我已命人看过黄历,五日之后,便是出门的良日。”

    姑母同师父果然是一对,他们都只想着自己需要什么,没人会听花清眠在坚持什么。花清眠问:“聘礼是什么呢?”

    “十万石粮食。”花无念答得毫无波澜,好似这与她而言,是非常普通的一件事情。

    “可我本已筹到了粮食啊?”花清眠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她的姑母,在求一个明白。花月国缺粮,花清眠本已经求到了,可姑母为什么还要用她换粮?

    “怎么?阿简不相信姑母?”花无念语重心长地说:“姑母自是多方比较,觉得江寻易实乃良人,才做此决定。阿简,你可知,江寻易的婚书里写了什么?”

    花清眠一点儿都不想知道。“没有,阿简相信姑母。”

    见阿简没有说话,花无念继续道:“他可是娶你为后!大良的国境可是数倍于花月国!你嫁过去,便会成为一国之后!那可是在花月国做个将军所不能比拟的。将来你的孩子,便是大良的皇帝啊。”

    如今的花无念,完全沉浸在自我感动中。也许真如她所言,她认为自己是十分对得起阿简的。这样的情况,花清眠无论再说什么,都是徒劳。她心里已经有了其他盘算。

    她拿出当初萧野在清溪镇送她的手谕,那道女王官复原职给她做将军的手谕,双手呈上,跪在地上,“既然如此,阿简谢过姑母,从今,这将军之职,阿简再当不得。还请姑母念在阿简要出嫁的份上,以后到了那边能有好日子过,能够给阿简一个名分。”

    “那是自然,”花无念抬手,已有人将一卷金箔文书拿来,她说:“诏书早就拟好了,阿简本就是我花月国公主,出嫁,自是以公主的名义,以公主之礼。”

    日子在五日后,诏书早就写好了……姑母就这么着急将她嫁出去么?

    花清眠跪在地上,三拜九叩行了大礼,哽咽道:“阿简在此拜别姑母,此去长路遥遥,怕是此生再不复见。愿姑母往后顺遂安康,事事如意顺心。”

    花无念眼睛眨了眨,泛了泪来,她拉起花清眠的手:“他日我登极乐,若是见了阿兄,也算有了交代,我扶阿简登顶皇后,想来阿兄也可以含笑九泉了。”

    姑母为她考量的心不假,可姑母收了十万石粮食卖了她的心也不假。花清眠清楚知晓,与花无念而言,让花清眠远嫁大良,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事已至此,她无畏再同花月国的一切多做纠缠,讨了自由身,离开花月国才是正经。

    花大将军府外。

    门口张灯结彩,挂满了红绸和红灯笼。

    花清眠和司马十五下马时,已有众仆人在门口迎接。令她全然没想到的是,为首之人,居然是朝颜。

    朝颜仍是从前那副小女儿模样,只是整个人消瘦不少,瘦得下巴都变成了尖的。她看着花清眠,眼中泛泪,“小姐……”

    花清眠一时间不太知道,自己应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朝颜。她只好仰头看着红绸,问道:“这是何意?”

    朝颜想伸手去搀扶小姐,可靠近了两步,又不敢继续。犹犹豫豫间,就见司马十五搀着花清眠的胳膊,迈入门槛。这想来是小姐后来的丫鬟了,朝颜跟了上去,说道:“女王早几日派人来,说大良新帝要迎娶将军为后,让府上赶紧装点喜事。”

    “江寻易并没有喜欢我,这桩婚姻里,他同姑母一样,不过是拿我当颗好用的棋子罢了。”花清眠淡淡说着。

    朝颜很是欣喜,这半年多来,她想了很多。很有可能,小姐再回府上时,会直接把自己赶出府去,如果那样的话,那是她咎由自取,别无怨言。没想到,小姐回来了,还愿意同她说话,她赶紧接话道:“江大哥说过,将小姐当做家人。他定会待你不错的。”小姐能回来,说明与江寻易的婚事十有八九是跑不掉了。

    这一点花清眠不疑,只是她心里有百里逢集,江寻易就算把江山给她,她也不稀罕。花清眠不想再提这事,转念问道:“我不是给了你嫁妆,花茂不肯娶你么?”

    “世子待我从来是利用,我如何不知呢。”朝颜摇摇头,苦笑道:“而小姐待我,是真的好。朝颜不傻的,只要小姐不赶我走,我就一直陪着小姐。朝颜想好了,此后不嫁人,一辈子伺候小姐。”

    “朝颜,你忘了阿茂,找个寻常人家的男子,不好么?”花清眠叹了一口气,当初她在清溪镇赶走了朝颜,因朝颜背叛了她。可朝颜却回了将军府,一直等着她回来。说不心软是假的,朝颜待她的好,从前到如今都没变过,只是朝颜被花茂利用了罢了。她知晓,她断不会赶走朝颜了,可也不会带着朝颜走,她说:“我只是希望我的朝颜,还能如朝早的花,每日都鲜艳开放,开开心心的。”

    “小姐喜欢百里公子,如今,心里想换个人,可换得了么?江大哥是大良曾经的二皇子,如今的新皇帝,他要娶你,你可是真心愿意嫁么?”朝颜问道。

    “不愿意啊。”花清眠叹息道。

    “我也是,心里有了一个人,换成再好的旁人,也不行了。”朝颜脸上扬起了笑,“好在朝颜还有家人啊,我还可以留在将军府,陪着小姐啊。”

    “我……”花清眠想说,我打算以结婚之名逃婚,离开花月国。话到嘴边,她发现,对着朝颜她说不出口了。她无法判断朝颜会不会转头告诉花茂,让她的计划落空,她只好说:“我要嫁去大良了。”

    “那朝颜跟着小姐去。”

    花清眠摇头,“我带着十五娘去就够了。这府里的人,我一个都不带。你们的家,本就在越州。此去跋山涉水,长路漫漫,有些苦,我一个人吃就好了,你们都留在这里吧。府上好些老人,经不起这番舟车劳顿。我会在临行前,安顿好一切的。”

    朝颜垂下泪来,看着司马十五,问道:“小姐可是不需要朝颜了么?”

    “你别多想。良州那地方我去过,偏远苦寒之地,远不及越州温暖,我不想府上的人跟我一起受苦。”花清眠是不会带着朝颜的,可她又舍不得朝颜伤心,又说:“等我在那边安顿好了,你来良州看我啊。或者,你日后嫁了人,带你的孩儿来,我定能让江寻易给他谋个好老师的。”

    “小姐……”朝颜明白,花清眠待自己一如当初。此番北去,是福是祸说不定,小姐自己有自己的考量。

    朝颜转身去了内室,端了一个大漆盘过来,盘子里放着叠好的墨绿色绸缎。朝颜将东西端到花清眠面前,“之前应允了小姐,要给你染最好看的墨绿色的布。我从清溪镇回来,将咱府上所有的青柿子都摘了下来,染料里放了靛蓝,就是这个极好看的颜色。”

    自己从前随口说的一句话,朝颜总是都记得。花清眠不免红了眼眶,“好,我收下了。”

    花清眠将府上众人遣散安顿好后,已是三日之后。

    她一连等了五日,都没等来上官寂和君卿承,而婚期在即,她不得不离开。她心里有着盘算,要在送亲途中遁走,那唯一可行的,就是转道清溪镇。她想着,要寻个借口改道。

    女王厚礼待她,满满十车的嫁妆,倒是半分不逊色。只是一点,让花清眠心上不满。那送亲之人,竟然是段章。这人本是公主爪牙,曾经在百花楼,两人还曾大打出手。花清眠留了个心眼,对着段章多了防备之心。

    除此之外,送亲的队伍里,还有一位熟面孔,是段章的手下李灿。李灿为人倒是耿直坦荡得多。

    女王的送亲队伍,一路从迤逦殿,一直跟到了越州城外。女王在城楼上,还举办了声势浩大的送亲之礼。

    阳光灿烂的春日,竟然在白天,燃起了烟火。喧嚣的烟花炮竹声响彻在云端。红纱幔帐装点的马车里,花清眠忽然有些想哭。她说不好是什么样的哀情,出了这道城门以后,她与花家人,该断干净了。

    “姑娘,你看!”司马十五打着帘子,指着白日的烟花说着。

    黑夜的烟火是五彩缤纷的,原来白日里的烟火跟更明亮。花清眠看着远处的,痴痴地发呆,“都过去了。”

    帘子关上的一刹,花清眠猛地又打开,“放烟花的地方是千世观!”

    花清眠忙回首望向城楼上,女王、公主花浅、世子花茂都在城墙上,可裴丰却不在,“我师父一定见到裴丰了。他们动了金佛!”

    司马十五不解,“姑娘,什么意思?”

    “我等着这几日,都不见我师父、师弟,那说明他们一定在筹备什么要紧的事情。之前我师父说,那个金佛只要还在千世观里,就是在他手中。”花清眠思忖道:“他应该见过裴丰,让裴丰提议放烟花。接着这个动静,将金佛弄走。十五娘,你去队伍前,找李灿,问问他,为何白日要放烟花?”

    “好。我这就去。”

    不多时,司马十五敲响车门,“姑娘,李灿说了,确实是驸马爷裴丰的建议,他说,师妹幼时尤爱烟花,白日放得更是绚烂。”

    “好。”所以上官寂回越州城,根本不是为了单纯见裴丰一面。他是为了拿到那批金子。可是然后呢?他拿到这些金子,要做什么呢?

    车马渐渐走远,越州城的城门变得越来越小。原本聚集在城门外瞧热闹的人群都已散去。只留下一个穿着粉衣的姑娘,站在那里痴痴看着。

    司马十五将一包东西送到马车里来,“姑娘,是方才在城门时,朝颜过来递给我的,让我在咱们走远了再给你。”

    花清眠拆开包袱,里面是一个食盒,统共三层,装的都是她曾经最爱吃的点心,一层十二只,每一个都不一样,三层就是三十六只,都是颜给她做的。她的朝颜,天没亮就起床去厨房了吧。花清眠眼角湿润,打开窗户的帘子往来路看。

    故国都城,如今看去遥远的渺小,可即便是这样,她仍是一眼瞧出那个穿着粉衣粉裙的姑娘,是待她极好的朝颜。她手伸出窗外,使劲冲着朝颜摆了摆手。

    不久,那道身影动了动,好似回应着她。

    司马十五也回望城门,若不是方才她瞧见了朝颜,无论如何,她也不能确定眼前只有一个点大小的粉色是朝颜。她看着眼角泪痕闪烁的姑娘,叹了一声。心里想着,姑娘真是个念旧的人,以后定要学一学越州点心的做法,待姑娘更好一些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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