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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烟雨温柔乡里难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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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樊升升出了临漳楼,站在柳树下,等着人从临漳楼里出来与她相会。果不其然,不过片刻,曾在清溪镇时日日追逐她的那个谢遇,直奔她而来。

    樊升升换了一副媚态,秋波如水瞧着谢遇。

    那神情眼中带勾,只教人魂魄都跟着她走,与她见花清眠时那副可爱讨巧模样,全然不同。

    她柔声细语,软软腔调里吐出字来,怕叫人骨头都变得酥软,“谢公子。”

    谢遇从前于清溪镇的淡雪妆楼里,远远瞧过一眼樊升升,只这一眼,就再难忘却。

    他日日一掷千金,一连五十日,只是为了能同淡雪妆楼的楼主,春宵一夜。可他这番努力,又使银钱,又花时间的,却是败了,没能得到美人的芳心。

    眼前的姑娘,她明明一袭黑衣,可不知怎么的,半分不让人觉得冷艳,倒是更显得肤如凝脂,唇舌娇媚。

    谢遇只觉得心上“咯噔”一下,就柔软得不成样子。

    柳树下,他尝试着去拉了拉樊升升的衣袖,黑纱一飘,被她躲开,谢遇笑了:“他乡遇故知,我以为升升姑娘唤我出来,是许我亲昵呢。”

    樊升升躲开的衣袖并未落下,她左手执着右手袖摆,洁白的一截手腕向上,抚在谢遇额前碎发,帮他拨弄了一下,“许你什么?许你轻浮么?”

    “那升升姑娘这是做什么?”谢遇一把擒住了她的手腕。她的指尖似有若无划过他额头,如今又顺着额头滑下脸颊,这不是轻浮,不是亲昵,是明晃晃地挑逗。

    “你说呢?”樊升升整个人往谢遇怀里一躲,轻轻软软靠在他怀前,娇嗔软语道:“我与姐妹来此耍玩,万没想到,能在此处与谢公子相遇。我这个人,由来只信缘分,从前为我一掷千金的豪客太多了,那有什么趣儿呢?我又不缺钱使。可今日,这般遇见了……”

    樊升升“呵呵”一笑,笑声惑人,“那自是要同你欢愉一场才算。”她腥红的指尖,于谢遇怀里,拉住了他衣襟口,往前一拽,“听闻此处烟雨楼最是有趣,夜里还能瞧着拜月亭。今日下元节,谢公子可要与升升一叙?”

    原来,这一日樊升升来临漳楼,是为了跟踪主上那个堂弟——百里幕一。

    主上和鬼书生早就派人跟着临漳一族的百里氏人,樊升升此前远远瞧过一眼百里幕一,以她相人的本事,这人着实不是良人。

    她想着,今日找机会试上一试。没想到在临漳楼里,却看见谢遇同百里幕一相会。

    此前,她只以为谢遇不过是个青楼恩客,远没想到,他竟然藏得这么深。直觉告诉樊升升,这个谢遇不简单,他能在摘星阁鼎盛时期,出现在清溪镇。眼下这么关键的节点,又出现在临漳楼,他许是个细作。

    是以,才有樊升升见了谢遇,便勾人出了临漳楼这一出。显然这谢遇与百里幕一有些事情未了,樊升升便邀他夜里相会。烟雨楼是摘星阁的产业,樊升升横竖要把人约在那里去。

    没想到谢遇是个猴急的,“我此番来临漳,是做香料买卖的。刚巧今日与友人在临漳楼吃酒,正愁下午去哪里取乐呢。既然升升姑娘说烟雨楼好,那不若一个时辰后,我们烟雨楼见。”

    樊升升嫣然一笑,道了声“甚好”。

    两人作别后,樊升升躲在暗处藏了起来,与司马十五留暗号唤来的摘星阁人碰了面。

    直至看见谢遇和百里幕一从临漳楼走出来,她才嘱咐着身边人:“这两个人都跟紧了,我快马走小路,烟雨楼见。”

    烟雨楼建在漳水之滨的山下,山中云雾颇多,时时看去,如蒙了一层烟雨,是以为名。

    一个时辰后,谢遇才拉着醉醺醺的百里幕一,从马车上走下来。

    一入烟雨楼,就瞧见阁楼上的樊升升,换了一身紫色衣裙,遥遥冲他招了一下手,转眼人就不见了。

    谢遇忙唤来掌柜,只说要叫个姑娘,给百里幕一卸火,万要叫他满意,将他侍奉舒服了。自己忙要跑上楼,急不可耐地去会佳人。

    楼上,红纱帐幔之后,樊升升问来人:“这两人都去了哪?说了什么?”

    那人对着樊升升拱手一拜:“出了临漳楼,又去寻酒吃,百里幕一醉成这个样子,想来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还有一事,虽不相干,可也觉得该同楼主说一声。”

    “何事?”

    “百里幕一在街上碰见主上的姑娘了,还……还调戏了姑娘……”

    “什么!”

    那人被樊升升这句吓了一跳,“我……我们在追踪,也不好贸然出面……好在姑娘有武艺,将人教训了,没叫人讨到便宜去……”

    “这个百里幕一,真是找死。盯紧了他,让他屋里的人去套他话,看他都和谢遇说了什么。看看这两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头!”樊升升摆手,让人走,又嘱咐道:“今日把这两个人看住了,不管用什么办法,绑起来也好,打晕也罢,断然不能让两人跑了。”

    “是。”

    这人才去,就有掌柜的来报,“升升姑娘,有位谢公子来邀。”

    樊升升面上即刻调整了下表情,换了柔软声调:“请谢公子进来。”

    谢遇推门而入,便闻道一股奇香腻的女人香,他唤了句:“升升姑娘?”

    可屋里极静,好似无人。他踏入门槛,反身关了门,抬手拨了珠帘,寻着美人。

    红纱帐幔层层,地上的小方案上,熏了一炉沉香,袅袅白烟熏得整个屋子仙气缭绕。

    他又道:“升升姑娘,小生谢遇,前来一见。”

    有些布料悉索的声音传来,可听着又好似不大真切。谢遇就想着许是床笫之趣,毕竟青楼的姑娘,最是擅长此道。就大着胆子,朝着内室走去。才走过屏风,迎面便扑来一人。

    只见紫衣女子,衣衫半褪,露着圆肩,歪在他身上,“谢公子,好坏!人家还在换衫呢。”

    谢遇的手落在她身上,半分没有顾忌,谁会推辞扑来的姑娘呢?他嘴角一歪,嗅着她身上香气,“我想你很久了。”说着拦腰将人一抱,欲上床去。

    樊升升将衣衫往上一遮,顺势卸了他的力,快他一步,走到酒桌前,她调笑道:“君子都不肯装上一装了?”

    “可我还想与公子喝上一壶,谈谈情呢!”

    谢遇被她引着,坐到酒桌前,横竖今日要同她云雨,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子的情趣上,“喝酒助兴,我瞧着不错。那小生敬升升姑娘一杯。”

    樊升升拿起了酒壶,起身绕着走到谢遇面前,她面上神色沉了沉,到了他跟前,才又笑了起来,她一手敛袖子,露出一截皓腕的手斟着酒,绣鞋故意踩住了自己裙子,朝着他怀里歪去。

    谢遇手快,一把将人搂住,见她站稳,才又松手,眼中满是春情:“升升姑娘,小心。”

    樊升升斟酒一杯送予谢遇,自己也倒了一杯,说道:“我以为你是真心悦于我的。”说得别有所指。

    “自然是。”谢遇不假思索地答,又说:“冬季的时候,邺城的达官贵人喜欢用一种香木,升升姑娘晓得,我家里是做香料的。我才从南楚弄来,临漳百里氏最爱这种木,便来同百里氏做生意。今日谈的差不多了,明日打算启程去邺城,升升与我同去,怎样?”

    话说得滴水不漏,可不代表他没有问题。樊升升要拖着他,等那边审问百里幕一的人来回话,看看百里幕一是不是将主上的布局都透露出去了。

    本以为这些时候,应该差不多了,可没想到还是没人来找她,她便开始编故事。

    樊升升忽就哽咽,哭得梨花带雨,“升升来此处,是寻妹妹的,原本以为还有亲人活于世,甚是开心。哪知,才到这里,便说是弄错了,害我空欢喜了一场。”

    她拿着丝帕擦拭着眼泪,“不知谢公子待我的好,可是真的?可莫不要让升升又是一场空欢喜啊?”樊升升拿着筷子,夹着菜,谢遇拿起盘子要去接,手就被樊升升拍下,她将菜夹到他嘴边,“升升喂你。”

    “怎么会?”谢遇吃了樊升升喂的菜,觉得心都快化了,信口说道:“待我忙完邺城的事情,便娶了你,如何?你可愿意从良?”

    “娶?”樊升升看他。

    “娶你为妾,怎么样?”

    “这几年,想娶我做妾的人,可真多呢。”樊升升笑了笑,“可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啊。”

    “可我是认真的。”

    樊升升指尖在谢遇手腕上滑了一下,见他身上不自觉一颤,才要继续,忽听有人来敲门。樊升升以为百里幕一那边搞定了,停了手,可是没想到,来人是谢遇的随从,说:“公子,方才小厮听见百里公子那边喊了你的名字,可要派人去看看么?”

    “喊我的名字?”谢遇忙起身站了起来,“怕不是有什么问题吧?”

    樊升升心道一声不好,许是百里幕一发现被人做局了,在警示谢遇,她就笑道:“这百里公子也是个坏的!怎么?屋里头自己玩不好,还要邀你一道?我可不许。”

    门外之人听见这话,又觉自己吵了公子雅兴,又怕真有什么事情,不好承担,就说:“请公子示下。”

    谢遇拉了衣衫,起身要去看看,樊升升嘤咛一声,抱住了谢遇,暧昧无比地叫了一声:“公子……”

    谢遇一听,人已软了一半,忙对外面的人说:“无碍,听着点便是。想来是酒吃多了,不甚清醒。”

    谢遇打横抱起樊升升,还未至床边,就将人放下,吻了上去。

    “也算我们相好过一场了。”樊升升说了这句,回吻了回去。

    谢遇边吻边将人往床上推,还拨着披帛、紫纱长衫,衣面落地,悄无声息……两人吻得难舍难分。

    忽然听见一声夜鸟啼叫,“咕咕!咕咕!”

    樊升升立马停了嘴,胳膊杵在床上,支起了身子。

    谢遇看着他,呼吸乱得一塌糊涂,“怎么了?”

    樊升升摸着头,娇滴滴往床上一歪,“公子,我头晕啊。”

    谢遇一脸迷茫看着她,半晌,朝后一倒,晕了过去。同时,樊升升睁开眼睛,将衣服撩起来,冲着窗外,学了声鸟叫。

    门口被推开,走进来几人,将昏倒的谢遇抬走。

    樊升升独自站在锦花簇拥、珠帘卷璧的房间里,她的脸上没有了果决的腾腾杀气,没有了方才逢迎男人的妩媚,只剩下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落寞。

    原来她的五官生得清冷极了,只是这本真的面貌,少有人见到罢了。

    她将门关上,又走到窗前,合上窗,任凭披帛一端从肩上滑落,坠在地上也不理。

    她慢慢走着,原先款款的莲花步子,都乱了章法,竟似个踟蹰吃力的老者,拖着身子,走了几步,越走越无力,直到她走到屋里的红漆圆柱前,靠着柱子,身体慢慢滑了下来。蹲在地上。

    她觉得有些累。

    在来临漳之前,在清溪镇时,谢遇曾为了见她一面一掷千金,曾为了得到她的芳心,等了五十日。

    虽然她从没有同谢公子共鱼水之欢,可她心里记住这个人了。

    她本想着待忙完邺国的所有事情,谢公子还在清溪镇等她的话,那她是不是,也可以成为一个平凡的女子,过起烟火气的日子来呢?

    可在临漳看见谢公子的那一刻起,她知道,不可能了。

    这一场虚情假意的欢好,她统共说了三句实话。她蹲在地上,喃喃重复着那三句话。

    “我以为你是真心悦于我的。”

    “可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啊。”

    “也算我们相好过一场了。”

    不知过了多久,夕阳西下时,门外传来奈何的声音,他敲着门,“樊升升。”

    半晌,樊升升才打开了门,脸上回复了往日的平淡,“奈何?你怎么来了?”

    “主上让我找机会带姑娘走。”奈何说,“怕这几日,要有动作了。”

    “带姑娘走?主上担心姑娘,所以让你带她走?那去哪?”她问。

    “主上要伐邺城,北边、东边都不安全,让我带着姑娘南下,往邯郸去。”

    “今日主上不是约了姑娘,晚上要来临漳过下元节?今日就走?”

    “嗯,等晚上他们见过之后。这事,姑娘不知情的,你也不要透露。”

    “主上……”樊升升点头,“我晓得了,瞒着姑娘就是。”

    两人半晌都在隔着门说话,樊升升在门内,奈何在门外。奈何手落在门上,“不邀我去进去做做?”

    “不好吧。”樊升升嘴角一歪、故作风流姿态,“方才,这里……我才同谢公子,在此共赴鱼水之欢。”

    “哦,这样啊。”奈何面上毫无波澜,走入屋里。

    “从前我收了他那么多缠头,难得在此偶遇,一晌贪欢,春宵一刻。”

    奈何饶有趣味地看着樊升升,目光灼灼,半晌都没眨眼。

    “怎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樊升升被他盯得很不舒服。

    “我总觉得,你在我面前,总是充满着破罐子破摔的勇气。”

    樊升升冷笑一声,“在你面前?难不成,我专专待你不一样了?自作多情了吧,奈何神医?”

    奈何朝着樊升升靠过去,他脸上没了那处黥面的刺字,可依旧邪风道股,整个人带着一股子邪气。他前一步,樊升升后一步,直至逼得人靠在了墙上,他深深地嗅了一下她身上,道:“骗人。”

    “我骗你什么了?”

    “你身上没有鱼水之欢后的味道,你骗我。”

    “我沐浴过了。”樊升升嘴硬到底。

    “可胭脂都还没花。”奈何抬手,指尖落在樊升升脸上,又滑到了唇上,擦了擦,“口脂倒是被人吃了。”

    樊升升打落他的手,“你这是作甚?觉得我是青楼出身,就活该谁都能欺负一下,偷把香去?就该被人轻浮?”

    奈何松了手,好似将樊升升看穿了一般,他笑着说:“难过了?伤心了?觉得这世间没有真心?”

    樊升升啐了一口,“有的是男人要待我好,等着我挑呢!”

    “哦,这样啊。”奈何指了指她眼角,“那方才偷偷哭鼻子做什么?”

    “我没有,风沙眯了眼。”

    “哦,来,让本神医瞧瞧,眼睛是不是受伤了?”奈何伸手揉了揉她有些红肿的眼睛。

    “逗我玩很有意思么?何奈!”樊升升直呼其名,真是气恼了。被人看穿、别人戳穿,还被人这番说。

    “没意思。”奈何说:“我要去找姑娘了,也许有阵子见不到,来和你说一声。”

    “和我说不着!”

    “说得着,”奈何说:“我现在去采办些药材,今日晚些时候见一面,我嘱咐你该如何用。我担心主上的安慰,好在鬼书生也略懂医术。主上,你要费心照料了。”

    “哦。”樊升升发现自己想多了。

    奈何说:“待我们都完成了眼下的使命,我娶你。”

    “啊?”樊升升被这句没来由的话,给吓到了。

    就听奈何说:“我娶你做正妻,就一个,永不纳妾那种。”他掸了掸身上灰尘,走出房间,“晚些时候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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