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淡雪妆楼佛祖红尘
“我们来了清溪镇许多日了,怎么日日下雨?”朝颜抖了抖油纸伞上的水,走进门来。
“听掌柜说,这雨下了一月有余,怕是今年赶要上天灾。”花清眠不禁有些担忧,灾荒产饥年,易生民乱,历史上多为如此。
她记得书中记载,大良有疫病,民不聊生,后来导致了大良皇宫政变,好像是二皇子杀了大皇子?不过只是一笔带过,并没具体说在什么时候。
清溪镇离大良很近,这入夏的雨,基本没停过,怎么看都不像个好兆头。
江寻易推开门走了进来,“阿简,我们晚些个时候出门。上官大人的消息,有了些眉目,需要走一遭。”
“看来那鬼书生果然有些本事,”花清眠放下手里的书,“为什么晚些时候去?”
江寻易:“夜里,要去趟此间第一大青楼——淡雪妆楼,天黑才迎客。淡雪妆楼是摘星阁的门面,摘星阁在什么地方没人知晓,可江湖上都晓得摘星阁无事不知无事不晓。说来也神奇,清溪镇人人都知道摘星阁在清溪镇上,可具体些到底在哪里,还真没有人知道。”
“所以要从摘星阁得到消息,得先会一会淡雪妆楼的掌事人?”
“对。”江寻易沉吟片刻,“只是这清溪镇是个三不管的地方,你又说我们来此处要低调,不要惊扰花月国在此的暗桩,这样一来,不能动用人脉,我们做起事来就难些。这几日我使了不少银钱,清溪镇上的镖局这两年接到的,从云城来的镖很多,可要具体到上官大人是不是有找过镖局,这么细致的内幕,就得问过摘星阁了。我想着,即便不是走镖,只要上官大人路过清溪镇,摘星阁总是知道些什么的。江湖之事和朝廷从不往来,估计女王此前也派人来打探过,可是一无所获。所以我问的时候,这里的人口风都比较紧。”
“若是摘星阁,我觉得倒是不难。”花清眠忽就充满信心,甚至有点期待夜里去淡雪妆楼了。
淡雪妆楼虽然她不知晓,可摘星阁她熟得很,毕竟书中摘星阁的幕后主人其实是百里逢集,这一点她比谁都清楚。
关于百里逢集的感情线好像因为自己的出现崩得七零八落,可是事业线好似没有问题,她放心了一点。
“阿简,这怎么说?”江寻易眼中露出不解,“江湖之上,摘星阁的阁主,只闻其名,未见其人,且他们从不与朝堂做生意。”
“越是说不染指朝堂的,越是专门做朝堂上的生意,不然他们怎么赚钱呢?”花清眠推开窗户,窗外雨帘如线,丝毫没有停的意思,又问:“清溪镇入夏时,年年都这么多雨么?”
江寻易涉猎很多,说上知天文下晓地理不为过,他说:“上一回清溪镇下了一整个月的雨,还是三十年前,那年雨后稻田涝死,北境被一场瘟疫席卷,北溟国亡国了。”
“一场瘟疫,就亡国了?没有旁的原因么?”北溟国的事情花清眠知之甚少。
江寻易若有所思地摇摇头,“大国将亡,也许早有预兆。否则不会在一年之内相继出现了邺国、大良、花月三个国家。”
“大良如今太子是谁?”
江寻易眼中闪过了一丝不察的暗淡,只一瞬就消失了,“大良沿袭北溟皇宫的遗制,立嫡,太子应该是二皇子。阿简怎么想到问这个?”
“随便问问。若是这雨再下一月,大良会怎么样?”
“大良地广人稀,产粮产马,粮食定会受影响,到了秋季,北境三国的粮价怕是都要涨的。”
“如今大良的粮价是多少?”花清眠背对着江寻易和朝颜,问道。
朝颜自是不知,看着江寻易,江寻易摇摇头,“我也不知。”
这倒是出了花清眠的意料,笑着说:“竟然有我们大军师不知道的事情。”
江寻易木然的脸上变成了一个笑容,“明日我定将粮价告诉阿简,不单单北境三国的,就连南边南楚国的粮价,也让你知晓。”
和百里逢集分开已经有些时日,不知道他是否回了邺城,还是仍在清溪镇。
他们到了清溪镇多少日,这雨就下了多少日,竟没有一日放晴。
花清眠盘算着要如何说动摘星阁的人帮自己,师父的事情到底关系着多大的事她不好猜,可显然这些内容若是能有风声能探出来,女王也就不派她出来了。
要是百里逢集还在就好了,总归摘星阁的人会听他的话吧,花清眠想。
“小姐,可是在想百里公子?”朝颜凑到她跟前,拿着茶壶,满了茶水问道。
“你怎么看出来的?”花清眠问。
朝颜笑道:“你的脸上,一阵阴郁哀伤,一阵又唇角含笑,自是在想心上人。”
“朝颜在想心上人的时候,也如此么?”
朝颜嘴角扬得老高,憋着笑意说:“是啊,光是想想都觉得甜呐。”
天色将黑未黑时,清溪镇上的青楼陆续上了灯。
其中最高最大的楼阁,点了最亮最多的灯笼,是淡雪妆楼。
花清眠带着江寻易和朝颜选了二楼半开的雅间,正对着一楼大堂的舞台,刚好能将楼中往来人群尽收眼底。
江寻易推开珠帘去寻楼中老鸨,朝颜在打点着茶水点心,花清眠隔着一层薄纱,胳膊抵在雕花木栏杆上,打量着这楼。
“小姐,茶泡好了。”朝颜唤了两声都不见花清眠回头,就走到花清眠身边,又问:“小姐?”
淡雪妆楼里来来回回奔走的人,不下百人,有锦衣豪客,有富贵妇人,有麻衣洒扫,有水袖舞姬,单凭衣着上来看,有书生,有剑客,有富豪,有寻常百姓,三教九流应有尽有。
很多人甚至带着妻妾坐在堂中,只为了吃两杯酒,听听曲儿,真真是应了“三不管”的洒脱。
民风也开朗,兼具了花月国的女者尊,邺国的男尊女卑,还有大良的肆意而为。
原本花清眠只是敲个热闹,可忽在人群中看见一个熟悉的面孔,她不禁揉了揉眼睛,再睁眼时又没了。她晃了晃头,让自己清醒些。可……眉宇间丰神俊朗,是他啊……可是,怎么又消失了?她忙跑出去。
“小姐?去哪儿?”朝颜跟了上去。
“我去去就来,你不必跟。”花清眠边跑边说。
好在这日她穿的窄衣窄袖的便装,动作轻盈,她快速跑到了木质楼梯边,那楼梯极宽,可同时盛下十人并行,可见此地宾客有多少。花清眠恨不能直接跳下去,这里她不能喊“百里逢集”,顿了顿,喊了一句:“阿辞!”
没有唤来任何人的侧目,那声音淹没在熙熙攘攘中。
待她挤到了楼梯下,早就没了那个熟悉的脸。
放眼四望了一阵,她转身欲上楼,就见江寻易站在楼梯后的门外,和一个人说着什么,她本想走过去说两句,就见一个穿着灰色麻衣的男子从一个房间走出去,显然是个跑趟的仆人,可那侧脸太像百里逢集了。
花清眠不太确定,追了上去,轻拍那人肩膀,“公子,请留步。”
只见那人回头,虽然穿着简陋,可面目白皙,更像个清心寡欲的穷书生,哪里像是出现在青楼的跑堂?他面上神色极平淡,敛眉垂目,“客官,可是唤我?”
花清眠抬头望着眼前的男子,眉宇间的神色与百里逢集有五分像,不过鼻子没有他挺,下颌也比他短些,倒像是少年版的百里逢集,她不禁一笑,“小公子同我一位旧相识很像呢!”
那人抱着手里的竹托盘,伸手拱了一下:“当不得姑娘唤一句公子,我叫银戈,是这楼里端茶酒的仆人。”
花清眠见他头上围着一个灰色麻布帽子,与其他仆人不一样,“怎么就你带着帽子,旁人没有?”
“银戈小时乃是多病之身,被老和尚讨去出家为僧。土庙被水冲垮了,老和尚被水卷走了,为了讨口饭吃,来了清溪镇。”
见他谈吐不俗,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一段过往,花清眠问:“多大?可读过书?”
“十七,老和尚好读书,我跟着识得几个字罢了。”银戈一直敛眉模样,未曾抬眼望一回花清眠,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花清眠觉得有趣,若是百里逢集在就好了,定要拉着银戈给他看看,问问他幼时是不是也这么个样子,一本正经又木讷地有些可爱。
“银戈!快点上楼!怎么还偷懒了?”楼上有个鸨母杀气腾腾叫着银戈。
银戈忙抬头应和:“马上就来!客官在问路!”说着冲着花清眠拱手一拜,算是作别。
倒是机灵。
花清眠想着银戈曾是和尚,又入了青楼,在这里日子定是不会好过,青楼里腌臜的人多,他一定经常被揶揄或冷嘲热讽。
看着他的背影,道:“银戈,入得佛祖目,踏得红尘土,才懂慈悲心,想君前途必然坦荡。”
前行的银戈忽然停了脚步,他回眸看了一眼花清眠,嘴唇动了动,似下了很大的勇气,说:“姐姐的话,银戈记住了。”
“阿简?你怎么在这?”江寻易走了过来,瞥了一眼银戈。银戈抬眸看着花清眠的脸,记住了“阿简”的名字,他嘴角弯弯,转身上了楼。
花清眠看着银戈的背影,问道:“你看那人长得像不像百里逢集?”
江寻易含笑道:“阿简心里有了人,竟然睹物思人到了这个地步?”
“寻易都会打趣人了。”花清眠边走边问:“怎么说?”
江寻易:“淡雪妆楼的掌事人叫做樊升升,江湖人称‘黑莲妖月’,可见不是个好相与的,我只报上名头,她就说要见你。阿简,你们可是相识?”
樊升升和楚星沉是百里逢集的左膀右臂啊!
花清眠自是认识她,“她不认识我才对。管不了那么多了,先去见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