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山外天外浮生酒肆
来人是秦三忠的女儿——秦紫。
这声音!花清眠记得。是那日在驿馆里和鬼书生对话的女子。原来那日鬼书生去寻的人是秦紫,所以——鬼书生是秦三忠的人?!
花清眠一行人在秦府待了几日,都未曾见到的秦家小姐,原来竟然躲在此处候着。花清眠客气拱手,笑道:“原来是秦紫妹妹。”
秦紫笑嘻嘻转身,弯腰抬手,比了个“请”,周围那些人迅速让开一条道来。她略退花清眠半步,是个门清眼亮的主儿,嘴上极甜,讨好似地道:“姐姐还未说,这身边潇洒俊逸的公子是何人?这气韵,可不像是跟家护院的。”
花清眠沉吟片刻,这里不比越州城,她未见得保护得了一个邺国人,就沿着百里逢集此前的说法,道:“我府上幕僚。”遂抬眼看着百里逢集,待他自己说来。
百里逢集停足,敛衣拱手,施了一礼,“在下夏侯辞,此番随监丞到云城,特来一赏塞北风光。”
原本在秦紫身后,手持双刀的男子,忽然向前跨了几步步,先前待秦紫那种毕恭毕敬模样,他好似尽数都忘了,整个人蹿到秦紫面前,动作唐突又失礼。可秦紫一点儿也不在意,还让了让,似要看热闹一般。双刀男子有些激动,又有些着急:“夏侯氏?公子郡望何处?”
百里逢集这才看清这人,他腿上好似不大便利,走起路来有些歪歪扭扭,可持双刀的手极稳。百里逢集道:“邺城。可是同姓之家?”
“在下武修。”那人没有回答是否也来自邺城,只拱手报上姓名。又说:“夏侯氏乃是北溟国大姓。”说完看着百里逢集,好似要听他说些什么。
“北溟亡国久已,这个姓氏早就消亡了。”百里逢集浅笑道。
花清眠察觉有些奇怪,就问:“秦紫妹妹,可是我到此地带着府上幕僚,有何不妥?”
“不妥?你们怕是不知,峪林川山寨才是北地‘天上白玉殿’的好去处!怎会不妥?来这里玩就对了!”秦紫声音洪亮,边带路边大笑道:“我听江湖上的人说,女王赏赐了个面首给将军姐姐,我方才还在迟疑,姐姐出来总不能带个面首吧?果然不是面首!啧啧,这夏侯公子半分不阴柔,玉树临风的,不错不错。”
秦紫直勾勾地盯着百里逢集,笑道:“夏侯公子?可有婚配?”
百里逢集冲着花清眠的方向转头,不与秦紫对视,道:“已有心上之人。”
“哎!那就是没婚配。”秦紫领着两人过了这个山洞,走了一段山间石子路,又穿入了另一座山里的石洞。
其余人起初还跟着他们,后来渐渐都消失不见了。花清眠觉得自己每回头一次,好似都少了几个人。
石洞墙壁上,十步一烛台,一丁点儿不觉得暗。她细细打量着周遭。墙壁最上处,被火熏得黑亮,显然这密道存在久已。每隔一段路程,都会遇到一个岔口,通着不同的山洞,秦紫都不必抬眼看,径直朝着熟悉的方向走去,想来有些路是障眼之法。有些路是通往别处的,是以那些跟着秦紫的人,应该是通过岔路走开了。
偶尔遇到转弯处,秦紫会拉一下花清眠的胳膊,或者搂一下她肩膀,很是自然地在照顾她。秦紫是个自来熟的性格,好似唤了句“姐姐”,自己就真是亲妹妹一般,熟络地攀谈着:“姐姐可是有心收了夏侯公子?”
花清眠一愣,摇摇头。她直到这时,才如梦初醒地记起来,原书里,秦紫是百里逢集的红颜知己!
秦紫的脸上,是喜出望外的欢心,回头冲着百里逢集抛了个媚眼,“那你们好生玩着!若是夏侯公子觉得此处甚好,就留下来给做我压寨夫君!”
花清眠和百里逢集面面相觑,都不知这话该如何接。秦紫看着两人一副被惊到的模样,哈哈一笑,就此揭过。
好在过了一段黑暗的山洞路后,一行人走出石山。前方柳暗花明,豁然开朗。
果然,山外有山,甚至可以说天外有天。
那山洞里纵横分布的暗道已经足够让人惊讶。可令人更意想不到的是,花清眠和百里逢集走了半日才到的穷乡僻壤、人迹罕至的荒山里,竟然藏着一处歌舞升平的小城!
山洞路的尽头是一处山间平地,周遭尽是高山,将这方土地藏在其中。
平地之上,拔地而起了多座高楼,都不及山高,是以,在山外,只瞧着山是山,不得其中精妙之处。
飞檐斗拱、雕梁画柱,这城中无一不精,歌舞升平、灯火烛曳,这里面无一不缺。
恍惚间,让人觉得这不似人间,是到了什么极乐殿。
花清眠看着百里逢集,他望着不远处的地方,愣了一愣。
楼台之间,中有小湖,连天铺地的红色灯笼,映照在水波之中。荡漾的画舫游船边上,拥挤着数以千万计的七叶莲花灯。
花清眠捕捉到他面上不对的神色,小声问:“怎么了?”
百里逢集抬手指了指湖中千千万万个七叶莲花灯说:“莲花河灯有七叶花瓣,是中元节祭祀鬼神所用。”
花清眠忽觉身后一阵冷气袭来,汗毛都要倒竖起来,就听百里逢集又道:“此乃北溟国旧俗,七叶莲是北溟一族的图腾。想来灭国后的一些人,躲到了这里。”
北溟国之事,原书中只字未提,花清眠听过几回,大抵只是知晓,北溟国亡了,而后分裂出花月国、邺国、大良国三个国家。她四处打量着这个诡异的地方,若不是彩绘的牌楼上挂着横匾,那影子倒在地上,花清眠真以为自己入了什么妖魔之洞。
牌楼横匾,大书四字——“浮生酒肆”。
本该左右挂对子的两个牌楼红柱上,只挂了一半的对联。百里逢集好奇,低念道:“香云低处有高楼,可惜高楼不近木兰舟。”[1]
花清眠:“该是副对子,怎的只一句?”
秦紫笑道:“夏侯公子可千万别对下一句,对下来的都要留下同我玩的!不能走的哦!”
花清眠看着秦紫,“我们来的路上足迹寥寥,这处浮生酒肆有别的入口?”
“自是有。”秦紫引着两人沿着曲折回廊前行,边走边说:“浮生酒肆起初就是个卖酒的地方,方便挖矿人辛苦时寻两口忘忧。北地有人善开石洞,就挖了几处暗道。渐渐地,这小酒肆就变成了方圆百里最大的地下交易市集。”
“峪林川有金矿,这?”这显然是养虎为患的做法。花清眠不懂。
秦紫:“姐姐许是没发现,浮生酒肆不是花月国地界了,在峪林川山外。且你以为那矿就长在那,谁挖都成么?那岂不是遍地黄金?能勘到金矿并挖掘的人,都是祖传的绝计,一般人,可没那个福分、没那个命享。”
一行人穿过回廊,走过亭台。秦紫在一处湖前停下,道:“此处依水的院子唤作水榭,不同于将军府上的水榭哦,这里亭台楼阁皆有,是一处院落,你们今夜就在此歇下。子时浮生酒肆里有歌舞、有买卖,我还要去忙,先走一步了。”
花清眠拉住秦紫,“妹妹,我此行是来办公差的,要取矿石,可不是玩乐的。”
秦紫回头,眨了下右眼,很是调皮,“姐姐可不是来办差的,那点活计一个时辰足足够用了。浮生酒肆里才大有文章呢,你想要找什么,不管是人是鬼,还是物,都能买得到。”
事情变得越来越不可控,花清眠没在秦三忠那里得到一句有关师父的言语,又被拉到浮生酒肆看什么地下买卖。
女王催她离开花月国,木佛金身的事一点儿线索都没有,来了云城找师父,秦三忠好似又要拖着她待在峪林川。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需要时间好好思量一番。
她踏入水榭房门,才要回身关门,就撞在了百里逢集的胸膛上。
白衣公子的手松松围在花清眠腰上,将怀中人按住,“别躲,先说说,人前怎么不肯给我名分,带我出来很丢人么?”他明知自己的身份不便在这里暴露,可非要将这事拿出来说一说。原因无他,只因那夜荒庙里,她躲她,躲得太过明显。
百里逢集整比花清眠高出一头有余,她仰着头,挣脱无果,道:“夏侯辞公子,不是你自己安的这个身份?”
“我可以叫夏侯辞,可以是你的幕僚,可这不影响我是你的面首,是你的人啊?”
“我……”他这是在恼秦紫问她,要不要收了他,她摇头的事情?花清眠一时语塞,他说的好像在理,可又像是在不讲道理,她卡了半晌,不知如何回嘴,就一副大义凛然地说道:“我不过是保护你罢了。边城多征兵役,少不得有人的亲眷曾是邺国刀下亡魂。若是报上你名号,许真要给秦紫做压寨夫君才能活命了!”
“眠眠竟然这般护我?舍不得吧?”百里逢集不打算追问道到底,见将她问住了,嗤笑一声,“那我可要告诉你个秘密了。”
花清眠使劲儿推了他一把,让自己脱身。她腹诽,你的秘密我都知晓,还晓得你和秦紫会有一段情呢。冷笑道:“秘密?怎么?你瞧上秦紫了?”
“嗯?风马牛不相及。”百里逢集一愣,“我为什么要瞧上她?”
“啊……”花清眠发现自己脑子乱了,这话怎么能自己说出来呢。她忙走到一边小几旁,坐在竹凳上,“我,我打趣你呀!”
又道:“什么秘密?你还没说。”
百里逢集:“我亡母家复姓夏侯,我小字单一个辞,这也是我的名字。”
“所以,逢集是你的字,你本来的名字是百里辞?”
“倒是没有人这么叫,你只记得,可以换我阿辞就是了。”
所以百里逢集是将他的小名告诉自己了?花清眠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这感觉说不太出来。
好像百里逢集最初时,其实是为了活命才答应入她房,叫她一句“主上”的,那时的他,不过是在演戏。可如今演着演着,他竟然好似投入角色了,还颇有些恃宠而骄,要用美色蛊惑主上的意思。
这样的想法让花清眠觉得害怕,她潜意识里觉得,若是自己和百里逢集有任何感情瓜葛,那都有可能被凌迟之刑片成肉片,毕竟他是帝王之命,哪怕他不会杀她,可他周围的人呢?这就很不好说。
她轻咳两声,赶紧将这样的想法放下,说道:“休息一下吧。子时我要去见识一下这个浮生酒肆,看看到底是做什么买卖的。”